184|第 184 章

无痕之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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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媛三朝回门的日子,一对小夫妻从进门便是迥然不同的表情。知媛带着一丝小女儿的娇羞给父母行礼,才盛开的花骨朵娇艳动人,见到几位姐姐稀奇地红了脸,扭捏着不肯说出怎么收拾张盛。

    熊孩子更是窘迫,面红耳赤,在椅上坐如针毡,不停扭动身子,目光躲闪不敢看屋里的其他人,对着地中央方毯上花纹用功。都可以看见他额头鼻尖沁出汗,不停在衣袍上擦拭手心。

    过来人一瞧便都明了,他们已经圆过房,特别是孟焕之一帮男人们更是会心一笑。十来岁年少时初通人事,心中多少带着惊慌和一丝羞耻,初夜的慌乱及不能外道的体验令人印象深刻。光瞧着已令张盛坐立不安,大家收了打趣新姑爷的心思,握拳掩笑。

    姐妹几个瞅空逮住知媛套话,知言只问道:“世子爷对你好不好?”

    知媛面上现出可疑的红色,眼珠转动轻瞄几位姐姐,先是点头,又连忙使劲摇头,自圆其说:“不好,表哥他手劲太大,都弄疼了我。”

    “哪里,要不要紧?”知仪紧接着话头,眼中不掩促狭。

    知媛不疑有他,实打实指给几个姐姐,边指边说:“腰,还有肩膀。”最后她的手滑到胸口处,看到姐姐们忍着笑的神情,方才意识到上当,甩着帕子跺着脚找六太太寻安慰。

    知言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靠在知雅肩上轻揉肚子,知雅用手轻拍桌面直呼笑得没了劲,那边知仪拿帕子拭眼角笑出来泪水。哪个姐妹也没有知媛这么傻,别人问什么说什么。

    知媛听到身后的哄笑声,又羞又气,加快脚步,待见到六太太,又是同样的问话,她差点拔脚就走,被六太太拦住,拉着女儿再交待几句私房话。

    等用过饭,大家一齐告辞出来,张盛明显拿知媛没招,瞪大眼睛不耐烦,却又不得不扶表妹上车。

    其间知媛想让张盛也一同坐车回去,他很不情愿,磨蹭了半晌,环视一周瞧瞧大家的神情,可能觉察到众心所向,终是大步跨上车。

    六老爷和六太太一直盯着女儿和女婿的动静,直到打发他们出门方才松一口气。按理说表兄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不用再发愁夫妻不和睦,偏偏碰到这么一对活宝,一个娇憨天真,另一个直至没通情窃,叫人始终放不下心。

    ******

    也不是世间所有的表兄妹结亲便能情投意合,宁远侯府亦有着烦心事。乔骁也同张盛一起回京,从进门那日起母亲便命他无论如何要与妻子处好关系,争取这一趟能得个喜信。

    现任世子和世子夫人不和已不是秘密,府里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乔骁尝试过许过次,好话说尽了,又是陪着小心,温柔体贴,始终打不开表妹的心防。

    他也心灰意冷过,早先宠着两个姬妾,如今不行,偌大的侯府要传承下去,首先要嫡子承爵才能明正言顺。

    何况乔家已被夺了世袭罔替,乔骁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几分,舍下他自幼苦读的书本,重新拾起兄长留下来的刀枪,与军中兵士打交道,没有真本事怎能让人信服。

    乔骁付出心血和流下汗水外人很难以想像,若将来没有嫡子出生,挑庶子承爵势必要受天子挑剌。他不想节外生枝,路上就打定主意再次耐心安抚世英,希望她有些许改变,或许上天厚爱,能给乔家嫡系再添个孙儿。

    这些道理,世英都明白,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对着自己说要接纳表哥,事到临头,留下两人独处时,她又止不住浑身轻颤。乔骁惟有无奈轻叹,他还不至于急色到强人所难,也不能在这当下转头去姬妾屋里,一对姨表兄妹相对无言坐到天明。

