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〇

小羊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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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去了。武林群豪推他为首,要他带领众人去讨伐青龙教呢!

    糟了,凌厉暗道。邵姑娘,看来我们要失陪了。我说不信你,不知道能不能说动你大哥。

    看现在的情形,就算说动他一人也未必有用!我们先追去,看情形再定夺吧。许山道。

    好——邵姑娘,告辞了。凌厉说着,转身便跟许山向外走去。

    这下更不好。许山边走边骂。连信鸽都已经放走了,若走驿站传信,怕是来不及!

    前一封书信之后,教主也应该有备了。凌厉道。没事——他们长途跋涉去青龙谷,单是想突破谷口,怕都不那么容易呢!

    但这一仗,能不打还是先不打,否则不是正中了朱雀山庄的下怀!

    哼,不知卓燕那小人,现在正在什么地方笑?凌厉心道。

    -------------

    十二月初六。

    十二月初六这天,天气好得太晴朗,晴朗得万里无云,以至于,半点气氛也看不出来。

    苏姐姐也真是的。连邱广寒都已开始抱怨。现在都派不出人去找她。

    拓跋孤却只沉默。邱广寒该很容易能感觉到他沉默的意思。其实她的抱怨,也只是她不愿意加深某种不合时宜的担忧。

    正说间外面突然有人喊道,启禀教主!说话人正是左先锋麾下孟持。

    怎么了?拓跋孤的声音很罕见地有点有气无力,似乎这过于晴朗的天气反将人压得太过无聊。

    单先锋……

    这三个字才跳出孟持的嘴巴,拓跋孤和邱广寒本来并不在意的两双眼神一起向他射去。孟持似被这目光灼痛,一顿之下改口道,单疾风——刚刚派人送一件东西来,说要请教主过目。

    他还敢来啊!邱广寒愤愤地道。不怕哥哥杀了他!

    是什么东西?拓跋孤语调沉稳。

    在这里。孟持端着一个小小的锦盒呈上。适才属下已检查过,盒子无毒,也不似有什么机簧暗器。

    哥哥,还是小心。邱广寒走近一些,把那个锦盒带给拓跋孤。那个单疾风。我看安不了什么好心。

    他……口气大得很,说要教主亲自到谷口见他。孟持有点紧张——毕竟单疾风本是他的上级。

    说话间拓跋孤已将锦盒打开。笑话。一边邱广寒才刚刚开口说了两个字,便注意到拓跋孤的眼神陡然变了,变得她从未见过的那种——她说不出来。是震惊么?不,简直是可怕。即便是再强烈的光线突然刺目而来。也不曾令他的瞳孔收缩得如此厉害。便只是这一个眼神的变化。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哥哥很陌生,似乎那不是他。甚至连他的唇色也变了——于是她突然发现,他那一副从来都只是十分目空一切的神情,突然竟有那么两三分不相信——而他是在努力压抑自己这一瞬间的不相信。压抑得那么艰难,以至于他竟无法保持住自己的常态。

    是什么?她料想定必出了大事,凑过去看。但是啪的一声,锦盒被重重合上。拓跋孤走下了堂前矮阶,径直向外走去。

    教主……?孟持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连邱广寒都愕然。他真去谷口见单疾风么?什么东西能令他竟当真亲自走去谷口见这个叛徒单疾风?

    她小心翼翼回过去打开锦盒。盒子里,躺着平平无奇的一段布条。她看不懂,便抽起旁边字笺。这字笺——她确定,拓跋孤方才甚至根本就没读。

    带上青龙印和青龙心法,谷**换。

    ——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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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疾风为首,约有十人,与二十余名青龙教众在谷口兵刃相对,好似静止。

    人群中突然有人说一声,教主来了。二十余人闪开一条通道。拓跋孤走得不疾不徐。恰恰行到谷口,他站住了。

    教主——许久不见。单疾风面带微笑,竟还略微行礼。

    单疾风,本座上次未能结果了你,你今天却自己送上门来。拓跋孤的口气。仍然似含压抑,全不像往日。

    哎哟,教主怎么这么说呢。单疾风笑道。单某此来绝对只有好意,教主也是知道的。才会这么老远的亲自到谷口来迎接在下,是不是呢?

    本座此来——除了亲手击毙这你这叛徒。再无他意!拓跋孤话音未落,右手掌已骤起,掌风似挟烈火,万钧之势向单疾风劈到。他距离单疾风等人其实尚远,但单疾风如何不知他掌劲的厉害,自然不敢正面接招,远远地便闪,数人错落间,拓跋孤欺身近前。单疾风不意他来得飞快,顺道一滑,拓跋孤掌劲击上一名正挡在前面的随从,那人登时倒地而亡。此事似乎出乎了单疾风的意料,他一个倒纵跃入树丛一伸手,拉了个人出来。

