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北冥篇 完

妖怪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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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铛。锤子敲击在玄铁上发出了声音。火星四溅。铸刀坊内温度高的吓人,北冥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抡起手中的锤子对着玄铁又是一击。

    铛。

    手中的锤子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深海玄铁,渐渐的玄铁在她的敲击下越来越小。这把断掉的霖风刀是她最后的收山之作,用了深海玄铁,无数的稀有金属,还有鲛人的尸骨锻造而成。

    那个鲛人名叫桃花。

    他有着一头海蓝色的长发,湛蓝色的双眼。眼中永远都是一副似笑非笑,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底冰寒彻骨。他美的让然心惊,身为男性鲛人却是比女性鲛人还要妖艳,但却仍能够一眼就让人看的出他是男性,无论怎样华丽的辞藻形容他的美貌都难以形容出分毫。那是一种带着侵略的美感,你会沉浸在他的美丽之中,渴盼能跪在他的身前祈求他垂怜你。

    铛。

    北冥桥握紧了手中的锤子狠狠地捶打玄铁。昔年铸造霖风的刀模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寒冰和尘土。寒冰被融化,化作了水汽,又被刀炉内灼热的火焰所蒸发。

    她昔年为了深海玄铁而深入深海之内,遇见的第一个鲛人不是青姬,而是桃花。第一眼初见,即便她是半神之体也仍旧没能挣脱那第一眼的惊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你是什么人?”

    “你真美。”

    “快说,你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个路人罢了,美人儿。”

    她至今也清晰的记得桃花那张脸上流露出的杀气,真美啊。可是,那个时候她先遇见了解墨言,已经情根深种,旁人无论怎么爱慕于她,她都不屑一顾。深入深海也是为了解墨言铸造一把能够名扬天下的宝刀。

    铛。

    又是一下重重敲击着玄铁,深海玄铁已经开始软化。趁热打铁,手中的锤子轮的更加凶猛,北冥桥的面上仍然是面无表情。

    与青姬相识,而后成为挚友,自然而言的她也和桃花相熟了。只是那个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浑身带刺的鲛人会对她心怀爱慕之心,毕竟他们每次只要青姬不在就针锋相对。

    铛。

    玄铁已经融化了一半,和火焰交织在一起散发着美丽的颜色。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大红色的嫁衣。她的婚礼还真是糟糕的一天。那天清晨天微微下着小雨,她的嫁妆便是一把名叫苍梧的刀,刀由深海玄铁和她的血铸造而成。刀长三尺三,重八斤六两,刀身上篆刻着一种古老的祝福语,还被她用金粉细细的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坐在花轿中的她对未来是满满的期待,她何其有幸能遇到解墨言,并且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十里长街,十里红妆。

    漠北解家的当家解墨言娶亲,全城欢腾。为了解墨言,也因为他所娶到的人是传说中的北冥一族之人,传说中被神明眷顾的半神一族。从此以后,漠北这座边陲小城会被神明所庇护。

    铛。

    深海玄铁已经融化,北冥桥拿过一直放在一旁的霖风刀她深呼吸而后缓缓的把刀丢入燃烧的火焰中,开始轮着锤子敲击。一下又一下。汗水顺着她的脸颊一点点的滑落,滴落在燃烧的刀身上发出刺啦的声音。

    北冥桥怎么也没想到,她成婚的那天,桃花会来抢亲。那个任性不可一世的鲛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袍就这么突兀的冲入。

    “北冥桥,我不准你嫁给这个人类。”桃花的话一如既往的嚣张。

    忍不住掀开盖头,她看着出现的桃花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出声质问。“桃花,今天是我成婚的日子,你为什要来破坏这一切。”

    桃花指着解墨言,面上一片倨傲之色。“这个男人和你不配。”

    “桃花,你是故意的么。今天要来搅局。”

    “对,我就是故意的。我不准你嫁给这种人类。”桃花说着就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打开了。冷冷的看着桃花,她的好心情全部都被打破。

    “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北冥桥,你会后悔的。”鲛人说着拂袖离开。

    若是她再多注意一点是不是就会发现桃花身穿了一身他从未穿过的红衣,她身后的解墨言看着桃花的眼中是一片痴迷和掠夺之色,可是那个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和解墨言的婚礼继续,她嫁给了解墨言,成了他的妻子。

    铛。

    霖风渐渐的被融化。北冥桥大喘着气看着已经失去轮廓的刀,这把刀中承载着她对过去的种种爱和恨,如今刀身已断,往事随风。

    她昔年深爱着解墨言,所以心甘情愿遮住双眼,捂住双耳,假装看不见,听不见。纵容着解墨言的一切。因为她觉得只要深爱着什么人的话就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可是她错了,错的离谱。

    因为解墨言不爱她。解墨言在那一天见到桃花的瞬间就爱上了桃花,哪怕是违背天?纲?伦?常,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桃花。因为鲛人那绝美的容颜,也因为求而不得。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悲剧。

    青姬来找她说桃花自从来找她就再没回去的时候她还不屑,认为桃花也许只是不想回深海罢了。直到,几日后她无意间发现了解墨言身上的那一根海蓝色的长发。那是只有鲛人才会有的长发。

    压抑住了自己想要破口而出的质问,她忍下了。从这天以后,她睁开了双眼,放开了捂住的双耳。一旦头脑清明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找到了桃花。鲛人身上斑驳的痕迹让她沉默不语。

