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武馆

白糖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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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李蹊刚刚落草后不久,老家的老人就曾经问李巡检拿了小李蹊的生辰八字,拜请老家香火鼎盛的得道高僧给他批命。

    一通推演下来,用了六百里加急送的信,说李蹊是甚的上等八字,从第二个大运开始,能够连走一甲子的好运,可以说是人家第一流的名利双全的人上人。

    六十年的好运,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李太太虽出身商贾之家,却也识文断字,又因着家中熏陶,更看重一个“勤”字,对于命里因果的,倒不是十分的笃信。

    甚的得道高僧、甚的大运好运,既是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听听也就是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要叫她说,道生一、一生阴阳,阴阳生天地人三才,三才生万物。

    若要批命,自然得天地人三才,也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三则缺一不可的。

    若只拿了八字来推演,本是不全之数,又怎的可能推演出人之一生的命数的。

    要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为枳,人亦是如此。生在诗书礼乐之家,同生在草莽江湖的人家,眼界高度甚至于命数并不会相同的。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动心忍性。

    事在人为,天定胜人,人定亦胜天。

    尤其还有一则,这世上虽然没有当娘的不盼着自家孩子好。可李太太很清楚,以李蹊的出身家世来说,顶破了天,也只能算作二等命数,能够依靠自己的努力奋起直追,成为世人口中的后起之秀,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敢去指望少年得志的。

    那些个真正人间第一流的人上人,哪个不是打从娘胎起就开始走好运的。

    当然,李太太心目中少年得志的人上人,要么就是甘罗,十二岁拜相;要么就是寇准,三十一岁拜相,还有霍去病,十八岁封冠军侯。只有这些与国有功的名臣大将,才能称作一声少年得志。至于那些个蝇营狗苟,以升官发财为己任,以享乐为人生目的的,得志便猖狂的少年人,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一直都没把这话儿当回事儿,这么些年过去了,家中对李蹊期望甚高的老人也已经陆续故去了,再没有人提起这茬儿来,李太太早就把这甚的命数抛到脑后了。

    可随着李蹊过五关斩六将,一口气站上了他祖父父亲、叔伯兄弟们都没能企及的金銮殿。

    又是金銮殿唱名,又是西长安街外挂榜,还在兵部参加了盛大的会试宴,据说还赐了银子……喜讯传来,李太太喜极而泣的同时,不知怎的,脑海中就蹦出了这句话儿来。

    翻箱倒柜,将当年早已褪色的书信翻了出来,把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嚼了又嚼,李太太倒是不得不信了。

    又念叨给茴香听。

    茴香却觉得,其实就是那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李蹊自幼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她娘家也有兄弟习武,饶是大冬天的,夹衫上头都能拧出二斤汗水来,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坚持下来的。

    哪个当婆婆的不喜欢媳妇心疼自己的儿子,李太太听了不住的颔首。

    不过虽然同意茴香的话儿,可看着眉目舒展柔顺的茴香,以及粉雕玉琢般的祺姐儿,李太太还是觉得李蹊确实有些运道的,要不然怎的能娶个明白媳妇儿呢!

    只不知道李蹊高中二甲之后,会被兵部选派到哪里去任官……

    却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年光景,始终没有眉目。

    再加上李蹊因着要在京城活动的缘故,始终没能返回崇塘,李家一家人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好在李巡检亦是官场中人,知道如今世道安稳、天下承平,文武官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落个好差事,也只能慢慢筹谋了。

    只李家虽也算是世代官宦了,低阶的官员多如牛毛,姻亲故旧也算是遍布朝野,却并没有出过甚的封疆大吏。就算拿出看家的本事儿,也没有力气替李蹊谋划些甚的,顶多也只能帮着奔走一二罢了。

