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仇恨之源

凝望的沧桑眼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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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殇被那‘感情甚笃’四个字噎得呼吸一滞,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

    他知道,云墨是故意的,故意在刺激他,让他断了心中念想。

    身后忽然有人急急而来,“殿下——”

    与此同时,有黑影落在云墨身旁,低低道:“殿下,太子妃在皇宫。”

    云墨悠然抬头对上明月殇的眼睛,刹那间眼底冰封万里。

    …。

    而此刻,凤銮宫中。

    皇后一身正装,目光沉沉看着站在下方的凤君华。这女人忽然进宫,被她的贴身嬷嬷撞见,结果她又说要来见自己。此刻看见她,皇后心中感觉复杂。这是从去年姜太后寿宴过后,她第一次看见凤君华。去年那一场动乱闹得沸沸扬扬,这女人却不带一片云彩的离开。而后战争…她的女儿…

    她垂下眼睫,若非这个女人,她的女儿不会死。

    “云太子妃今日进宫可有要事?”

    凤君华抬头盯着她,柳皇后的父亲是太傅,也就是明若玦的授业恩师,或许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明若玦对柳皇后比较尊敬和信任。这些年即便后宫三千,即便是宠妃换了一个又一个,皇后中宫位置依旧毫不动摇。当然,这个女人也很聪明。不争宠不玩手段也不陷害后宫妃嫔,反倒是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一个贤妻良母,明若玦如何不放心?所以后宫妃嫔无数,也就柳皇后生的儿女最多。

    只是可惜,她的三个孩子似乎并不如何荣耀,明月殇是为明月轩扫除登基之路的棋子,明月清也是他精心培养的暗棋,致死如此。

    明月轩看得最为分明,所以早早的离开。如今南陵,可真的是明月殇的天下了。

    凤君华微笑,“我以为,皇后娘娘大概会有些疑惑需要我解答。”

    按理说皇后的身份比她高,她不应该自称我。不过她不喜欢南陵皇室之人,况且此刻被困于此,她怎么可能还会对南陵的人示弱?

    皇后也大约知道几分她的脾性,倒是不太在意她的礼节。反正无论是慕容琉绯也好,凤君华也罢。从小到大都有那么多人宠着她,无论她做的事是对是错,似乎都没人惩罚她。

    唯有那一次…

    皇后神情微微恍惚而黯然,说到底,一切还是源于十几年前那场厮杀,更或者,二十年前的天降彩云,携玉出生吧。

    “你长得,跟你母亲很像。”

    凤君华目光悠然一冷,如冰雪在眼底开始慢慢扩散直至变成冰雕,那是无法掩饰的怒和恨。

    皇后轻笑了一声,对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和杀意毫不在意,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不好奇本宫为何认识你的母亲吗?”

    凤君华只是冷淡的看着她,眼神里渐渐染上几分厌恶。她讨厌这个女人此刻端庄的做派,讨厌这个一国之母的假惺惺。那总会让她想起曾经这个女人虚伪丑陋的一面。

    皇后看着她的眼神,恍然明白了什么,自嘲的笑了笑。

    “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你出生便有意识,自然是记得我的。”

    她没有用‘本宫’,而是用‘我’。称呼变了,接下来要谈的事站的角度也不一样了。

    “你恨我吧?”皇后叹息一声,神色似乎有几分暗淡,眼神又变得遥远起来。“去年太后寿宴,其实你最想烧死的人,应该是我吧?”

    凤君华依旧冷然的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皇后看着门外,神情飘忽。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便恨极了明氏皇族吧?只可惜,殇儿却不知道,还以为只是那一场变故使然…”

    “够了!”

    凤君华终于不耐烦的打断她,“你们明氏皇族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旁伺候的宫女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无人敢指责半分。

    皇后依旧面容无波,淡淡道:“其实就算你今天不进宫,本宫也会派人召你入宫。知道为什么吗?”

