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品茗

博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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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龟似是发觉晦愚正与人说话,无心留意自己,轻手轻脚地沿着青石往下爬。

    “今日你带来的这云茶香气醇厚,我便想着老龟必是喜爱……”晦愚口中说着,气定神闲地伸手将快要爬出青石的老龟一把捞回来,举在自己眼前,皱着眉对它一本正经地说道:

    “老龟,这翠顶云茶经年长于云雾之中,以冬雪融水灌溉而成,煎出的茶汤金黄亮畅,香气甘冽。你若多吃上一些,必能身赋奇香,还可延年益寿……”

    说着,又大方地将掌心捧着的一小撮茶叶向它凑去。老龟四脚乱蹬,头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就范。最后干脆身子一缩,整个儿团进壳里,任晦愚如何哄它,再不出来。

    锦依上前,笑着给晦愚出主意,“不如你为它铸个龟池,将煎出的茶汤倾入其中,让它住在里头,日子长了,便也能身染茶香。”

    司马玉楼扭头瞪她,脸上有些暴殄天物的鄙视,“这茶一年的产量,也未必能灌满一个龟池。你这法子也太遭天谴了。”

    晦愚听了却是大喜,笑得嘴都合不拢来,“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呢?”

    这才发现锦依站在旁边,忙站了起来,神色有些局促,手在僧袍上胡乱扫了几下,表情肃穆向她合什行礼,唱了句佛号,“……贫僧晦愚,见过女施主。”

    说完这句,便不再理会她,只拉着司马玉楼,“你那茶可还有?再给我几罐如何?”

    司马玉楼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这茶一年进贡到宫里也才只有十来两,你还想拿它养龟?你倒真是舍得。”

    锦依瞧见晦愚满脸失落的表情,又是想笑,“也不需用这等珍稀的茶,就是你园中种的这些也可。制好的茶叶不含水份,龟自是不喜食用。若你采些新鲜茶枝来喂它,多半愿意吃的。”

    听见锦依说话,晦愚侧过头视线避着她,耳朵却支楞着倾听。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摇头自言自语,“……这些茶叶香气太过普通,即使它吃了也不能身带异香……”

    司马玉楼无语,真不愧是茶痴,用茶叶喂龟,还要挑三捡四。“去给我们烹些茶来吃。”他搡了晦愚一下,语气随随便便的,像是吩咐下人一般。

    晦愚也不恼,抛开心事,乐呵呵地带着二人往自己的茶室走去。

    茶室整洁干净,壁上挂着些字画,下角皆留有名家的印章。正中一幅,乃是个龙飞凤舞的“茶”字,竟是书法大家王羲的手笔。

    建邺城中书香雅致之辈,莫不以能喝到茶和尚亲手煎制的茶为炫耀之资,看壁上的书画便知晦愚虽相貌丑陋、性子古怪,却是极受文人雅士的推崇。

    锦依细看他的双手,十指修长,洁白如玉,与他有些邋遢的外貌极不吻合。他盘膝端坐案前,备器、择水、取火,手法熟稔流畅,宛如弹奏一曲天籁之音,竟是隐有灵动曼妙的韵味。

    他诡谲于常人的相貌,此刻因凝神专注而显出淡淡宝华之光,让人脑海中不自禁地有了美的感叹,玄妙非常。

    司马玉楼微微侧头,向她会意地笑了笑。锦依不说话,却是叹服地轻轻颌首。

    候汤,习茶,晦愚将茶汤缓缓注入两只古黄色的点犀斗中,轻轻抬手,示意二人品茗。神态间竟有一丝睥睨傲然的庄严威仪。

    锦依点头以示敬意,抬手将斗持在手中,碧云般的雾气腾于斗面,萦绕不散,茶汤清亮通彻,精华浮于面上,香气凝幽,由鼻尖传至肺腑,只觉心中空灵一片,忧思尽去。

    轻轻啜饮一口,茶意顷刻袭遍全身,喉舌间甘润的气息,似乎令人全身毛孔俱张,无比舒畅。

    司马玉楼倒不似她这般着意回味,只是随意地将斗中茶水饮尽,“这茶由你烹来,味道确是有些不一般。晦愚,莫要再拿这茶来喂龟,否则以后你再想要我的好茶,可就没有了。”

    锦依正沉浸在茶香玄妙的意境之中,被他这一打断,怔怔的有些怅然若失,望着司马玉楼笑得惬意,无奈地摇摇头,心中直叹遗憾。

    茶过三巡,司马玉楼站起身来,只朝着晦愚拱了拱手,拉着锦依便又出去了。

    锦依与他出了茶室,这才有些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茶和尚果然名不虚传。”低头瞧见老龟正悠然自得地在脚下爬过,到了茶室门前,有些仓促地转身,向着另一边缓缓逃去。

    不觉哑然失笑,转头问司马玉楼,“你何时离京?”

    恰才听他说要离开数日,锦依心中竟有些不舍。

    司马玉楼听出她语气中的依恋,笑容里不禁带了些满足,“上元节陪你看过灯会,我再走。”

    京中的上元节最是热闹,城中取消宵禁,年青男女这一夜更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出门,到街上看灯赏花,嬉戏游玩。

    锦依心中向往,喜滋滋地点点头。又恍觉有些失礼,怎能与他一同上街,便失落地又摇头。

    她耳畔垂落一缕柔弱秀发,司马玉楼情不自禁地抬手抚去,指尖触到她晶莹润泽的耳垂,心中猛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将手放下,有些不自然地离她远了两步,按捺燥动的心神,说道:“那夜城中男女皆可出游,你和锦轩他们一道出来,我自会去找你。”

    锦依被他的手突如其来地触到,只觉由耳垂至整个脸颊都滚烫得要烧起来了。

    二人向寺外走去,皆是默然不语。

    锦如正在佛殿内参拜,锦轩独自一人站在殿前,转头望见他俩从寺后过来,笑着迎上前去,“你们两个走到哪儿去了?”

    “带她去后面找晦愚喝了会茶。”司马玉楼答道。

    锦如出来,听了直嚷嚷,“找茶和尚吃茶也不带我。”

    几人在庙里又逛了一阵,天色渐晚,便出寺下山。

    沿着山道行走,锦轩和司马玉楼在前,锦如在锦依身边悄悄地道:“还说你二人不相干。依姐姐,我瞧表兄十分在意你。”

    锦依红了脸,只是低头走路,一声不吭。

    锦如有些雀跃,在石阶上走得欢快。

    到了山脚,酒意从树林中牵着马出来。司马玉楼上了雪如风,向锦轩告辞,“你陪着她们的车慢慢走吧,我先回去了。”

    锦轩答应。司马玉楼转头深深望了锦依一眼,纵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