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炼狱

天天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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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上的伙计们做米线做得热火朝天,白素锦得了周慕寒的保证,安心等着。在周慕寒离开五天后,阵前传回消息,北突厥使臣在返国途中过边卡的时候被擒到西军驻边大营,周慕寒点兵列阵,朝着北突厥国的方向,将他们的使臣腰斩于阵前祭旗。

    三日后,周慕寒率大军拔营,全面出击,狙杀侵扰大历边境的北突厥骑兵。

    八百里加急军报呈到京中之际,朝野震惊,主战派拍手称快,主和派弹劾的奏折写的洋洋洒洒,文宣帝却始终稳坐宝座之上,对周慕寒阵前斩杀北突厥使臣的举动始终不置一词。

    但是这个关头,沉默就意味着纵容。

    退朝后,右都御史公孙平放慢脚步与东阁大学士郭恕行郭大阁老并肩而行,压低声音说道:“阁老,您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周廷在川省是下了狠手,我瞧着,和那两位怕是脱不了干系......”

    郭阁老迈着稳稳地四方步,捻了捻胡须,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公孙大人,可还记得已故的长公主?”

    公孙平当下一愣,须臾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先帝即位不到五年便遭逢三王之乱,北鹘趁机大兵压境,内乱外患之下,先帝无奈,只得与北鹘和谈,割让北境五座城池及大额银两、粮草不说,还将最宠爱的长公主送与北鹘和亲。后来即使三王之乱平定,国力迅速恢复,但先帝仍未动念头收复北境五城,甚至仍然每年提供银两与粮草给北鹘,所愿的,不过是让长公主在北鹘皇宫的日子好过一些。不料,长公主却在嫁入北鹘地第三年冬天殁了,彼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消息传到大历,先帝罢朝三日,并立即派使臣前往北鹘,同时命北军列阵压境。尽管北鹘王不甘,长公主的遗体还是踏上了千里迢迢的回家之路。

    长公主以国葬规制葬入皇家陵园,可是头七刚过,长公主生母端妃也跟着殁了。

    长公主的性情与生母端妃一般,温和静婉,心思通透。当今太后彼时还是皇后,膝下无女,对长公主极为喜爱,视若己出。文宣帝自幼养在皇后宫中,与长公主的感情极为亲厚,得知先皇答应北鹘王让长公主和亲,还是少年的文宣帝在先帝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两天两夜,长公主出嫁之日,他在高高的铜墙之上望着送嫁队伍离开的方向站了一整天,当天晚上就病倒了。长公主葬归皇陵,少年文宣帝最后离开,手腕间带着血迹未凝的新伤。

    “彼时在下身受皇命在南书房为各位皇子讲学,今上初被立为太子,偶有一次讲到高祖皇帝的北疆策略,今上曾明言,毕生两愿,一是收复失地、血债血偿,另一是永不以女子和亲。”沉浸在昔日回忆中的郭阁老眸中浮上一丝缥缈。

    此话已过经年,自今上登基至今,大历与北鹘四次大战,皆获大捷,不仅将当初先帝割让出去的那五座城池尽数收复,更是让北鹘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从此退守白河以北百里之外。还需一提的是,自长公主之后,大历至今无一例和亲。

    想想朝堂之上那些打着深明大义的旗号口若悬河力促和谈的主和派,再想想圣上神情淡然的旁观,公孙平心头一颤,掌心就沁出了一层细汗。

    且不说朝堂这边的暗潮涌动,周慕寒敢半路截了北突厥的使臣阵前祭旗,一来是深知圣上的心结,二来那是飞鸽传书提前暗中请示过圣裁的。纵使周慕寒在世人眼中再狂傲不羁,也不会胆子大到私斩别国使臣。

    就在朝堂之上两派间唇枪舌战愈发激烈的形势下,西军竟接连传来捷报。说来也怪,北突厥使臣祭旗后,周慕寒率大军出征,如有神助一般,总能赶在北突厥骑兵突袭前一步拦击,且每战必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西军纵线如一道无形的网,将北突厥骑兵拦截在外,稳稳地将防线推至川西北边界上。

    一时间,炸锅一般的朝堂之上渐渐安静下来。

    白素锦在一天傍晚迎来了周慕寒派来接她的人,这时候,她已经学会了骑马,虽说不是技术熟练工,但起码不用再坐马车拖人后腿了。

    这十二人是周慕寒的亲兵,白素锦没料到周慕寒会派这么多人过来,有些担心,“大将军身边正是用人之际,我这里有两位陪着上路即可,甘统领,你还是带着其他几位赶回大将军身边吧!”