    既然教主如此直接,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他提气喊道。

    这一幕何其相似。差不多一年前,这个叫苏折羽的女人也曾这样被人扭住了双手,从人群中推出来。只是,这一次的她,比之以前,更似受了苦楚。

    她披头散发,眼睛肿得一看就知道哭过,额角、眼角、唇边、脖颈都似有轻微的血痕,脸颊微黑,凹陷下去,有不知是日晒还是别的缘故留下的痂印。衣衫零乱,甚至有些褴褛——仿佛去大漠的时日不是两个月而是两年。她,一点也不像上一次离开他时的那个苏折羽,正如他适才的表情也不似他。

    我说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拓跋孤冷嘲地看着那个全无半点勇气看着他的苏折羽。

    拓跋教主,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来了么?单疾风开口道。

    就凭你还有资格命令本座?拓跋孤冷冷道。

    嘿嘿,教主,疾风好心好意地来这里——你不要太不领情了。不知道教主得到消息没有,我是刚刚得知——正道武林有近三十个门派,最晚明日一早便会到达青龙谷,以明月山庄邵宣也为首,届时会全力攻打青龙谷。教主,你现在与我浪费时间。并无好处哪!

    谷口那二十余名青龙教众中似是有轻微的骚动,不过好在此事拓跋孤也令人在教中提过,是以这相觑只是转瞬即逝。拓跋孤早也有备,并不太意外,反而那边的苏折羽却抬起头来。声音沙哑道。你说什么?

    单疾风将她双手又用力一扭,转头向拓跋孤道,时间无多——教主若现在把青龙印与青龙心法交出,苏折羽就还给你。我这里还有一些人,可以帮教主一起退了中原各派,这买卖并不吃亏,对不对?

    苏姐姐!身后传来的是邱广寒的尖叫。拓跋孤略一皱眉,听出跟来的并不止她。孟持自是跟来,竟也告知了霍新。三人本来不知发生何事,邱广寒远远看见苏折羽这凄惨模样,才知不妙,失声便喊了出来。

    哟,二教主也来了——好极了,拓跋教主,你若肯用二教主换,那也可以考虑……

    你说什么呢!单疾风。识相的快把苏姐姐放过来!

    我很想放呢,可惜令兄不合作。

    哥哥,他要什么?邱广寒朝拓跋孤看,似乎对他的沉默很不解。转念想起那字笺,也是一犹豫。咬牙道,不管他要什么,给他就好了,先救人要紧啊!

    你懂什么!拓跋孤叱道。

    教主怎么还没有二教主明理呢——当初我还口口声声只听教主的。不听二教主的,还惹恼了她。想来真是——真是罪过呢……

    疾风!霍新站出来道。看在往日情分上,你将苏姑娘放过来罢。教主的脾气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做,无异于自寻绝路!

    霍新昔年与单疾风交好,他看一眼拓跋孤脸色,便知他虽然一句话不说,但隐忍的怒火早已填满胸臆,若当真动起手来,只怕没人拦得住他,甚或也会不顾苏折羽的性命而为。但单疾风反而连刀带鞘押向苏折羽颈项,愈发挑衅道,有本事,拓跋孤,你便来试试,看是她先死还是我先死?

    你……你别傻了!连邱广寒都叫起来。你若伤了苏姐姐性命,你们就死定了,要命的就放人,或者哥哥还放你们一条生路。

    二教主也这么说,看来教主当真很在意这个女人了?单疾风看看鞘下的苏折羽,可此际的她偏垂着头,一言不发。

    哥哥,你说句话呀!邱广寒急道。你怎么总这样——你明明也想救苏姐姐,好歹想个主意吧!

    我心里有数。拓跋孤竟是出奇地平静。单疾风,广寒说得不错。你放了苏折羽,本座不为难你。

    苏折羽浑身轻轻一颤。她未曾料到拓跋孤肯说出这样的话来。诚然,以她对拓跋孤的了解,纵然单疾风放了自己,拓跋孤也不可能肯善罢甘休,只是说这样一句话,对拓跋孤来说本应比做这样一件事更难。

    我要的是青龙印!单疾风提高了声音道。教主既然这么重情重义,何妨交了出来,也好保全自己的女人?

    本座从不重情重义,苏折羽亦不是我的女人——单疾风,本座说最后一遍,你若不放人,那么我也不会再受你要挟。

    哈哈,拓跋教主,你真是爱开玩笑呢!单疾风竟哈哈大笑起来。她不是你的女人——为什么你一见到那布条就巴巴地赶过来了?——她不是你的女人,为什么在我床上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嘴里还喊着,“主人,主人”!