    凤君华冷笑,“明月清。”

    皇后一顿,抬头时眼神淡漠却又似掺了冰雪。

    “你错了,不止是为了清儿,更是为了殇儿和轩儿。”她看着凤君华,眼神里刚才那种勉强可以称为温和的东西已经消失不在,化为了彻骨的漠然和冷清。

    “或许这是劫数,也或者是命中注定。明氏皇族,终究和你母女有着牵扯不断的缘系。当年你母亲…”

    “住口。”凤君华低喝一声,“你没资格提起我娘,你们明氏皇族的人,都没资格。”

    皇后顿了顿,看着那女子满面冰霜眼神愤怒而仇视,依旧淡定尊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本宫的三个儿女,偏偏又和你牵扯出这么多恩怨纠葛。”她嘴角噙起几分讽刺,也不知道是嘲笑凤君华还是嘲笑自己。

    “殇儿当初原本是去调查你,却没想到反倒是累了自己。当然,你从未将他放在眼里,更不会将他放在心上。他为你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大概你也无动于衷。”她深吸一口气,道:“只是有些话,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吐不快。”

    凤君华没说话,仍旧冷淡的看着她。

    “你如此聪慧,自然猜测得到,皇上所属的皇位继承人,是轩儿而并非殇儿。轩儿自小明白这一点,殇儿又如何不知?轩儿出生之时身子瘦弱险些夭折,后来元胤真人,嗯,就是你父亲的师父,你的师祖将他带走,在雪山上一住就是九年。大抵是血亲的缘故,他们兄弟俩虽然自小没有见面,但感情却是极好的。轩儿性子淡泊不慕权势名利,所以这些年一直未在政治上有所建树。殇儿…”她又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凤君华,也不知道是怨还是恨,亦或者是无奈而了然的叹息罢了。

    “身为皇室子弟,没几个不贪求那个位置的,殇儿本来就是太子,他不需要费尽心机去争去夺。因为他知道,那是他必须去承担和接受的责任。可为了你,他曾一度想要放弃。”

    凤君华依旧没说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说明月殇对她如何情深意重还有何意义?

    皇后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漠然和冷淡,突然又笑了一下。

    “瞧瞧你这样子,当真是跟你娘…”察觉到凤君华看过来微带杀气的眼神,她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面色却并没有任何慌张或者害怕,反倒是淡淡笑了笑,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情绪。

    “有些事情大抵你心中是知晓的,只是向来不关心罢了,只因他非你心中那个人。”皇后静静看着她,“刚才本宫说殇儿为了你曾一度想要放弃太子甚至皇子的身份,不是骗你也不是故作姿态。反正在你眼里,也没必要相信我这个仇人的话。可本宫还是得告诉你,殇儿这些年之所以努力争权努力做好这个太子,还是为了你。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他知道二十年前册封天女为太子妃的圣旨下达以后真正的天女就必死无疑。而他要你活着,就必须站在最高的位置。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也就是你。”

    看见凤君华嘴角噙起的淡淡嘲讽,她又道:“你是不是在想,这只是他把你作为野心的借口而已?呵呵…你以为凰静芙是什么人?若殇儿当真如此虚伪卑劣,她又岂会这么多年痴心不悔?也罢,无论你怎么想。作为一个母亲,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你信不信,那与本宫无关。至于轩儿…”她眼睫低垂,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

    “我想,你可以恨明家任何人,但轩儿,你不该恨他。”

    这次凤君华沉默了。对明月轩,她感觉十分复杂。倒是谈不上什么感情,从一开始她就欠了明月轩。南陵皇室那么多人,唯独明月轩她不可以恨。从相识那天开始,她就知道,他和明家所有人都不一样。即便她恢复记忆那一晚,他口中说着要杀她,其实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了断的机会。直到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依旧罔顾明若玦和自己的立场,用还魂珠救了她。

    还有那一次,她为了就云墨生命力耗竭,是明月轩救了她,然后他就消失了。

    如果说他欠了她,也就去年闹出她和云墨是兄妹的乌龙,他知道真相,却没有告诉她吧,也间接的导致了那次近乎让她绝望的刺杀。

    然而比起他为她做的,这一切的亏欠都变得微不足道。

    皇后说得对,她不该恨明月轩。

    “还有清儿…”皇后眼神闪动流露出深切的痛,“纵然她对你心怀恶意,但不正也是你们想要的么?清儿,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同为女人,我以为你至少感同身受。本宫入宫近三十年,比谁都懂得一个女人想要的一切。女人最在乎的其实不是出生不是美貌和才华,也不是荣华富贵。所求的,也不过一心人而已。”

    她紧紧盯着凤君华,道:“你性子倔强固执,眼里容不得沙子,索性能遇上云太子那般痴情之人,这在皇室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知女莫如母,清儿的心思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会不知道?她嫉妒你,可是她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有那样一个自私的父亲。你行事不羁,但本宫也知道,清儿已经落入你们手中,你若真的要杀她,早就杀了。她的死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咎由自取,更多的,是因她的父兄…”

    “你想说明什么?”

