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登门劝解

正义的贼婆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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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对山东疫苗案的恶性影响及其暴露出的监管不力现象,******修改了《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二类疫苗由市场多渠道采购模式转入各省CDC公共资源交易平台集中采购,由县级疾病预防控制机构向疫苗生产企业采购后供应给本行政区域的接种单位。这样一来,疫苗批发企业失去了经营权,加上疾控机构较完善的冷链系统及专业制度,使得二类疫苗更加便于管理。

    无论何时与人相处,信任都是件艰难的事。你要做很多事情,才能获得别人的一点点信任,而失去这样的信任,一句简单的话就足够了。事实往往是这样,多少辈人用多少年的努力得来的成果,好不容易让广大人民群众对传染病和疫苗有了一定正确的认知,一个不留神,就被这些只为了牟利的人翻起了滔天巨浪。

    在咨询如此发达的年代,媒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人们仿佛忘记了天花是怎么被消灭的,有多少人因为疫苗的保护免于各种病症的困扰,而朋友圈层出不穷的毒疫苗、不要让孩子打疫苗的消息甚嚣尘上,让这些奋斗在一线的疫苗从业者苦不堪言。这个春天实在太难熬,他们不停地向周围的人解释,这不是毒疫苗,只是冷链被破坏,疫苗失去原有功效,整个疫苗案中影响最大的可能就是狂犬疫苗的失效,可能导致接种者因无效而狂犬病发死亡。

    说破天了,不明事理的人们仍旧一脸恐惧,哼笑一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去医院看病,被医生询问起职业,周一诺坦然地说,做疫苗的。

    医生推了推眼镜,我前阵子刚打了乙肝疫苗,万一正好是出了问题的,会不会有事?

    周一诺有些无言,只好苦笑着说,您要是不放心,查个表面抗体吧,不行就补种。

    连医生都有这样的忧虑,更何况一般人。

    最可怕的,便是有家长因此不愿意给孩子注射疫苗。他们中有些人,甚至认为只要别的孩子打了疫苗,自家的孩子不打,也不会得病。

    周一诺不止一次在心里爆粗口,咒骂一粒老鼠屎糟蹋一锅粥。可她又能如何?只能不厌其烦地与人解释到口干舌燥。

    这次事件无疑给临床试验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婴幼儿安全本就是每个家庭的重中之重,在如今的国情下,城市里的父母基本很少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当志愿者。婴幼儿疫苗进行临床试验时,招募受试者本就比成人困难。愿意让孩子当志愿者的,多半是乡村或山里等贫穷的人们,他们的知识背景更为欠缺,一听说疫苗出了事,不少受试者的监护人表示不愿意继续接种。

    一项临床试验的开展,最可靠的基础便是受试者。虽然在整个项目中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情况出现受试者脱落*,但这次疫苗案的轩然大波明显波及到了整个研究进程。受试者有不继续参与实验的权利,但若是因为这次事件影响了更好的疫苗上市,妨碍疫苗挽救更多孩子的健康和生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原本不用参与招募受试者的周一诺,只得与CDC的工作人员一起,去那些不愿继续接种的人家交流。

    四月底天气已经转暖,各种花朵竞相斗艳,桃红柳绿,正是江南好风光。

    金杯车里载着好几个人,他们每两个人为单位搭档,会有村卫生所的医生帮忙做向导,带着他们去寻找受试者。受试者的家庭往往不止一个孩子,他们通常居住在普通的村落里。环境好些的家庭,会有粉刷一新的小楼,环境差些的,基本是白墙黑瓦的砖房,带一个能养牲口的前后院。

    第一家是个男孩,叫黄珺耀。

    站在院中探问对方是否有人在家时,屋内的老人热情地回答有,待看到来人中有相熟的村医生,便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脸色立马发生了变化。

    碍于村医生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家里没有年轻人,有些病痛还得麻烦他,老人皱着眉,勉强拿了小板凳,坐在院里听他们说话。周一诺和同行的邱钢,也搬了小板凳来,坐下来聊聊天。

    这是个典型的留守家庭,只有祖父母和年幼的孩子,黄珺耀是家里的弟弟,他的哥哥黄珺贤今年三岁。黄珺耀参加这项实验,是他妈妈带着去的,为的是能免费打疫苗并且还有一定补偿费用。当时孩子的爷爷就不同意,何况听镇上的人说现在疫苗出了很大问题,会打死人,爷爷哪里愿意把孩子送去遭罪。小夫妻出门打工去了,这个家里他是一定要做主的。

