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旧居白骨森森

慕容梓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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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她陪同曹煜去完成先皇交待下来的一个任务,在路上与曹炟巧遇,虽然是夏天,却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是曹炟射了只野味下来烧烤,后来却只愿分给曹煜,不愿分给她。

    之后,他悄悄地找到了她,并向她道歉,还特意将野味最好吃的部分留给她,然而她却一点胃口都没了,还把他塞到她手里的野味扔在地上,冷言冷语地道:“一只野味而已,你休想用这点野味羞辱于我!”

    此时安歌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像个小刺猥呢!除了曹煜,对其他任何人她都竖着自己的刺。

    曹炟并不知道她正在回忆往事,见她怔住了并没有立刻接住那只肥腿,他也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时便将这热乎乎的大肥腿往自己的唇边送:“本王知道,你这个小女子,定是觉得我在用这野味羞辱于你,你们女子都是小心眼,反正你一定会扔了它,不如还是由本王自个吃了,省得浪费。”

    他说这话时却不似平时那样的冰冷,甚至带着软糯,神情和语气却都略微地沮丧,他原本就该是个张扬之人,他地位崇高,被人称为战神,他是邾国,可能唯一能够与曹煜抗衡之人,他有张扬的理由和资格,他不该像现在这样,因为一支野味的腿,就忽然变得莫名沮丧。

    她及时从他手里夺过了鸡腿,哧笑着道:“谁会在乎你那几句冷言冷语!以为这样就会显得你很有杀伤力吗?其实没有,一点都没有,如果用这支腿就可以羞辱我的话,我还是安歌吗?”

    曹炟微微一怔,终是一笑,那笑却有些许的怔忡。

    安歌也不理会他,大口大口吃起野味。

    其实她的心里也是莫名酸楚,就好像经历了重重磨难,终于遇到最亲最爱的人,想对他哭一场,述说全部,偏偏又不可以。

    三人抱着各自的目的,也知道不会告诉彼此什么,所以干脆都不问。

    好在那堆篝火使洞里非常的暖和,安歌靠在石壁之上,昏昏欲睡。

    曹炟和况离却似乎都没有睡意,二人各坐一边,都看着篝火发呆,偶尔往火里扔几支干柴蹂。

    这样一来,安歌也无法睡安稳,谁叫她怀里抱着个先皇遗旨,这东西如果落在这两个男子的任何一人手中,实在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所以她也是睡一阵醒一阵,醒了就会检查自己的包裹有没有被动过。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曹炟和况离就算要动她的包裹,也绝不可能当着彼此的面,他们二人已经起到了相互监督的作用,只是她身在局中,一时没有想到这点,反而浪费了能够好好休息的一晚的机会。

    翌日,安歌伸着懒腰起来,顶着黑眼圈走到洞外,看到况离和曹炟都站在洞口,望着外面的情景发呆。

    原来昨日的大雪果然厚,直没过人的小腿,将整个燕苍山都变成了白色,这样厚的雪,他们是不可能就此下山的,白雪掩盖了原本的道路,如果现在下山,随时可能掉到山缝里去。

    如此一来,就只能继续上山,好在离杨筠松所居住的地方,也只剩余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况离对于上山的路还是熟悉的,自动在前面带路,三人缓缓前行。

    “齐王爷,您怎么当了独行侠?这次居然只身来燕苍山,不怕进得来,出不去吗?”安歌问道。

    昨晚,曹炟乍然见到安歌来到洞口,逆光之下,居然以为是沈婥来了,在那刹那间,他忽然产生一种梦境感,或许一切都梦,沈婥没死,他也不在洞中,他还躺在府内的榻上,沈婥也还生活在曹煜的身边,他们都还活生生的,梦醒了,二人又会再次狠狠地斗一场。

    可是在白天里再看安歌,明明和沈婥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沈婥比她漂亮多了,沈婥的眼睛也比她的更为深邃,沈婥的眼睛里都是智慧和坚韧,而安歌的眼睛是澄明的、嘲讽的,偶尔会流露出他看不懂的冰冷和悲伤,那却是透过人世沧桑而沉淀下来的一种愤怒和怨懑,虽然她总是以微笑去妆点他们。

    没错,安歌不是沈婥,沈婥对人对事有时也过于冰冷漠然,却依旧能够让人一眼看透。

    可是安歌,她的身上固然没有沈婥身上的不可攀的高洁与神圣,可他却看不透貌似平凡的她。

    听她问起,他道:“皇上允了我一个月的假期,我没事儿可做,所以来这里游玩一下。”

    “游玩?”安歌瞪大了眼睛,半晌,忍不住捂着唇笑了起来,“齐王爷,你大概是第一个在这样的日子,跑来燕苍山游玩的人,真的特别有魄力!”说着她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曹炟一点不在乎她的讽刺,淡然道:“你和那位况先生,也不惶多让。”

    安歌向他做个鬼脸,却是不说话了。

    又走了会儿,安歌看到远处曾经熟悉的茅草棚,眼睛蓦然热了起来,忍不住快还奔了几步,再看时,才发现这个棚子已经被积雪压得塌陷了半边,亭子下亦是积满了新雪,而棚子的周围,连一只足印都没有。

    安歌却记得,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此时此刻都该是做午饭的时候,洞里应该飘出来炊烟才对呀!

