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心思

千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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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萧瑜带着一份写满了名字的羊皮纸回到皇宫的时候,莱特已经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了。

    他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身后垫着厚厚的被褥,维持着斜靠的姿势,每一个动作和角度都如同礼仪课上所教授的一般,规矩而标准,挑不出丝毫毛病。

    几年下来,随着这位少年国越加沉稳,萧瑜便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因为麻风病的折磨而露出脆弱痛苦的神色,但近日来少年多次传唤犹太医生进入皇宫的事情,犹如一道惊雷般将萧瑜震醒,让他意识到少年的病症开始严重起来了。

    一系列灌肠、放血和是否有效的药敷逐渐让少年的脸上带上病态的苍白,身体也明显差了起来。萧瑜看着少年略微消瘦下去的两颊,心下涌上一阵莫名的情绪,似乎是惶恐,也似乎是心疼。

    视线触及到自己手中握着的羊皮卷,指尖蓦地一热,萧瑜脑中莫名闪过在圣拉撒路骑士团处看到的场景——那些深受麻风病折磨、全身溃烂的病患。尽管全身几乎被脓疮与腐烂的皮肉覆盖,但那些人在听到自己说“鲍德温陛下与你同在”的时候,眼中刹那间亮起的光芒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对死人早已麻木的人也不得不动容。

    那是一片黑暗的沼泽中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们带着朝圣般的心情加入圣拉撒路骑士团,以麻风骑士的名义,为这位麻风王献上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因为他们清楚,这位麻风国王,理解他们,超过任何人。

    见到那些人身上各处恐怖的伤口时,他的脑海中有一瞬,闪过了莱特这个样子倒在自己怀中的场景。他似乎能够感受到他身上脓疮被压迫时挤压出的浑浊黏腻的脓液,以及莱特痛苦的颤抖。

    那一瞬间,他甚至是有些痛恨自己的。他看着这个少年从小到大,从没有什么权力的王储成为耶路撒冷的国王,看着他铲除了教会中的反叛力量,以谨慎的手段保持住王国境内两大派别之间的斗争,还看着他被麻风病所侵蚀,身体慢慢变得虚弱,但是,自己在一边却什么也不能做。

    萧瑜眼神暗了暗,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喉咙干涩地轻声唤道:“莱特。”

    “别过来!”莱特忽然大叫出声。他的声音并没有多少气势,甚至是虚弱到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地步,但语气中的拒绝却明明白白地表现了出来,让萧瑜硬生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莱特?”

    莱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他撑在两侧是双手仅够他微微抬头,下一刻,他整个人又倒了下去。

    萧瑜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将满脸痛苦的莱特扶起来,但少年可以算得上凄厉的声音让他不得不重新退了回去——“我说了别过来!你出去!”

    少年用尽全力高喊了一声“来人”,便整个人瘫在了床上,粗重地喘息着。

    守在门外的侍从很快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们不是不疑惑的,每次萧瑜前来鲍德温宫殿的时候,他们都是被摒退在外的,这位骑士自动担起陛下侍从的工作,深得陛下的信任,但从没有出现这样一次,少年国王排斥这位骑士的触碰,急着将他驱赶出去的状况。

    “把这周围给我挂上帷幕!”少年的声音虚弱无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侍从们尽管心中依旧带着犹疑,在面对比平常更加虚弱,却表现得更具威严的少年国王时,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了他的吩咐。

    整个过程中,萧瑜都沉默着,他不知道莱特为何会如此排斥自己的靠近,但心下泛起的一阵酸涩感,让他难以忽视。

    “莱特,你怎么了?”喉结上下滚动了片刻,萧瑜才从干燥的嗓子中挤出这样一句话。

    挂下的帷幕是由真丝做成的,轻薄如纱,无法完全遮挡住房间内的景象,只能透出些模糊的人影与尖锐物品的边缘。侍从退下之后,室内便恢复了窒息般的平静,重重的帷幕将两个人隔开,如同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将帷幕掀开一个小角,穿过这些空隙,萧瑜的视线准确地捕捉到了莱特带着浓重悲伤的表情。

    像是感应到什么,少年抬起头来,直直与萧瑜的视线撞上。霎时间,少年怔愣了片刻,接着,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出去吧。”

    少年的声音带着长时间病弱的沙哑,并没有什么力气,但少年不打算多解释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帷幕外的萧瑜,让他心底没来由地泛上一阵无措与伤心。

    房间内静默了许久,两人隔着厚厚的帷幕,都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的动作。彩绘玻璃窗外打入的阳关,照射在地上映出的五彩光线逐渐转移,从窗边的桌脚处,移到了萧瑜的脚边,像是一条彩虹般的光桥,静静地躺在他的脚下。

    最终,萧瑜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好。那我出去了,你注意休息。”

    待规律的脚步声消失在大门外,室内才重新恢复了死寂一般的宁静。

    莱特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直直地盯着大门方向,但他的两眼完全没有聚焦,而是充斥着茫然与痛苦。

    “哐当——”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房间内响起,将一室的冷寂打破。

    微暖的阳光照射下,金属反射的光芒也带上了些许的暖意,柔和了刃部的森然阴冷,而那缱绻弯曲的繁复花纹,也如同情人的纠缠一般,在空气中舒展着,散发着暧昧粉色的气息——那是萧瑜送给他的大马士革刀。

    ————

    夜。

    数不尽的帐篷堆积在空旷的山谷中,四周一片寂静,间或从树林中传出一两声昆虫的鸣叫声,或是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营地周围驾着几排火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中时不时传出一两声爆破声。

    帐篷内。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正捏着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信纸的封口处,盖着银灰色的火漆印,那是耶路撒冷贵族经常使用的传信手段。

    动作优雅地将这张信纸展开,手的主人看着信纸上的内容,微微蹙起的眉舒缓了下来,唇角也缓缓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一瞬间,近乎魅惑的妖艳全然呈现在这张脸上,将惑人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让坐在下方的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啧,鲍德温病重,已经在皇宫中待了半个月了。你说,这是好事吗,嗯?”那人斜过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坐在下方的男人。

    但男人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封信的内容上了,他耳中回响着的,是方才那人微微扬起、带着沙哑声调的尾音,以及那人眉眼间甚于舞娘的勾人风情。

    一个男的他娘的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感受到对方猛然间变得锐利的目光,男人暗中啐了一口,这才回道:“这正合苏丹大人的意,毕竟若是耶路撒冷国王身患重病无法前往战场的话,这对那些法兰克人来说,绝对是个很大的打击。”

    说着,男人不着痕迹地站起身,慢慢靠近那人,喉咙滚动了一番,才感叹般说道:“优素福,你说,苏丹大人会怎么做?”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男人的手也自然地落在了那人的腰间。他弯下腰,缓缓靠近那人,像是享受着什么,凑在那人耳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