    消息传到秦家,别说四堂哥五堂哥几个了,就是二堂哥三堂哥都有些愣怔。

    他们都知道不管文举武举,都不是获得了出身,就能拿到正式的官位的。

    还得先取得“官照”,也就是官员的身份证明才成。然后铨选,也就是拿着官照、籍贯所在衙门的保状、京里当官同乡开立的保结,加上履历书,才能去吏部或是兵部排班候缺的。

    却没想到这一候,竟然能候这么久,而且很可能还得继续候下去。

    不由咋舌。

    哪里知道大堂哥又告诉他们:“妹夫这才候了半年而已,我听方大哥说,方家曾有位前辈,也是进士出身,却候了整整十年,才候到一个差强人意的差事,那时候他已经不惑之年了。”

    大堂哥说这话儿的时候,是满心的佩服。

    他确实挺佩服这种心里憋了一股劲儿的人的。听方解元说,那位老前辈曾经兜兜转转很多地方,做过各种努力和尝试,栽了无数个跟头,却也丰富了人生的阅历。他坚持自己的理想,他在等一个机缘,并为此耐心地积存力量,等待着机缘的出现。

    四堂哥却全然没有听出大堂哥的敬佩之意来,已是傻在了那里:“十年?我的乖乖,那我得到甚的辰光才能去剿匪呀!别到时候我连马都骑不动了。”

    丁香就翻了个白眼:“勿言牛老行苦迟,廉颇八十尤胜昔。你要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我劝你还是早些歇着吧!”

    三堂哥就笑道:“你拿小四同廉颇相提并论?廉颇年八十,尚能食斗米肉十斤,还能开三石硬弓。可咱们家小四如今正值少年,都达不到那样的程度呀!”

    气的四堂哥鼻子都歪了。

    之后丁香还曾把这话儿当做笑话说给茴香听,茴香却点了点头,颇为赞同丁香的话:“没有人能碰巧成功,就算是机缘,可说到底,实力、耐心、机敏,缺一不可。”

    而李蹊如今,或许还就缺这么一点儿的机缘。

    不过或是秦家如今方兴未艾的缘故,四堂哥、五堂哥,还有罗冀,就如早上初生的日头,朝气蓬勃,齐头并进,一起通过了武举县试。

    而且没有半点叫人指摘的地方。

    莲溪自古尚文之风源远流长,阴盛阳衰,相应之下,武风自然不受人重视,即便如今已有抬头直之势,可到底势头缓慢。

    这会子秦家又一口气中了三个武秀才,老百姓的注意力都被这个消息吸引了过去,倒是没人关注七堂哥文举府试失利的事体了。

    七堂哥有些难过。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如哥哥们聪明,却没想到会折戟在府试上头,连童生的资格都没拿下。

    实在是太给家里头丢人了。

    好在家里头的小字辈,俱都识劝,七堂哥也不外如是。

    都不消长辈们出手,只一众小小子小丫头或粗或细,或武或文的劝了两句,七堂哥立马就振作了精神,打定主意,明年再接再厉。

    反正他还小,怕甚的。

    四堂哥亦是这样度量的,只不过到底这么多年的勤学苦练,同五堂哥还有罗冀,几乎没有遇到甚的周折,就这样一路顺风顺水的过了童试,拿到了武秀才的功名。

    只四堂哥同五堂哥还则罢了,说句实在话,在姻亲故旧们看来,他们二人得中功名,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不为旁的,只因他们俱是姓秦。

    这都是该当的。

    可罗冀这个外姓人能够得中秀才,却不是甚的祖坟冒青烟。不,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让这小子能够否极泰来,遇到了秦家这样的贵人。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发酸的。

    别说家里头如周家、杜家、姚家、沈家这样的姻亲故旧了,饶是周家湾、漏斗湾两湾里的乡邻们,也大多知道罗冀的身世,虽然不知道他祖籍老家,却知道他并不是罗氏嫡嫡亲的内侄儿。

    可秦家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再说俗一些,就说花了多少银钱,旁的不说,只说他拜师学武,光是一年又一年的束脩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也不消看别的,只消看陈娘子的日常穿戴,就能够知道一二了,却是不比姚氏妯娌逊色的。