    秦樱何等机灵,两天过去已觉察到儿子和儿媳一如往昔相敬如冰。归根结底要怨自己,当年发觉外甥女的隐情,总想着长大后变好,若是一早退了亲也没今日之果。

    故等张盛和乔骏离京之时,知媛已对着表哥依依不舍,拉着张盛的袖子不放。

    “不许落泪!”张盛瓮声瓮气凶表妹一句,眨巴眨巴眼睛又觉不忍心,举起衣袖给她拭泪。他手劲又大,自小没对女孩子献过殷情,两下弄疼了知媛。她哭得更厉害,抽噎着声喊疼。

    张盛丈二摸不着头脑,转头寻人求助,这种事没人能帮到他好罢,只有自己解决。他哄不好知媛,心里不耐烦再吼两声,惹着知媛抹了泪顶嘴。

    两人当众吵起架,连幼时张盛多吃两块糕点、知媛动不动就哭的旧帐也能翻出来,吵架的人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活像斗鸡,看得人津津有味捂嘴偷笑。

    英国公夫和六太太姑嫂两人直抚额,这对活宝真是丢人现眼,赶紧打发走一个,落个清静。

    乔骁或多或少有一丝羡慕张盛,他们还能吵起嘴,眼有深意瞥向世英。世英收到目光垂头,声如蚊蚁叮咛一句:“表哥,多保重!”

    乔骁满载希望而来,愿望落空而回,北上牢关之时带着一句多保重上路。听张盛一路埋怨表妹叽喳烦人,他惟有微笑回应,心中苦涩。

    只有一次,他对自己说,再给表妹一次机会!

    *******

    送走张盛不久后,知言姐妹翘首盼来秦昭。风尘仆仆一路奔袭,带着北境的寒霜之气,秦昭的褪变令人吃惊。

    他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踏来,眼中沾上以往不曾有的杀气和锐气,轻点几个妹妹的额头,笑语:“哭什么,四哥这不好好的回来。”

    熟悉的声调响起,才能肯定人的确在眼前,知言收回泪花点头道:“快进去罢,母亲和四嫂等着你。”

    知雅哭得稀里哗啦,听言连忙点头,推着让秦昭快到后面去。

    “不急。”

    秦昭慢语,他回来一趟能呆上十天半个月,有足够的时间陪母亲、妻子及未出世的孩子,眼下还有几件事要理清楚。

    短暂休整后,只与母亲和妻子打个照面,报声平安,秦昭复又回到外书房,边走边吩咐人去传四小姐及六爷过来问话,随行的小厮答他们已候在前头。

    倒都识数,秦昭心道,进了书房门入眼便是素面朝天的知画。她坐在椅上坦坦荡荡,那厢秦晖斜倚在炕上装模作样拿着话本在瞧。一个两个都让人不省心!

    “四哥,我......”知画率先开口。

    秦昭摆手止住妹妹的话头,从她身边绕过,径直坐到书案后,定睛细看知画约有一烛香功夫。妹妹瘦了,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府里还养着苏家的一位庶女和姬妾,略一想便觉啼笑皆非。

    知画落落大方任四哥打量,事情都出了,所有责罚她都能受得起,祖父那边迟迟没有回音,四哥会怎么想?

    许久之后,秦昭才发问:“和离的消息是你故意放出去的罢?”

    知画点头,她身边有个二等丫头仰慕苏元成,总是偷偷打探消息报给他。知画将计就计故意装做说漏口,让丫头听去。谁料那个丫头受了别人指点,当着苏家族人散布消息,苏元成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秦昭听完神情略严厉看向妹妹,质问道:“你为何不回来找父亲和六弟商议,自己私自行事。想得倒好,自请出族就能和秦家撇干净。若不是你姓秦,能活着从苏府出来?换个旁人试试,当夜就报急病身亡。自作聪明,愚不可及。”

    知画咬唇,依实回答:“我怕祖父不同意。”

    “祖父不同意,你就能以身涉险?”秦昭心里憋着火,难得对着妹妹发怒。

    “是父亲没替你出头?还是六弟袖手旁观不理会你?”

    秦晖拿书本捂了脸,偷偷吐了吐舌头,坏了,今天定逃不过一劫。爷的命怎么这般苦!

