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砚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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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记忆里死命捞了很久,才隐约想起有这么一档子事。 % し

    好像是我之前带着红烧肉参加门派演武的时候,正在纠结太虚观符咒复杂程度的时候,突然冒出过这么一个邋遢的老头。说了一大堆不明觉厉的话,然后表达了一下对红烧肉的觊觎和仰慕就销声匿迹了。当时他好像提到过自己是一直被我师父鄙视的同门师伯,但是鉴于颜值始终未能达到本文出场标准线,这么多章以来我早就忘了他的存在。

    丹阳子脸上的满满自信因为我持续太久的茫然表情渐渐垮下去,他气愤地看着我师父:“遛鸟,你是怎么教育徒弟的?懂不懂得尊老爱幼啊!”

    师父漫不经心点了点头:“是有些不太懂得爱护脑袋残障的笨蛋,你多担待些。”

    “遛鸟!你怎么这样?我可是你师兄!”

    “师父临终前已亲口将你逐出师门,你莫非忘了是谁因为出恭忘了带厕筹所以毁了师门秘籍?”

    “你?!我可是你师兄!”

    我一脸黑线地看着面前两个老大不小的家伙越吵越上火,丹阳子甚至一撩袖子握紧了拳头,大有亲身上阵肉搏的意思。作为被忽视已久的小透明,我连忙上前打圆场:“师父你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是和重渊有关吗?”

    “哦是的……被这死老头一打岔,为师差点忘了,快点进来,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是个和其他弟子厢房差不多的小单间,从房间里乱得一比的风格、桌子上散落的酒杯还有床角堆着的迷之破布条,我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丹阳子的地盘。

    粉蒸肉和锅包肉都跟着我进了房间,挤了五个人的小破房子明显有些吃不消。师父和丹阳子都坐着,两个人仔细地从小不点看到大一点,然后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果真是残魂,对外界完全没有一点反应。”丹阳子说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我举手说道,“你们看,粉蒸肉,你看,我这把是淬了毒液的利刃。锅包肉,握手。”

    我把手里的长剑递到小重渊手里,瓷娃娃空洞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就这么在屋里舞了一套入门八式。同时大一点惊诧地看着我,轻轻碰了碰我的手指,通红的脸蛋咻地往头顶喷了一朵蘑菇云。

    “呃……”丹阳子非常尴尬地捋了捋胡子,“偶尔也是会出现一点意外的……”

    “没什么意外的。”师父打断了他的话,“这两缕残魂,本就是我从那重渊生前执念至深之物上面召唤出来的。天下苍生,儿女情长,那孩子性格单纯,唯此二者方能寄存至纯执念。所以锦川,这最后一缕残魂还要从他挂念至深的东西上着手。”

    挂念至深的东西……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师父这是在告诉我他没找到。

    重渊性子极为淡漠,能让他挂念的东西实在不多。我冥思苦想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想起了一件东西。我连忙往怀里摸了一下,发现正好带在身上。

    “师父你看!这个行吗?”

    我小心翼翼捧出了一本蓝皮册子,古旧的书页上,“邪影真言”四个字赫然在目。

    “这是?”

    “呃……这是重渊当年在天演院看的书。”我有点尴尬地小声说,“他那时候不好好学习在书上乱画,画的都是……嗯……你懂的……情那个什么书……”

    丹阳子一颗大头凑了过来,看着那些藏在行文里的小字,边看边啧啧着。

    “这小子……嘿,这小子可以啊!颇有老夫当年风采!嘿嘿,这小情话说得……嘿嘿!”丹阳子看得眉飞色舞,一把从我手里抢过去,看话本一样看起来。

    “和你当年一样傻得只会憋不会说吗?”师父一瓢冷水泼过去,顺便往重渊膝盖上又插了一箭。

    “好了拿来吧。”师父不耐烦地劈手夺过了册子,重新交给了我,“这东西……应该可以,若是果真如你所说那样,那小子临死前还在上面写了东西,这样东西才是贯穿他生命始终的线索。”

