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饿死困死

穿山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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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正是胡大毛,被朱妍架空了权力的原山上的土匪头子,这些天他一直对朱妍是朝思暮想,很多次都想趴在她窗户外面偷、窥,好在是山上女兵巡回的严密,他屡屡不得手,这回贼心不死,脑子里一边勾勒着这娘们不穿衣服是什么样子,一边摸上了平台,来到朱妍的屋外,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但还能看到微弱的烛光,他四下看看,巡逻女兵转到别处去了,他嘿嘿一笑,竟然猫着腰取出刀子去挑拔木闩,谁知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门没关。

    胡大毛蹑手蹑脚溜进屋,进到里面一看,白忙一场,里面没人,刚要走,却发现桌上有一张纸,他大字不识一个,把纸张凑到鼻子前闻闻,纸上还残留着脂粉香,

    一阵无声的贼笑,顺手将纸张揣进了怀里,转身又钻到里屋,将头蒙在那铺着锦被的床上,贪婪地吸着鼻子,直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女兵巡逻的脚步声,他才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离开。

    转天一早,胡大毛拉着秀才张六子,来到山腰处。

    胡大毛嘿嘿一笑,“秀才,听说你识字?”

    张六子鼻子哼了哼,“什么叫识字,本秀才自幼饱读诗书,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无一……”

    胡大毛没工夫听他吹黄牛,“得得,连个举人都没考上,来,帮我看看,这上面写个啥?”

    张六子一脸不屑,拿过纸纸,扫了眼,随口道,“一首破歪诗”

    但马上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表情也变得紧张起来,声音都有些不自然,抖了抖纸张说,“这,这从哪来的?这可是诽谤朝廷哪,你从哪来的?”

    胡大毛一听,当即愣了一下,但马上嘿嘿一笑,拿回纸张,“我那狗头军师写的,得,走了,这事,保密,呀,保密,改天弄一娘们给你乐乐”

    张六子一头雾水,嘴里还在默念:

    汉甲十万众,扬州无寸功。

    桃花三千朵,芬芳满辽东。

    他一连念了几遍,总感觉不对劲,这诗应该是个女的写的呀,讽刺朝廷不说,还在诗中暗含山中女兵‘桃花煞’之意,再往深里想,整首诗的意思不就是骂朝廷的男儿兵将在扬州劳师无功,想扬名立万,还得指望三千‘桃花煞’,而且还得踏上辽东的土地。

    这,这是谁呀,胆子这么大,是大当家的还是如雪姑娘?不能吧,这不是招灾惹祸嘛,如果不是她们俩,又有谁,山上还有谁能写出这些。

    “嘿,你小子嘟囔什么呢”胡大毛又转了回来,在有些发呆的张六子的背上用力一拍,狠狠地道,“告诉你呀,这事保密,否则不但娘们没有,老子还得弄死你”

    **

    象山,座落在南京东郊大约五十里外一个小山包,毫无名气,也不是甚高大。

    半年前象山还只是一个简单的地名,对大明王朝来说谁也没拿他当回事,直到王岚平挑中这中将他作为状元军改编的一基地之后,象山一词,已经成了能够左右大朝王朝命脉的地方。

    皇帝朱由崧一听到象山这个词脑仁都疼,王岚平第一次带兵进京,就是从这象山起兵,再后来以‘清君侧’为名,围攻南京的七省督抚和及总兵,一个个得到高官厚爵之后,也在象山扎下了根,名义上是在拱卫京师,实际是在监视朝廷一举一动,只要朝廷有什么风吹草动,近在咫尺的象山马上便能做出对策。

    状元军万把来人,在五万朝廷大军的护送兼押解下,无可奈何的又一次回到了这里,而这一次,状元军不在是象山的主角。

    整个朝廷官兵十五万人驻扎在这里,营盘足足覆盖了方圆二十多里的范围,而状元军则被安置在整座大营的中间,完全被牢牢地控制起来。

    四面都是别的兵营立起来的高大粗壮的木材,状元军被压制在中间,能够用来扎营的场地也很小,差不多也就和扬州北城那瓮城大小,六十十亩地,几乎没有能自由活动的场地,进了这就像是进了一座露天的牢笼一般,还不光是这样。