    这里的方言在周一诺听来像天书,从村医生的表情里,她读懂了对方的意愿。

    周一诺开口相劝,老爷子并不买账,态度十分坚决,甚至用夹着烟的手指向她,叫她不要再说了。邱钢是本地人,还能用方言说上两句,无奈老爷子更烦躁,直朝他挥手让他赶紧走。

    家里就这两个孙子,怎么能让人给祸害了。

    老黄头油盐不进,村医生无奈,只好自己留下慢慢细谈,让他俩去找下一家。

    第二家是个女孩,叫叶珍。

    按着路人提供的指示,二人来到了叶家门口。还没进门便远远听到孩子的哭声。

    门内出来一个形态佝偻的老太太,一口浓郁的方言问他们找谁。

    表明来意之后,一脸阴郁的老太太回头提高声调喊了几个字,骂骂咧咧地出了院子。

    门内蹬蹬蹬跑出一个女孩,扎着朝天辫,面色红润,手指放在嘴里啃着,柳眉大眼,冲着院子中央走了两步,好奇地看向来人。

    孩子的母亲跟着出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哭声渐歇的婴孩。

    发现眼前的孩子有些面熟,周一诺半蹲下身子,仔细看向朝天辫小妞,笑着问道,你是琦琦吗?

    孩子的母亲笑着答,对,她叫叶琦。

    半年多不见,这姑娘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周一诺拿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叶琦的妈妈,并感谢她对疫苗临床试验的支持。

    这个年轻的女孩笑了笑,什么支持不支持,我也是有苦衷的。

    叶琦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靠她爸爸。按照村里的传统,年轻媳妇生完孩子之后会和老公一起到外乡打工挣钱。但叶琦的母亲明显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因为她的婆婆只接受带把儿的孙子。这样的情况随着二女儿的出生更加恶化,重男轻女的思想让毫无帮手的年轻女子不得不留在家,亲自照顾两个女儿。

    年轻的母亲很明事理,言谈有理有据,大方地承认了经济上的拮据。谈及叶珍参加的项目,她明亮的眼里划过一丝担忧,我听人说,全国上下好多地方的疫苗都出了问题,是假货,打了会死人。我没上过大学,现在也没办法出去,外面的好多事情我都不懂。

    好奇地盯住周一诺背包上挂着的玩偶,叶琦伸出手去够,另一只小手巴住周一诺的裤子,直接把泥印蹭到了她身上。

    动手把叶琦拉到自己身边,年轻的母亲低声训斥着,小丫头躲到一边,双手背在身后,低了头抬眼看向身前的大人们,满脸瑟缩。

    解开挂绳,周一诺把小玩偶递给叶琦。母亲一再推辞和道歉,为了不接受她的馈赠和弄脏了她的裤子。可耐不住孩子的本性,看到漂亮新鲜的东西就是想要。叶琦抿着嘴,看了母亲,看看漂亮阿姨,还是从阿姨手中接过了玩偶。

    谢谢阿姨。叶琦笑着看她。

    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出的居然是比较正宗的普通话,可见孩子的母亲教育的时候用了心。

    伶俐而勇敢,她实在太喜欢这个小美女了。

    叶珍的问题很好解决,因为她有一个明理的妈妈,受过高中教育,学过生物,并且她反应很快,周一诺一提到公司生产的所有疫苗都有温控标签,她便立即反问,如果标签变了色,我可不可以拒绝打这个疫苗?

    周一诺笑着回答,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你可以号召所有人都不打。

    邱钢不太理解,明明这女人很好沟通,为什么村医生会谈不妥。

    周一诺笑了笑,也许因为医生是男人吧。因为是男人,所以理解不了一个年轻女人独自面对一切的惶恐,因为是男人,所以觉得不过是个女孩,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不影响传宗接代,但对于母亲来说,女儿也一样是宝贝啊。

    闲聊中得知,当年高考她过了本科线,却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而不得不放弃继续求学。周一诺觉得很心酸,年轻又聪明的女孩,如果生在城市里,或是家庭条件再好一些,也许还在继续读书,或许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辛苦打拼但是自立自强。这个姑娘却被无奈地困在村里,孝敬重男轻女的婆婆,带着两个女儿,被邻人嚼耳根,嫌弃她生不出儿子。

    他们为什么怪我?决定生男生女的明明是看男方提供的是X还是Y。可是,他们没文化,跟他们说不通啊。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看着怀里睡熟的小女儿,年轻的母亲一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