    凤君华不想再继续这些没营养的话题,“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纵容你儿子为所欲为?想扣押我,还是想杀我的丈夫?你说这些话又能证明什么?是,你女儿的死有我的责任,那又如何?她心甘情愿去东越,不就是带着目的的么?她的死,不过就是想要栽赃在我头上而已。”她扬唇,笑得几分玩味儿和讽刺。

    “你想为你的女儿报仇么?”

    “不。”皇后忽然微笑,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光泽在流淌。声音低柔了下来,“几个月前,也就是殇儿亲自赶赴战场的头一晚,他对我说过一番话。”

    彼时夜色深沉,宫阙深处,沉香缭绕在帐幔后,掩不住低低的咳嗽声。丰神如玉的男子坐在床头前,握着她的手,道:“母后,父皇敬您重您信任您,可仍旧有后宫三千。您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可儿臣知道您心里的苦,也知道这后宫的繁华,堆积的都是不为人知的血泪和尸体。母后,我不希望将来我的妻子也跟您一样,我不希望我所爱的女子为了那所谓的贤良大度而不得不吞下与人共夫的所有的痛苦和悲凉。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而不是花团锦簇却处处暗藏杀机的后宫。”

    “所以母后,请您原谅儿臣的不孝。有些事,不是儿臣刻意的去执着,而是,已经融入骨血,割舍不掉。”

    诚挚微微落寞无奈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消散,清晰的是对面那女子微带几分诧异却并没有多余情绪的清冷面容。

    皇后心中轻叹一声,或许正是因为这女子的倔强和不动摇,因为她冷血背后的专一情深,所以才更让殇儿无法割舍吧。这样的女子,谁能说她一无是处?

    错了,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能料到今日这般纠葛,那个人当年可还会下那道圣旨?

    或者如果没有那些遮掩,如今这女子就是殇儿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那道圣旨是错,或许也是殇儿最初的执着和不甘吧。

    她闭了闭眼,“本宫不否认,最初知道清儿死在你们手中的时候,的确对你恨之入骨。本宫甚至想过,如果不是你的霸宠,或许清儿也会在云太子的后宫占一席之地。呵呵,不过本宫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清儿输给你,也不算冤枉。”

    皇后长叹一声,在这寂静的宫殿声音清幽而寂寞,像来自远方又转瞬消散于无形。

    “清儿死了,轩儿也为了你如今不再踏足南陵,甚至都可以抛下我这个母亲。本宫不可以,再让你毁了殇儿。”

    凤君华悠然瞳孔一缩,眼前繁华缭乱,刹那间只见皇后嘴角露出微微笑意,眼神里却划过十分决绝的光芒,而后她袖手一挥,金光盖顶,汹涌而至,重重朝凤君华压来。凤君华甚至根本来不及逃避,就已经被困。而在她身影消散的一瞬间,门口传来明月殇急急的声音。

    “母后不要。”

    随后黑影一闪,云墨已经没入那金光之中,两人一起消失不见。

    “母后。”

    明月殇震惊的看着神情冷漠的皇后,她手中握着一本金色的卷轴,近乎透明,刚才她就是用着卷轴将凤君华和云墨一起席卷。

    “您…”

    皇后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语气淡淡却依旧威严沉沉。二十多年的皇后不是白当的,虽然她性子是温婉,但若真怒起来,后宫无人敢挑衅她的威严。

    “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指责本宫,你的生母吗?”

    明月殇手指颤抖,凄然一笑,然后跪了下来。

    “儿臣不敢。”

    皇后却因他那一跪心中狠狠一震,眸中也露出疼痛之色来,凄惶道:“殇儿,你为何就没继承到明家历代祖先的无情冷血呢?”

    明月殇低着头,“母后,放了她吧。”

    皇后瑶瑶头,“我放了她,谁来放过你?”