    由于状元军从江南撤退得匆忙,很多军需物资都没带回来多少,城外安营,那就意为着野宿,可状元军用来扎营的材料远远不够。

    全劳一万三千余人,按各营建制分布,伤兵另行安置,一共只扎了大大小小不到百余顶帐篷,几乎每一座帐篷里都挤得满满当当,兵士们相互拥挤在一起,连一些千总,把总之类的官将也只能和大兵们挤在一个帐篷里,气味混杂,江边湿气又大,那真是苦不堪言。

    住,这还算是好的了,吃,那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关头,本来状元军就已经断粮了,自调到象山安置后,兵部有令,调了两万石粮来,但,军粮没有落到状元军将士们的手里。

    按朝廷的旨令,现在南京守备营(状元军)完全归内阁首辅马士英之子马明,马督帅统辖,但马明深知就这支兵马,几乎就成了王岚平的私人武装,他不可能调得动,既然是调不动,那就不如不要,我饿死你,亏死你,活活困死你把你逼上绝路,分流到其余部队去,从根本上瓦解王岚平的潜在势力。

    所以,状元军的将士,一天只能从象山军需官那里领大米八百斤,可八百斤大米,一万多人怎么够吃,那就只能熬成稀粥,一天还只能吃上一顿这种清可照人的稀食,死是死不了,但长久下去,全营都得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哪还有力气反抗。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还得数伤兵营,全军重伤加轻伤,足足四千之众,每天的八百斤大米,一半要分到伤兵营里,所以这些伤兵的粥稍微浓那么一点,但这根本屁用不顶,一碗稀粥下去,还不够一泡尿撒的,而且,伤兵们的急需药材,可这些一点都没有,别说药材没有,就连用来包裹伤口的纱布都没有,每天都能看到有尸体从伤兵营里抬出来,随便在兵营里挖个坑埋掉。

    像这样,已经连续十天了,几位状元军的指挥使凑帐篷里,商量着对策。

    宋大力拍着瘪下去的肚子,有气无力,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服输的脾气还在,只是说话的声音没以前那么粗壮了,“我说,哥几个,咱得想点招呀,在这么下去,没死在扬州,倒全饿死在天子脚下了”

    方国安现在连那笨重的铠甲都不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袍,往帐篷门口挪了挪屁股,掀帘往外瞅了几眼,转过头到,“看,又抬过去两个,今天,这,这是第八个吧”

    宋宪正倚坐在帐篷里的一根木柱边上,手里的刀则被当成了玩具,在毫无规则地划刻着地面,接口道,“从来这起,已经有一百一十伤兵玩俅了,加上刚才那三,一百一十三个了,用不了多久,咱到轻松了,伤兵死全了”

    宋宪说得很是无奈,其实每死一个伤兵,他都痛心疾首,在战场上他们都是好样的,到了这,死了连个草席都没有。

    郑森是个富贵出身,不管在哪都穿戴得整整齐齐,铠甲擦拭得光可鉴人,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也难怪,朝廷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如此对待将士们,贪官,都是那些把持朝政的贪官给闹的,这不是给皇上脸上抹黑吗。

    郑森用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东洋刀,和其他将军的都不一样,他用布擦着明晃晃的刀身,叹息道,“朝中奸臣当道,蒙敝圣听,可苦了我们这些人,明明有功却得不到赏赐”

    他话还没说完,宋大力就插口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一幅悠国悠民的样子,还皇上赏赐,他在紫禁城里着山珍海味,他认识你郑森是谁嘛你,侯爷要早听我的冲进南京城,咱哪用得着受这罪”

    方国安正在用一块磨刀石磨着刀锋,听宋大力又在胡说,忙用磨刀石在地板上敲了敲,提醒道,“嘿嘿,又来了,天天喝粥你都管不住你那嘴,早晚你得被你这张嘴给害死”

    曹鼎蛟道,“都别在这怨天尤人了,说说怎么办吧,是不是进城去找侯爷想想办法,他不可能就这么把我们扔在这不管了吧”

    陈万良苦笑,摇摇头,“出去?我连跑在对面山上去拉泡屎都被人跟着,怎么进城,我就不懂了,我们在座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人,那个个都是堂堂指挥使,论品级那也是三品武官,却在这受这份气,侯爷?侯爷进了南京城,哪里还能想到我们哦”