    “是我思虑不周,祖父和四哥怎么罚我都认。”知画仍是不慌不忙,安然接受处罚。

    对妹妹的境遇秦昭也心怀恻隐,但事关全族声名,他不敢私自做主,放柔声调挥手道:“你先回去罢,等着祖父的书信送来,咱们再做商议。只有一条放宽心,四哥不会让你流落到外头去。”

    秦昭发怒,知画能保持镇定。兄长慈怀,她湿了眼眶,哽咽着声应下,微福一下退出去复掩上书房的门。

    屋里只剩兄弟俩,秦晖抢先主动认错,收起平日嬉笑没正形的神情,坐直身一本正经道:“四哥,罗姨妈母子的事是我一个人所为,放心,不会牵连到家里。你也别怨我狠心,下黑手永绝后患。”

    秦昭听言神色不动,慢踱过去,伸出脚狠踹弟弟一下。蹬得秦晖踉跄栽倒在坑上,捂着腰部龇牙,“四哥,我的腰,再别叫你给废喽,明儿还怎么逛花街去。”

    秦昭方才轻笑出声,复又轻踢弟弟一下,“起来,别装死。你干的那事,招子亮点的人都能发现,回头把尾巴清理干净。”

    秦晖慢慢扶着腰坐起来,不以为意,“背黑锅的下家已找好,怕什么,楚王心黑关我们兄弟何干。”

    秦昭电眼如炬注视着弟弟,警告他:“背黑锅的事有一两遭便够了,干多了小心楚王疑心到你。”

    “放心罢!”秦晖颇不耐烦,语气轻松:“我有得是法子从楚王身边打探消息,不会引起他疑心。”

    弟弟做事向来稳妥,秦晖放松下来,肘着榻几思索罗家表弟和罗姨妈的事。

    这两人千算万算,南逃的途中被秦晖派去的人绊住,中途在徐州登陆,跟着自称是富商外室的绝色女子入住一处宅院,享受好吃好喝。

    温水煮青蛙放低警惕,罗炽不仅做了入幕之宾,成天在徐州招摇撞骗。因徐州是朱家的地盘,他便自称是桂王的亲信,南下有要事公务,身上也有几件桂王的信物,倒也像一回事。终一天大醉酩酊,醒来后浑身无力,要命处在于身边躺着两人一死一重伤。

    死的人是个陌生中年男子,重伤之人便是罗炽在徐州的相好,那女子对着众人气奄息息吐出一句谋财害命便咽了气。

    罗炽当即傻了眼,百口莫辩,被投入大狱。因他挂着桂王亲信的名头,朱家几位老爷亲来瞧过,见是位不认识的无名小卒,深恨罗炽坏桂王的声名,发下话要严办,后来又怀疑他身后有指使之人,查来查去便查到楚王这条线。

    朱家本想拿罗炽做文章,借机寻楚王的麻烦,不料罗炽突然暴毙在狱中,查无对证。让人细一想,能把手伸进官府的也只有那么几家,楚王的嫌疑最大。

    罗姨妈则被人灌了哑药,儿子一死她也疯了,一天夜里失足跌落水中,谁去关心个疯婆子的死活,再也消无声息。

    秦晖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从来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一说。

    罗炽一事,朱家也明白其中有蹊跷,装糊涂不去细查,昧着心把苗头对向楚王。

    楚王被人斗成了筛子,前有父皇派锦衣卫查他,后有桂王跟疯狗一样咬住不放,虱子多了不怕痒,不是自己干的应下又如何。

    秦昭心中过一遍,见无疏漏,方才点头,宽慰道:“罗炽是他咎由自取,留着这么个人对咱们兄弟总是祸害,只瞒着别让父亲知道就是了。”

    罗炽对秦家兄弟太过熟悉,也就桂王不识货,没把他当回事,落到旁人手里,不出三天,能对秦昭他们的性情了如指掌。事已至此,秦昭不能让弟弟一个人背负,向来出主意都有他的份,索性大方认下,也让弟弟少份不安。

    秦晖轻嗤:“你当父亲不知道。”

    斩草要除根,秦枫自然知晓,不过他到半百之年时,也深深后悔昔年旧事未曾做绝,给儿子招来祸事,这都是后话。

    “你用了什么法子从楚王身边打探消息?”秦昭觉得漏了一点重要的事。

    秦晖笑容诡秘,并不做答。

    秦昭最是熟悉弟弟的一举一动,不禁皱眉道:“风流反被风流误,苏元成的例子在前,你要引以为鉴。”

    “受教!”秦晖往屋外急奔敷衍道。

    秦昭无奈摇头,手指触到腰间的荷包,里头装着他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见面礼,正事办完了,是该去陪妻子说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