    明月殇震了震,无人看见他低头的眸光蓄满了多少悲凉和哀伤。

    皇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颤抖着扶他站起来,眼神里已经凝聚了泪光。

    “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你了,殇儿,你明不明白?”

    明月殇又狠狠一震,“母后…”

    皇后已经别过头去,任泪水无声落下,语气却是少有的坚决。

    “你什么时候能放下,我就放了她。”

    明月殇动了动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

    且说凤君华被那金光淹没的时候本来可以用千里渡离开,但她没有,因为她看出了这是上古阵法中的一种。如同云墨说的那样,天下迟早要划归统一,十六上古阵法终会一一出现。正好,破了这阵法,以后战场相见,明月殇便少了一份助力。

    九宫图,如同迷宫一样。共有九重宫门,每一重宫门里隐藏着都是不一样的风景。或许是花团锦簇,也或许是幽暗杀机。而要从九宫图里走出去,就必须攻破每一道宫门。最重要的是,进入这里以后就是个迷宫,四面八方都是镜子,分不清到底那一扇门才是真正进入下一关的宫门。

    如今她便站在中央,四面八方包括头顶,都是她自己倒影出来的影子。

    刚才她听见云墨的声音,知道他也入了阵,不禁皱眉。本来他们俩已经约好了,皇后丧女之痛,自然会怨恨于她,到时候她被困凤銮宫,云墨便有理由找明月殇要个说法。到那时,理亏的便是南陵。明月清本来就是自作自受,死了与他们没多大的责任。届时便是碍于天下悠悠众口,明月殇也不得不放他们离开。大不了在中途会设下一些阻碍而已。反正他不承认,人家也不知道。

    原本她以为九宫图应该在明月轩手中,没想到居然给了皇后。

    这阵法杀机重重,她一个人要闯出去大抵有些困难,但上古阵法其实很多特质都相似,研究了多年掩月书,好歹对这些上古阵法还是有些了解的。再加上她的凤凰诀,要走出去顶多就是消耗一些真力罢了。可如今云墨走了进来,她就必须和他相见才行,不然她破了一道宫门,难保就阻了他破阵而被永远困在九宫图中。

    她放出火儿,“能不能闻到他的气息?”

    还好随时带着火儿在身上,它的鼻子可是十分灵的,比训练过的兽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时候,也只能靠它了。

    火儿趴在她怀里,见她有事相求了,立即摆出一副高大上的样子,不屑的哼了声,对她的问题爱理不理。

    凤君华哪里不知道它的那些小心思?不就是怪她自从和云墨在一起后就冷落了它么?

    “行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他要是走不出去,我也不会一个人出去,到时候我们三个全都困死在这里,你乐意?”

    火儿立即瘪了嘴,一副为难纠结的模样。而后聋拉着耳朵,十分沮丧。

    “关键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只得叹息一声。

    “罢了,这里是第一道宫门,这个阵法不同其他,必须从一而终。”她四处看了看,“每个宫门相当于一个迷宫,据说有九九八十一道门,他应该就在这八十一道门中的一扇门后。要找到他,我只能将这些镜子全都打碎。”

    “可这些镜子全都是按照五行阵法布置的,你不探清楚就莽撞行事,万一有危险怎么办?”火儿比较担心这个。

    “别小看我。”凤君华重新将它塞入自己怀中,然后四处打量了一番,想要辨清方位。可这里全都是镜子,入目处都是她自己的影子,看得人眼花缭乱,都快绕晕过去了。这便是第一重关卡,光影。初入这阵法的人,一眼看见到处都是自己的影子,就像偌大天地,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再加上这里空间十分开阔,说话还有回音,而且是从四面八方缓缓飘荡又重重压来,听起来十分恐怖。就算懂得破阵的人,也容易受到干扰。

    于是她干脆闭上眼睛,利用凤凰诀第三重‘寻迹’来探索方位。

    乾坤往复,九转归一,万物皆虚无,乃一个幻字!