    刷的一声,拓跋孤左手的机簧刀瞬时弹出。邱广寒和霍新等人,固然前面半句未必明白,布条的意思也并不领会,但后半句那“在我床上”四个字,却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了,在场无不失色,拓跋孤更是目眦欲裂,那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能隐忍如此之久的怒火终于满溢,臂刀一出,再无回旋余地,便向单疾风疾刺而去。那一边,苏折羽又如何堪得这般屈辱。这痛悲欲绝的女子,这饱受侮辱的躯体和魂灵,知晓自己早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刻,就是无颜再面对自己的主人的了。

    单疾风捏着她往后退,她却一挣,趁着单疾风的分心,不顾一切地挣了开来,轻巧地一迎。单疾风全无料到她会去往那边,欲待再拦已经不及——那曾发过的“利刃穿心而亡”的毒誓在这一刻闪电一般在他脑海中重现。似乎不是拓跋孤左臂的利刃扎入了她的胸膛。而是她,扎入了她的命运。

    苏姐……哥哥,你干什么!邱广寒一刹时似乎看不明白这一切。苏折羽胸口洞穿,身体下坠。单疾风见她竟这般自戕,也自有一丝慌张。晃神道。我们先走!拓跋孤却迅速一掌击碎左臂刀刃,飞身便去追,单疾风慌忙中扯过两名手下一挡,砰砰两声。那两人如何经得住拓跋孤如此愤怒的掌力,飞出丈余,吐血而亡。他还待跟上一步去追单疾风,这一边邱广寒却大喊道,哥哥。你回来呀!追他们有什么用,你看看苏姐姐呀!……

    她语声喑哑,继而哽咽。他停顿了。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回过头去看这个此刻为邱广寒抱在怀里,奄奄一息的苏折羽。他总觉得他一回头,她的某个誓言就要实现,而这瞬间,他想,他心里是不是闪过了无数的、太多的、他几乎从来忆不起的片段?

    他抬手。看自己手臂上的断刀。这是一片恍惚,恍惚地在想,不应该是他——虽然他的确曾说过那么多次,“有一天你要为我去死”,他早就看出这“气氛”了不是么?——只是。为他去死,却不应该是他,亲手葬送她吧?

    主人……他听见她将要枯竭的声音,浑身一震。终于回过头来。

    邱广寒让过他来,把苏折羽让在他怀里——这个已经说不出多少话的苏折羽。直到此刻,还是那么羞怯,羞怯到不敢看他的眼睛。

    折羽……无颜见您。她黯淡地道,只是……只是……这个……

    他触到她移来的手,和手里一件冰凉的,却沾着温热的血液的东西。她把它交在他手里。他不用看。他记得自己曾说过的。“如果你把它弄丢了,也是死路一条。”

    她没有弄丢,可是,还是死路一条。

    他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作儿女情长的样子——不可能作任何一种样子。这情景似乎与十年前一模一样,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一样越来越冷,而罪魁祸首总是他。青龙教教主——即便身为青龙教教主,又能如何?这种无助竟一点也没有减少,完全没有。

    教主!打破沉默的是不远处跑来一名教众。启禀教主,已望见程左使、许组长和凌厉回来了,大约还有半柱香时间便可到谷口。

    哥哥,我不原谅你!邱广寒哭着站起来。都是你害的苏姐姐,我不原谅你!

    那来报的教众似乎才意识到场合不对,行完礼就连忙退走了。不过他的那句话,却也多少唤动了邱广寒脑中的什么记忆,她努力去想,总觉得有件很重要的事,却想不起来,眼见拓跋孤将苏折羽的身体抱了起来要往回走,她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连忙跳上去道,哥哥,青龙心法——!青龙心法的“化”“补”二诀,什么样的重伤都能救的,对不对?你……你还可以救活苏姐姐的,对不对!

    她见拓跋孤并没回应,又追上去道,哥哥,你说句话啊!上次凌大哥不就是用这两篇救了我么?

    拓跋孤只是往里走,教众再次让开一条路来。邱广寒再追上去。你真的不救她?哥哥,若你不救她,不用我恨你,你自己都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二教主。后面霍新道。各大门派攻打青龙谷在即,教主若现在用青龙心法救人,我看至少要耗去七成功力,这样一来……

    你住口啊!就眼睁睁看着苏姐姐死吗?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在么?到关键的时候,你们都干什么去了?难道就非要靠哥哥一个人吗?

    霍新语塞,竟然也沉默了半晌,才咬了咬牙道,二教主说得有理——毕竟苏姑娘也是青龙教不可或缺之人。好,二教主便说服教主救人——余下的,等程左使他们到了,我们再商量对策。

    邱广寒只是嗯了一声,也来不及多言,又追了进去。她快步而走,跟上拓跋孤,后者正拐进一处山坡。

    哥哥……她又开口说话。

    你烦不烦?拓跋孤打断她。

    我……你还说我,我刚刚说……

    你会想的,我早想过,这句话我第几次跟你说了?拓跋孤说着,将苏折羽放下在一个草垛轻靠。

    你……你决定救她啦?邱广寒面上的表情喜忧参半。只见拓跋孤伸手要去把那插在苏折羽胸腔中的刀刃,忙喊道,不能拔!一拔不是就……

    你去外面,帮我看着,一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人进来。拓跋孤又打断她。尽管放心——那个东西不回到我手上,她敢先死了试试。

    邱广寒朝苏折羽手中看,一个金灿灿的环子,仍然捏在她五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