    再加上既是要习武,饭量自是比卖苦力的还要来的大,而且顿顿都得上肉。而且三不五时的,据说还要借助药浴行气化瘀。听得镇上生药铺子里的伙计说,秦家可是他们的大主顾。

    这样算下来,光用想的,就足以叫人咋舌的了。

    其实多年以前,看着秦家的小字辈们开始习武,很快打遍全村无敌手,两头村里的小小子们也不是不动心的。再加上年纪小,还不十分懂事儿,也不是没有嚷着要习武的。

    可那会子饶是送孩子念书识字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还能这个力气送他们习武的。何况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又上哪儿去请拳脚师傅去。就算有拳脚师傅,可既是成器的师傅,又怎的可能到他们乡间来坐馆的。

    只能不了了之了。

    可如今眼看着罗冀前程在望——只看李巡检就知道了,据说只是武举人出身,就能主政他们崇塘这样的商埠重镇了。

    还有李蹊,虽说如今还未补缺上任,可都说他既是中了武进士,一个正五品的守备自是跑不掉的。

    虽然寻常百姓,都不知道这个“守备”又是甚的,却听说是个大官,比他们莲溪的县令老爷还要大。

    一个个的,如何能不活动心思的。

    只不过,老少爷们,有老少爷们的心思,妇道人家,自然也有妇道人家的心思。

    然而不出几天,先往秦家来的,却是同秦家女眷一向走动亲热的老舅婆诸人。

    领头的就是老舅婆,却没找上秦老娘,也没找上姚氏杜氏,而是直接寻上了罗氏,也不同她客套甚的,就问她有没有打算给罗冀议亲:“咱们家罗秀才也有十六岁了吧?”

    若是秦家的小小子小丫头,她们自然不敢开这个口。旁的不说,只说前头大堂哥同茴香结的这两门亲,都是他们哪怕垫着脚都够不着的人家。

    说起这个,就得说如今满崇塘,再没有哪一家不羡慕横溪岕舒家的了。那可真是祖坟上头冒青烟的人家,早在秦家还未发迹之前就同他家结了亲,往后数三代都不必犯愁了,自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罗氏也不意外。

    这些年来,罗冀文启都是她一手照看长大的。虽不是亲生的,却也没甚的差别了。她早就有意给罗冀还有文启说一门亲事,给他们成家,到时候就在自家东边落户,甚至于地基都已经选好了。

    还有俞阿婆那厢,不仅仅是爱屋及乌,也是罗冀文启都是好孩子,实在招人疼的缘故,俞阿婆也一直都有他们在心上,帮着他们在莲溪相看。

    只一直都没有如意的。

    这会子眼见老舅婆有意给罗冀说亲,罗氏是知道老舅婆的为人的,既是会开这个口,必是大差不离的,立马就递话儿打听了起来……

    而那厢老舅公同隔壁王村长,也找到了秦老爹。

    却是向他讨主意,以他们两湾里这样的情况,孩子们能不能习武。

    老舅公看了眼有些忐忑不安的王村长,向秦老爹道:“你是知道的,如今咱们两湾里的日子都红红火火的过起来了,乡亲们手头上也宽裕了,可孩子们到底野惯了,不能同咱们家大郎兄弟比,他们可都是天上的星宿,可咱们家的大多不是甚的念书的料,我们就寻思着,不能念书,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武,也算是给孩子们谋条出路了……”

    这也是秦家给他们打开的一扇门了。

    只这倒是同秦老爹,还有秦家兄弟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秦老爹想都没想,就颔首道:“成啊!既是大伙儿都有这个心思,那咱们商酌个地界,我来掏银子,建个武馆结个社,再看看能不能请陈师傅或是李巡检给咱们请个拳脚师傅回来。”还道:“孩子们若是在这上头有天赋,那自是最好不过,就算不成,也能强身健体,还能护卫乡邻村落不受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