    她猛然睁开眼睛,挥手一劈,眼前一面镜子碎裂。她没有停下,身影刹那转移,在那镜子碎裂后冰箭还未开始射出之时又指尖一点,正方位的镜子碎裂,刚才未发射的冰箭立即静止不动。然而第二面镜子的背后,却有火球刹那涌来。凤君华依旧没有停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红莲业火可烧世间一切真火。而后她身影再次游移,幻化十六道影子,双手齐用,同时碎裂三十二道镜子。而此刻,空中燃烧的火焰也已经消失。

    其实她可以更快,比如说千里渡。只是这些个上古阵法原本就属于神术之阵,对玉晶宫的这些功法有所克制,所以无论隐身术也好,千里渡也好,在这里根本就用不上。

    三十四道镜子碎裂以后,这个空间并没有完全被打开。不能急,若找错了方位,或许等待她的就是死亡。

    兑、坎已破,那么接下来就是离!

    耳边忽然有细细风声掠过,她刹那回头,身影已经急速的在后退,行动在意识之前已经回头一掌劈下,却被一只手握住,然后腰间一紧,熟悉而温柔的气息吹拂在耳边。

    “青鸾,是我。”

    她眼睛一亮,立即转过头来。

    “云墨,你…你没事吧?”刚才那一掌她可是用了全力,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他。

    云墨搂着她的腰,对她温柔浅笑。

    “放心,我没事。”

    凤君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忽然察觉到周围的情景变了,又是四面八方的镜子。

    “第一重宫门被你破了?”她刚才只毁了三十四道门,还差五十七道,本来还需要一些功夫的。这阵法里如今就他们两人,除了他还会是谁做的?但这八十一道门生生相连,她居然都没察觉到他是怎么无声无息的就给破了那几十道门的。看来这段时间,他的武功又有所长进。

    “嗯。”云墨点点头,“我感应到你用了红莲业火,便过来找你来了。”

    “现在怎么办?”凤君华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么下去我们就算出去了也会消耗不少功力,这里是南陵皇宫,明月殇应该在外面布下了重重防卫,到时候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云墨眨眨眼,“我说夫人,你怎么突然变笨了?”

    凤君华立即瞪着他,他笑得眉眼弯弯。

    “我们又没犯罪,他们没理由杀我们,除非他们想开战。而这才休战不到三个月,他们主动挑衅没有适当的理由,金凰那边凰静芙就算一意孤行也会遭到大臣的反对。明月殇是聪明人,他不会这么做的。”

    “那皇后把我们困在这里干什么?”凤君华皱眉,“难道就是为了给她女儿报仇?”

    云墨摇摇头,“我不得不说,柳皇后是个十分理智而聪明的女人。”

    “嗯?”

    凤君华扬眉,眼神里划过一道光,想着刚才柳皇后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在逼明月殇?”

    云墨笑而不答,眼神却十分深邃。

    “你的意思是,她会放我们走?”

    云墨表情懒散,“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与其等着被放,咱们还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这九宫图的构造,兴许能破了也不错。”

    “别忘了,明月殇手里可有尸骨图。”凤君华漠然道:“九宫图可不同于其他上古阵法,或许里面包含的杀机血腥少了许多,却能克制其他阵图。入阵的人,无法借助其他阵图破解或者两者相撞毁灭。然而在阵图外的人却可以借用外力施压,设下重重机关暗杀,到时候我们就算出去了,估计也差不多力竭了。”

    云墨轻笑,“你懂得倒是挺多。”

    凤君华目光幽幽如虹,“别忘了,我师父可是玉晶宫上一届宫主,那几年耳濡目染的,怎么着也知道一些。再说了,你当我的离恨宫就是个招牌?”

    云墨轻笑不语,然后拉着她往前走。

    而此刻,九宫图外,皇后静静的坐着,明月殇站在她不远处,看着放在她手边的九宫图,蓦然眼眶通红。

    “母后,您今日困住他们…”

    “南陵理亏,等他们出来,你就只能放他们回去,是吗?”皇后语气十分平静,仿佛早有所料。

    明月殇双手紧握,眼神里划过悲愤和无奈以及隐隐的痛。

    “母后…”

    皇后不看他,而是看着宫门外重重御林军,嘴角噙起一丝嘲讽。

    “你关了城门,在京都外设下重重埋伏,即便他们出了京城,也走不出南陵,不是吗?”她看着明月殇,淡漠的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本你扣押他们的理由便牵强得很。如今我将他们困在九宫图,天下人都会以为我因丧女之痛要杀他们。可是清儿…”她深吸一口气,轻轻道:“她本来就该死,不是么?”