    宋宪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呢,你要坚持不了,你可以出去,出了门找那王永吉,你也可以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何苦和我们在这遭罪,你扯侯爷干嘛,你怎么知道他不在想办法”

    陈万良自知失言,忙解释道,“我这不就发发牢骚吗,我也没说什么,你看你还急了,我说,兄弟们,咱不能等了,要不找个机会摸进城里去,找侯爷问问,我估摸着他八成也和我们差不多,被监视起来了,他一个人在城里,势单力薄,万一有什么危险咱也不知道呀”

    曹鼎蛟点点头,“很有可能,马士英是绝对不会让他再插手军务的,皇上更对他不放心,也许侯爷在回南京之前,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下场,但他既然还是选择回来,那他一定有对应之策”

    宋大力道,“有计划又有个屁用,咱嘛也不知道,你也不事先和我们通个气,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呀”

    方国安埋头磨刀,闻言抬头一笑,“和你说,那还不全营都知道了,刚才陈万良说的对,我们是应该派人摸到城里去,找侯爷打听下,至少得帮我们弄得药材和吃的呀,等我们都困死在了,他再好的计划又有什么用”

    宋宪站起身来道,“好,我去”

    “我也去,顺便去他侯爷大吃一顿,非吃穷他不可”宋大力也来劲了。

    “你?你还是算了吧”宋宪对着宋大力摆摆手,“你去太添乱了,今天晚上我一个人去,早上在他们点卯时便回”

    宋大力急了,“放心,这回我跟你,你让我咋样我就咋样,成不?”

    **

    隔着木栅栏,一名状元军风字营的兵士,双手把着栅栏,眼睛盯着对面那几个围坐在一起吃肉喝酒的七大定边侯你兵士,盯着他们手里的肉,盯着他们涌动的喉结。

    不由自主的他的嘴也跟着一张一合,好像那正在大嚼大咽的是自己,添了添发白的嘴唇,咽了口水,脸上那个羡慕嫉妒恨哪。

    一名把总似的小军官朝他走了过来,一手拿着一壶酒,一手拿着鸡腿,在这名状元军士兵边上蹲了下来。

    “小子,想喝口吗?”

    那人喉结一动,摇摇头,“不,不想,军营禁酒”

    那把总嘿嘿一笑,“行,够听话的呀,这个呢,想吃吗?”他把油乎乎喷香的鸡腿在他眼前晃了晃。

    状元军兵士这眼神随着那鸡腿而来回摆动,人也变得激动起来,连身子都在往前凑,恨不得要从这木栅栏的间隔中钻过去。

    “想,想,谢谢,给我,给我”

    “行呀,从那门进来,找我们头儿说声,以后跟着我们混,保管你天天有肉肉吃”

    “不,不,我是王督帅的亲兵,我,我不能背叛他,给,给我口吃的”

    “那你活该饿着,王岚平自身都难保了,你们傻不傻”

    “可我们还是朝廷的兵,朝廷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是给朝廷卖过命的”

    “没错,可是朝廷听不见,我告诉你,只要你们从此脱离状元军,到我们这边来,咱以后就是兄弟,怎么样,来不来,你要能带来十人,你就是什长,要带一百人,那就是百夫长,你想能拉来一营人,咱将军立马让你当千总”

    “我是定南侯的兵”

    “你他、妈死去吧,贱骨头,看你们能硬多久……来来,哥几个,咱继续喝,喝完,爷带你们到那秦淮河一条街去好好乐乐”

    这一幕,天天都在发生,也天天都有人为了不饿死而从状元军的营地里逃走,他们只想活下去,但更多的人却选择了坚持,也许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同样都是朝廷的兵,为什么要分彼此,这也许就是在他们头脑中的那几个字,勇、忠、仁,这是状元军的核心,是这个让他们还在坚持,他们深信王岚平一定不会抛弃他们,一定。

    而此时此刻,在繁华的紫禁城里,朱由崧却依旧是山珍海味,享用不尽,全然没想到,也从没想过还有这样一支刚刚从前线退下来的明军,就想算到,那也是想怎么除掉这些祸害。

    仿佛扬州城下那些战死的明军将士就应该为了他朱明江山战死他乡一样,天子不仁,以万民为刍狗。

    也许此时的状元军将士们在心里正默默地喊一句:状元军不仁,将以天子为刍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