    她极度不愿接受况离所说的那个消息,但此时此刻,她却意识到,或许师父真的已经不在了,否则绝不会放任积雪埋到洞门口,他应该会把积雪清理干净,还会在洞前的空地上,做好一个秋千架,因为她喜欢在冬天里荡秋千,她像一只精灵,穿梭在刺骨的寒风中,其中的爽利无法言表。

    见她还要往前冲,况离及时扯住了她,“半年前,洞门已经被我封了,我师叔的尸体就在山洞之中,你见不到他了。安姑娘,到了现在,差不多也该结束了,看这天气说不定今晚还有风雪,你不会真的想把自己封在这山中整个冬天吧?”

    安歌眼见着四周一片沧凉,明知道师父如此在世,绝不会使这里变成这幅模样,但她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其实她特别想哭,但是不能在这时候哭出来,她不能让况离和曹炟看出她的异样。

    默默地走到洞门口,她抚着冰冷的洞门,如同抚着师父那已经苍老的脸,“况先生,你师叔是如何去世的?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况离看了眼曹炟,终是说,“大约四年前,我师叔忽然去世。去世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后来……”

    “四年前,你说是,四年前?!”

    况离点了点头,忽然住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安歌在心里算着日子,四年前,可不就是她随着曹项下山的日子?后来她为助曹煜,一直没有机会回到燕苍山来,但她每个月都会接到师父的信啊!有时候还会给她出些主意之类……直到她被幽禁起来,才没有再接到师父的信了,师父怎么可能是在四年前死去的呢?

    她难以置信地冷笑道:“况先生,你大概是特别害怕我拜见你师叔吧?你害怕我拜见了他,成了他的弟子,就会超过你。”

    况离不知想起了什么,心情亦是很差,这时忍不住蕴怒道:“随你怎么想。”

    安歌语气坚定地说:“我要进去!”

    不等况离说什么,她又道:“我要进去看看他!说不定你是在诓我,若不亲眼见到杨筠松高士的尸体,我是不会死心的!”

    “你——”况离被她气得咬牙切齿,“那你可知,人死为上,如今此洞即已被封,便算是我师叔的墓了。你擅自打开墓门,乃是大不敬!你即想拜他为师,该当知道尊师重道之意。”

    “你说什么都没用,我要进去!”安歌本来想找个工具砸开石门,可是四处一瞅,一切皆被白雪覆盖,根本找不到什么。她只觉得心中又急又怒,掩不住的悲伤也弥漫到身体的每个毛孔,这时竟如失去理智般,握起自己的拳头往石门上砸去。

    就在她的拳头要砸上石头,血肉模糊之际,忽有一只手如铁钳般钳制住了她的手腕,扭过头,就看到曹炟眸中有薄怒,冷冷地道:“你疯了吗?我现在真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风水之术,如你们这样的人才,一般不是对机关数术都有所涉猎吗?有些甚至是高手,怎么开这个石门,你竟不知道?”

    安歌的脑子还是僵的,没反应过来他说这席话的意思,但却稍微冷静了些,曹炟忽然拍拍她的肩,“别急,你且瞧着。”

    说着他走到石洞门口的旁边去,将墙体旁的积雪用脚往旁边拨了拨,然后伸手在墙体上摸索着,片刻功夫后,只听得啪嗒一声响,山洞似乎起了微微的震动,接着响起极难听刺耳的摩擦声,洞门像个八十岁的老爷爷,缓缓地开了条缝,这条缝儿越来越大,终于,整个洞门洞开。

    况离的脸色非常难看,这时挡在洞门口,面色难看地道:“齐王爷,安姑娘,你们要三思而后行,还是不要进去吧!”

    安歌向曹炟看去,自从听到师父杨筠松不在世的消息,到现在这一刻,她才开始觉得这事是真的,心里的悲伤使她忽然有些脆弱起来,此时此刻,竟似在寻求曹炟的帮助。

    果然曹炟没有让她失望,向况离道:“况先生,请你让开。杨高士乃是我邾国的大恩人,就算我们打开了他的墓门,但对他并没有一丝一毫不敬之意。而且我也想知道,杨筠松高士到底是生是死,我们有理由进入查探清楚。”

    见曹炟的眸光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况离终于向侧面让开,然而他自己却没有进去,只在洞口处默然等待。

    安歌已然吹起火折子,点燃了洞内的油灯。

    视线渐渐地清晰了,安歌看清了洞内的情景,手中的火折子啪地落在地上……

    不知为何,曹炟竟也似受了重大打击般,面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无力地坐倒在石台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原来洞内的地上,布满了尸骨、兵器等物,因为时间过了太久,这些尸体都已经化为森森的白骨,而洞内的生活用具皆被砸碎,洞内的墙壁、地上布满深黑色,是当初溅上去的鲜血。

    安歌当然分不清这些尸骨中有没有杨筠松,她只是从内心里觉得,师父不应和这些人死在一处,于是她往洞的更深处

    行去。

    里头分别还有三个石室,最大的那一间,是师徒二人平素研习修行的地方,里头存满了书籍及收集来的各种罗盘、卜算工具等物。

    另外两个房间,则是她与师父的居住处,里头的布置都很简单,一张石床而已。

    她先进入了杨筠松的卧室,只见里头竟然也有尸体,与外头一样,简直就是尸体摞在一起,尸骨层层,异样恐怖。

    她愣了片刻,连忙跑到了最大那一间石室,只见里头亦布满尸骨,而书架上的书籍则被洗劫一空,罗盘和收集的卜算工具倒有些落了下来,蒙尘已久。安歌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扑簇簇地落下来,心里只在一遍遍地问,“师父,您真的已经不在了吗?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她抹了把眼泪,又往最后一个石室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