    明月殇低下头,不说话。

    皇后似乎有些疲惫了,向后靠了靠。

    “我进宫为后近三十年,从来都知道作为一个皇后的本分和责任是什么。若我今日真的将他们困死在九宫图里,来日天下就会掀起轩然大波。出嫁随夫,二十多年来我都是这么做的,如今又岂能因为清儿而将南陵置于不复之地?”她看着外面,那个男人没来,因为他了解她,或者他永远那么理智。近三十年夫妻,他总是比她更了解自己,知道她会在最初的痛心之后慢慢平复情绪,仍旧记得她作为皇后的责任和义务。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家族,还有儿子。所以,她不可以因私人恩怨罔顾天下。

    女人的悲哀在于那深深府邸后院看不见的血和泪,而作为帝王的女人,悲哀何至于此?

    “所以你放心,我怎么会将他们困死呢?再说了,他们俩本事通天,岂能被一个九宫图所困?”她盯着明月殇,语气有些飘忽起来,似乎是极累。“殇儿,我只是要救你,你明不明白?”

    明月殇眼睫微颤,“母后…”

    “知子莫若母,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心思?”皇后苦笑一声,“你不过就是想要将她困在你身边而已,不是吗?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也要一意孤行。可是殇儿,你困得住她的人,困不住她的心,这一点,相信你比我明白。不要期待时间可以感化她,那些年你在她身上花的时间还少么?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哪怕旁人再好,她都不会多看一眼。就如你心中有她,其他任何女人你都不放在眼里一样。”

    明月殇呼吸一滞,面色微微凄惶。

    “殇儿,从小到大,凡是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干预。然而到了今天,母后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真的够了。”

    明月殇面色有些白,眼神一寸寸暗淡下来。

    “所以母后,您是在逼儿臣放手,是吗?”

    哐当——

    皇后蓦然一挥衣袖,桌上的茶盏零落碎地,片片冰冷而尖锐。她站起来,神色严厉语气冰冷。

    “对,没错。”她有些激动,胸腹上下起伏着,眼眶却有些红。“你昨天将他们带进驿馆,你父皇默认了你的所作所为,因为他想要凤君华死,可你又不允许她死。所以今日我明知道她进宫是有所图,我知道他们只是想要借我的手离开,所以我成全她。你父皇也知晓杀不了她,可他却希望至少要让他们流血损失。”她上前几步,“这一切你明明知道,可是你却视若无睹。为了一个女人,你置自己的家国天下于不顾,置自己的妹妹生死于不顾,和你父皇作对。如今…”她眼眶通红,蓦然声音悲凉而痛楚,“你还要违逆我吗?”

    明月殇踉跄的退后两步,“母后…”

    两行泪水划过脸庞,皇后深深吐出一口气,面色又变得决然而冷漠。

    “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明氏皇族之人吗?就因为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厮杀?不,我告诉你,不是的,最初的最初,不是这样的。”她又怔怔的坐下来,眼神遥远而飘忽。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慕容琉仙满月的时候吗?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天女,那时你父皇已经下了圣旨封她为未来的太子妃,那时你才六岁…”她声音轻而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而故事的尽头,欢笑的背后,隐匿着看不见的仇恨和杀戮。

    “那一天,我和你父皇都去了慕容家。嗯,你也去了。”皇后看着明月殇,又轻轻一笑。“那一天,我看见了莫千影,也就是凤君华的生母。呵呵,当然,你父皇也看见了她。”

    明月殇眸色微震,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母后…”

    皇后却不理他,继续道:“当年的莫千影风华绝代惊才绝艳,不知令多少男儿倾心。呵呵,你父皇也是男人…”

    明月殇双手紧握成拳,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意外,只是苦涩和悲凉。

    “母后…”

    皇后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也知道。”

    明月殇不说话,眼神死寂如看不见尽头的黑夜,那些所有贪欲肮脏全都被他摒除在外,只留下无尽的疼痛和讽刺。

    他知道,他如何能不知道?