    “你来干什么?”鲛人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澈,似乎是因为喊声而嘶哑。他丝毫不在意北冥桥看着他。

    “对不起。”她闭上了眼,想要止住眼中的泪水。可滚烫的泪水仍然从她的眼角滑落。

    脸上的泪水被拂去,鲛人那近乎冰凉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在身上。他在她的耳边“阿桥,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爱着你啊,如此深爱着你。”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一瞬间她想不到其他的话。

    “阿桥,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尸骨融化了铸进刀里好不好,我不想要回到深海,我已经回不去了,也不想被埋进尘土之中,那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侮辱。虽然我知道你从用兵刃,但是北冥一族的铸造是当世一绝,让我住进你的刀中好不好,再死后让我的骨与你的血融为一体。”桃花的声音近乎喃语,他的声音中满怀着绝望。

    她一瞬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所有的话语化作了一个字。“好。”

    “谢谢,阿桥。”说完这句话的鲛人手无声的滑落了。

    铛。

    面前的霖风已经被完全的融化。北冥桥把霖风和深海玄铁融在了一起,倒入了刀模之中。接下来就是等待冷却,然后打磨。

    霖雨纷纷,风动虫声。

    这把刀叫做霖风。

    她从解府离开了,带走了苍梧刀和桃花的尸骨,回了极北之地。她把自己关在了刀炉度过了九个九九八十一天。

    苍梧被重新融化成了一滩铁水。桃花的尸骨被她磨成了粉末洒进了铁水中,和桃花的尸骨一起的还有她的血。

    九个九九八十一天以后她带着重新铸造好的霖风从刀炉中出来了,她的面色惨白,唇色发青。不顾族人的阻拦,她又离开了。

    目的是漠北解府。

    铛。

    重铸的霖风已经被冷却,北冥桥拿起了磨刀石开始细细的打磨。宝剑锋从磨砺出,刀也一样。磨刀石一点点的划过刀身,北冥桥面上露出了一丝丝堪称温柔的笑容,就像在看着恋人一般,她最后也不清楚她是否爱上了桃花。不过桃花的这份情她收下了。

    她把重铸好了的霖风刀交给了解墨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缥缈山上有一种秘药,名为忘情止水。是用三途川的河水制作而成,饮下以后,斩断情根,前尘尽忘。握着镜云地给她的忘情止水,她仰起头一口饮下。眼角划过了一滴泪水。

    一瞬间所有痛苦和挣扎,所有的记忆和情愫都褪色了。过往种种的爱恨即便回想起来也是心如止水。

    镜云的话却是在耳边浮现。“北冥桥,即便饮下忘情止水,只要你心中这份情足够深,你终究还是会记起所有的感情。”

    “那个时候已经是百年后了,我想那个时候我已经能淡然的看开所有。”看着镜云,她眼中是求而不得的痛,是失去的疼。

    铮。

    手轻轻的在刀上谈了一下,刀身发出铮鸣声。霖风两个字上描绘的金粉已经干固,北冥桥手中拿着霖风刀,眼泪从眼角留下,时至今日,忘情止水终于失效了,所有过往的爱恨情仇他都记起来了。那份和解墨言初见的心动不是假的,只是解墨言又爱上了桃花。而桃花爱着的人是她。

    情路之上,一个人太过孤单,三个人又太痛苦,两个人刚刚好。鲛人死后灵魂回归大海,每当一个鲛人离世,深海中又会有一个新的鲛人诞生,解墨言已经投胎转世,前尘尽忘。而她,她死去的那天就是飞升成神之日。

    红尘纠缠一世,爱恨嗔痴都体会过。她这一生已经无憾。亲吻了冰冷的刀刃,北冥桥笑了。一如多年以前,她还是个孩童之时,那个时候最是无忧无虑。

    北冥桥离开大殿去刀炉一去就是九九八十一日,解昭已经为北冥空讲了她在尘世间两百年的经历。解昭的话刚刚说完,北冥桥便提着新铸造好的霖风回来了。

    她对着北冥空了解昭露出了笑容,把手中的刀丢给解昭。“喏,你的刀,这次可别弄断了,再断我可不给你修了。”看着解昭她琥珀色的眼中尽是嫌弃之色。

    “是。”解昭对着北冥桥笑了笑。她的笑容和北冥桥笑起来一模一样,这是血脉的传承,漠北解家的后人若是生为女子,双眼皆是琥珀色。

    “刀修完了,你可以离开了。”

    “既然前辈不愿意我待在这里,那解昭告辞就是。”

    “等等,你说,你叫解昭。”

    “是。”

    “漠北解家。”

    “正是。”

    “解家现在还好么?”

    “漠北解家如今宗家只剩下我,分家的话我便不太清楚了。”

    “你可以走了。”

    “那么,两位前辈,晚辈告辞了。”

    解昭双手横于胸前对着北冥空和北冥桥行礼而后就转身大步离开了大殿。

    当解昭的身影完全离去以后,北冥空看着又恢复了笑容的北冥桥缓缓开口道。“阿桥,她是你和解墨言的后人吧,虽然长得和你一点都不像,但是那双眼睛还有感觉一模一样。”

    北冥桥走到了北冥空的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了北冥空的肩膀上。“这么多天,师兄你和小昭都聊了些什么。”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我问了她这两百年她都经历了什么,我猜你会想要听……”

    “快讲给我听嘛,师兄。”

    “小昭这个孩子很强,她啊……”

    北冥空和北冥桥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响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