    甘成行了个武将礼,声音沉稳笃定,“夫人放心,大将军身边早已安排妥当。”

    听得甘成这么说,白素锦便也不再坚持。杨管事与甘成是旧相识,不用白素锦特别交代,就将他们一行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肉干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厨房的大师傅连夜做了不少蒸饼,白素锦让他在和面的时候加了些葱碎和细盐。

    第二日天边还没泛出鱼肚白,白素锦和甘成一行人就出发了。

    甘成起初照顾白素锦,刻意放慢骑马的速度,白素锦适应了一会儿后慢慢加速,可即便是这样,傍晚在一户农家借宿时,白素锦两条大腿的内侧已是火烧火燎的疼。

    他们一行人商队打扮,白素锦也再度易成男装,草草洗漱用过晚饭后,抓紧时间休息,次日凌晨依旧顶着夜色踏上路程。这次走了一个多时辰,晨曦微露之际,白素锦终于能趴在坡顶喘口气。

    此时白素锦身在的这处山坡掩映在几座高矮错落的石山之间,山坡上乱石散落,零星几簇贴着地皮生长的杂草。顺着石山间的缝隙看出去,不远处就是霍然开阔的平地,大片土黄色的地皮,不见一丝绿色。

    “北突厥的大军主力就驻扎在穿越过这一小片戈壁地的绥城,大将军率领大军纵横清缴,侥幸逃窜出去的北突厥骑兵据探知已经返回到绥城。今日,就是大将军定下的,与北突厥大军主力对决的日子!”甘成伏在白素锦身侧,虽然此时整个戈壁地视野范围之内只有他们一行人,但甘成说话时声音习惯性压低,“北突厥的太子......此时就在绥城之中。”

    白素锦眉心一跳,蓦地偏过头看向甘成。

    对方神色凝肃,一双眼睛却晶亮晶亮得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肆虐的雀跃。

    可怕的是,白素锦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被他这种沁透着杀气的雀跃感染着!

    北突厥太子,就是舆论中白素锦的和亲对象。

    白素锦转回头,实实成成地趴在地上,下颌抵在手背上,虽极力压制,心里却五味上涌,鼻眼发酸。

    周慕寒......周慕寒!

    白素锦这会儿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境,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他的名字。

    此处名为蓟石滩,位于大历宣城与北突厥绥城之间。蓟石滩的戈壁地呈狭长状,两侧是石山峡谷,但由于戈壁地宽广,用兵时并没有高处伏击的优势。

    西军按计划兵分三路,两翼军从两侧山地峡谷穿过,兵临绥城城下,三番四次叫阵于前。白素锦是无缘见识了,兵营里的粗糙老爷们儿们阵前骂起人来,那也是真真能把人气出内伤来的!

    终于,三天后,绥城城门打开,两国大军首次正面对战,大历军初时勇猛,稍显优势,可随着绥城不断增兵,大历军优势渐失,两翼领将当即下令退兵。大历军后退十里之外,北突厥军也不追赶,休息一两日后,大历军再度叫阵,两军再度交手,大历军退守二十里外,北突厥陈兵十里之外。如此反复数次,双方不断派遣援军,眼下,两军大营相距不过十数里,近乎位于蓟石滩中心地带。

    十多天的烈日晴天,没有一丝雨水,为了降温,两军将士极热之时忍不住,就要到附近的水滩边汲些水,舀一瓢兜头淋下,打湿头发和衣服,随着水分蒸发,多多少少也能带走一些热气。

    没多久,北突厥军发现,大历将士的身体似乎出现了异常,没多久,主账内就收到了前方探子的回报。果然,大历军内仿佛有人得了热症,而且患病人数在迅速增多。

    北突厥太子阿勿思,年近四十,已经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子爷,因为北突厥王的高寿,始终离大位一步之遥。这次若能将大历西军主力重创,凯旋归京,那么......

    如此心思之下,这位北突厥太子决定孤注一掷,让这蓟石滩一马平川的戈壁地成为埋葬大历西军主力的乱葬岗!

    战争场面的残酷,或许只有亲身经历、亲眼目睹的人才能真切感受到。

    视线内,如巨大蚁群般的北突厥军涌动前行,铁蹄声、嘶喊声如闷雷一般轰隆隆不绝于耳,但没过多久,就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

    白素锦趴在山坡上,远远看着眼前的戈壁地,只能想到一个词:人间地狱。

    同时被火药威力震慑住的,还有白素锦身边这十二位训练有素的亲军,以及与北突厥大军对峙不足一里地之外的大历西军!

    当然,周慕寒也没例外。

    不同的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迅速指挥众将士收回心神,全军缓缓前行迫近,先锋军如收割机一般,结束掉侥幸穿过地雷区的北突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