    ……

    已过了五重门,接下来是幻境交错,那些镜面内会出现一个人这一生永远最厌恶最痛苦最不想面对的场景,如此周而复始,会将一个人生生折磨疯掉。要渡过去,唯有忘我。也就是将自己隔绝在外,不去看不去听那环境中显映的所有记忆血腥。

    凤君华坐在角落里,头靠在云墨的肩膀上,云墨一手揽着她的腰。刚才刹那走到这个地方,她看见了满月那天的场景,情绪受到了波及。

    “当初香妃进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明若玦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即便香妃对他冷淡对他仇视,他依旧可以视若无睹。”她喃喃的说着,“这大抵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吧,总以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嗯?”他低头凝视她的眉眼,似笑非笑。

    她一顿,而后微笑道:“当然,你除外。”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说话。她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娘为了不暴露身份,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看过她的容貌。然而那一天,我怕满月,她不能不出现。不过她很低调,反正有明若溪这个公主在,她乐得不去招待那些人,总是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我不喜欢那些阿谀奉承的嘴脸,我娘就将我抱回去。没想到,明若玦注意到了我娘。”

    她眼神里露出深刻的厌恶来,“他见到我娘的容貌,惊为天人,便起了占有之心。”她仰头轻笑,忽视掉那些镜面内闪现的种种场景,闭着眼睛轻轻说着。

    “我娘自然对他敬而远之。”她嘴角又现出浓浓讥讽来,“帝王啊,而且是一个自私自利又无耻卑鄙的帝王,怎能容忍他人的拒绝?他有了一个香妃,可那个女人不听话。长此以往,他心里如何不怒?或许他想要激怒香妃,想用一种方法试探她,所以他看中了我娘。他身为帝王,天下的女人任他挑。可当有一天他发现最好的那一个却不在自己身边,而是嫁与自己的臣子为妻。再加上本来身为自己女人的香妃也对他无动于衷,他的自尊受到了打击。我娘越是对他冷漠,他便越是要得到。呵呵…他甚至,甚至意图对我娘用强。”

    说到这里,凤君华有些咬牙切齿,眼神里也露出深深的鄙夷和厌恶。

    “不过他不是我娘的对手。呵呵…他没想到,天下女人,除了香妃以外,还有人敢拒绝他。然后他看到了襁褓中的我,想要用我作为威胁。”她顿了顿,低声道:“皇后来了。”

    云墨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这是埋藏在她记忆深处对明氏皇族最深沉痛恶的开端和起源。

    “我不得不说,柳皇后的确够贤良温德,也够理智,从来都知道身为一个皇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觊觎臣子之妻,可一个帝王如何能闹出这样的丑闻?为了帮那个男人遮掩,她对我娘起了杀心。不过那时她不知道我娘的身份,我听到她和我娘的谈话,还赐了杯毒酒给我娘。呵呵…他们皇室的丑事,却要我娘来背这个黑锅,当真无耻得可怜。”她又深吸一口气,“或许她自以为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身为人妇的女人,为了不给自己的夫家带来麻烦,理应赴死。可我娘没有,凭什么?我娘又没错,凭什么要死?可我娘不死,明若玦就一天不会死心。所以那些年,不知有多少杀手葬身琉绯阁。”

    她将自己蜷缩在云墨怀里,像一个脆弱的小白羊找到了最温暖的依靠。

    “凡事有利就有弊。皇家暗卫,岂是那般不堪一击?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次数多了,就另有原因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吧,明若玦怀疑我娘的身份,也怀疑我。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那天在他们离开后,明月殇出现了。他很聪明,他最先怀疑我和我娘。或许是因为帝王威严,得不到却又不是自己非要不可的东西或者人,都要想方设法的毁灭。所以才有了那些年的试探和调查,才有了十三年前的那场变故厮杀…”她睁开了眼睛,眼瞳微微呆滞。

    “一切的一切,源于明若玦对我娘的不轨之心。你说,我如何能不恨?”说到这里她又自嘲一笑,“就因为他对我娘的龌蹉心思,所以我爹的兵权被他夺走,所以他要拿慕容府开刀。而香妃,同样被他逼迫的女人,也因此同情我娘,在大哥代我受刑的时候出手相助。”

    云墨抱紧她,柔声在她耳边道:“别想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千姨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因被仇恨折磨日日不得安心。”

    他忽然话音一顿,拉着她站了起来,猛然朝着面前一面还在闪现种种画面的镜子砰然一击。

    哗啦啦镜片碎裂,凤君华还未反应过来,云墨已经拉着她闪身而出。

    下一刻,天光大亮,他们已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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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终于写完了,今天晚了点哈,捂脸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