    贯穿他生命始终的……天下苍生和儿女情长,从为赋新词强说愁到却道天凉好个秋。如果以这个尺度来看的话,这本羞耻日记的确算是重渊寄托最深的东西。

    “拿好了。”师父郑重说道,一边开始一样样往外掏那些招魂的东西。

    我两只手郑重地捧着那本册子,轻飘飘的几十页,在我手里却重若万钧。我眼看得师父用桃符朱砂在周围描画了一圈符箓,小心翼翼把蓝皮册子放到了圆圈中央。师父一手执剑一手画符,脚下踏罡而行,如同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一样,他束在头顶的长发无风自舞,面上表情极其肃穆,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宛若上仙的神圣气息中。

    “……这么有格调的咒法,为什么师父没有教给我啊……”我旁边响起了一阵喃喃自语声,扭头一看,只见猥琐老道丹阳子正一脸羡慕地看着师父,咬着手指不忿地嘟囔着。

    “你闭嘴吧。”我紧张地看着师父的动作,“指不定你用来擦屁股那本就是这招呢?少说两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你……”

    师父两根手指并在一起,猛地往下划了一下,口中吐出了最后一个音符。随着他的动作,一阵烈风猛地在在屋里刮起来,圈中的蓝皮册子被风吹得呼啦啦一阵翻动。

    我屏息望着那册子,等待着如那天晚上一样发光吐魂。然而我等了很久,除了被风刮乱之外,那本册子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会这样?”我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师父慢慢收了动作:“这就说明,这东西上面的执念和记忆还不够强。这么看来……也许那最后一魂很难找到了。”

    “这怎么可能!”我激动地喊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手抓起圈中的册子,“重渊他……几乎所有的心事和纠结都写在了这里,要是这里面都没有残魂存在的话,哪还有……”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己踏入那个圆圈里的一条腿,正在慢慢发出淡蓝色的光。

    正是和那日剑上召唤出粉蒸肉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蓝光。

    屋里没有人出声,师父和丹阳子都是和我差不多的表情。我震惊地看着蓝光在我的身上迅速蔓延,好像夏夜里的萤火一样。可我却没有任何感觉,只能看着自己身体越来越亮,紧接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从我的身上悄然脱了出来,无声无息也没有任何知觉,那道影子像是浅水中的透明水母一样摇曳着,飘荡的光晕过了很久才凝结成了人形。

    那是我熟悉到刻骨铭心的人形。

    不是粉蒸肉那样嫩生生的小正太,也不是锅包肉那样眉宇之间仍带青涩的少年,他穿着蓝白太虚观弟子服,层叠裾袖宛若白莲错落。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就散发着让人侧目的出尘气质。

    人言市井有歌者,能唱世间百态,然而怕是那婉转歌喉也唱不出这眉目间的安静风情。他脸上仍然是没什么表情,却自有一种沧桑历尽的沉沉静谧,重渊站在那里看着我。就算知道这只是个残魂,我仍是差点没忍住,眼泪禁不住就要掉下来。

    “重渊你……”我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摸摸他,却被师父一把拉了回来。

    我如梦初醒一样回过神来,又仔细看了看那个不管从气质还是长相都完全是重渊本尊的家伙,不知所措地回过头:“这……我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他,这也是残魂吗?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那个人站在我面前啊。

    师父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站在我面前的人,过了很久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正是残魂,而且,恰是执念最深的那一缕。”

    “可是这册子上明明没有。”

    “不是那册子,是你,锦川。”师父说,“这是完整的他,从天下苍生到儿女情长,历过所有劫灰燃尽红颜黄土之后最完整的那个人。他最深的执念,都在你身上。”

    我几乎是震惊地回过头来,正看到这个成年的重渊,像是在回应师父的话一样,慢慢地微笑起来。

    是我非常熟悉的那个笑容,每次他笑起来都让我格外安心。这样一个人,哪怕是死了也要隔着一个世界赶回来,用他沉默了一生的臂膀重新为我撑着天。

    “锦川。”他轻轻说道,一边朝着我伸开了手臂。

    “锦川,你记不记得我?”

    他轻声说道,不像是在对我说,仿佛只是透过我,看到了一段无比寂寞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