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族荣誉

未夜晴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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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平阳,是天下繁华的归宿。

    入夜后,围着皇宫禁地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条大街上华灯幢幢,车马人潮久久不散。朱雀大街的白府依旧挂着当年的牌匾,灯笼的红光映在金印上,依稀看得出上面饱经风霜的划痕。

    白老太爷已经年近古稀,他拄着精雕细刻的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白府大门跟前。他的儿媳妇、次子白瑄的妻子孟清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照应着他。

    “老太爷,这儿是风口,咱们回去吧。”孟清的声音很高,因为白实文的耳朵已经不好使了,不对他喊,他什么都听不见。

    白老太爷无动于衷,他的眼窝深陷在密密麻麻的皱纹之中,略有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西北方的夜空。

    “十八年了,璟儿走了十八年了。”人老了,就格外习惯叫一些爱称,像顽童一样。再早几年,白实文提起白璟也不过是直呼他的名字。

    靖贵妃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孟清已经嫁进了白家,只是那阵子刚好赶上她回娘家照看老母。等她再回来,家里横生少了一家人,整个白府都似乎空落了许多。

    “没有他的消息。”白实文两手交叠扶住拐杖,支撑着自己消瘦的身体,“唉,他这孩子,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肯定是怪我呢。”末了,白老太爷冷不丁又这么来了句。

    “老爷子,别瞎想了,大哥他们肯定过的很好。”孟清怕白实文太伤感,伤了本就不结实的身子。

    “不瞎想,不瞎想。”白实文摆摆手,伛偻着身子,转身向院内走了回去。

    “白瑄还没回来吗?”老太爷也扯着嗓子,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就以为其他人也听不清。

    “他还在太医院。”

    “好,好。”白老太爷径直向自己的屋子就去,孟清就唤来伺候他的小厮,自己没再跟进去。

    孟清看着白府的雕梁画栋,感叹这十八年的变化。自打白璟走后,白家在太医院的地位也动摇了一阵子,白实文独处高位,孤掌难鸣,直到白瑄做上了副提点,也就是从前白璟的位置,白家的境况才渐渐回到从前。然而那时候,白珎又跟家里决裂了。用白老太爷的话说就是,白珎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嫁给了不该嫁的人。其实这个人并不是什么牛头马面,而是当今皇上的二皇子,慕闻。慕闻自小体弱多病,白珎是在给他送药的时候对这个没什么作为的皇子一见倾心。慕闻当时已经有了正侧两位福晋,白实文不同意白珎委屈自己去做小妾,哪怕是皇室的小妾。白珎性子刚烈,她本就责怪父亲对大哥白璟的遭遇不够用心,这件事情更成了父女关系决裂的最大助力。

    现在的白府,虽然光鲜依旧,却挡不住内里子的空洞。

    与此同时,白瑄正在太医院的处所里歇息,他单手撑在桌案上,一旁放着提神茶。他是长官提点,本不用值夜,但他今晚留了下来,是为了等一个人来。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黑色的披风融在浓重的夜里,黑色的兜帽掩着此人的面庞,白瑄是在他开口说话后才注意到他来了。

    “白太医,连蜡烛都舍不得点上么。”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阴鸷。

    白瑄立刻起身,黑暗中对此人行了大礼,“下官叩见三殿下。”

    三殿下慕封,为人阴沉,是□□的宿敌。他有韬略,有手腕,身后也有一批追随他的视死之士。

    慕封转身走出处所,白瑄识相跟在了他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僻静处,慕封才停了下来。

    “十八年前,靖贵妃喝了你大哥的血之后,一整晚直到死都呕吐咯血不止。这事情后来你们太医院是什么说法?”三皇子向来直截了当,就算他心思千般曲折,嘴上也不会含糊其辞。

    纵然白瑄心里十分不解三殿下打听此事的目的,他还是如实相告,“大哥被贬去戊庸之后,太医院就对外宣称白璟与靖贵妃八字相克,血不相受,所以才有了那样的惨剧。”

    “白太医你老实说,人血做药引这事情,对劲么?”

    “按理说,自古从未有将人血做药引的古方记载,但喝人血也不该出什么问题,靖贵妃之所以骤然薨逝,想必是她的病已经无力回天。其实,下官一直觉得当年靖贵妃的事情有蹊跷,却不便多说。”

    “本王有个主意,还要白太医配合一下。”慕封伸手勾了勾,白瑄凑了上去,慕封在他的耳边低语出自己的计划。

    慕封说完后,白瑄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这——”

    “白太医觉得本王这想法可行吗?”慕封的嘴角斜斜吊起,狭长双目里的阴影愈加猖獗。

    白瑄扑通跪了下来,“下官不敢保证,这实在是险招,毕竟有靖贵妃的事情在先,我担心——”

    慕封举起右手,示意白瑄不要再说下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慕安的□□又壮大了起来,本王若再不行动,只会更加被动。哦对了,还有桩事,孟洁她想念自家姐姐了,若是孟清没事,叫她多来府上坐坐。”

    “是。”

    烈烈的风吹起,扬起慕封颀长的衣袍,白瑄依旧跪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回到太医院,白瑄的脑子里止不住的混乱。十八年前为挽救白家,他和白老太爷星夜入宫,试图向三皇子慕封寻求帮助。彼时白瑄的夫人孟清的妹妹孟洁刚刚嫁给三皇子不久。就因为这样,两个人和押着白璟的囚车硬生生错过,白瑄连自家大哥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陷入了几近永别的境况。

    也正是因为那次求救,野心勃勃的三皇子趁机拉拢了白家,让太医院的首脑也卷入了他的夺嫡争斗之中。

    白瑄回想起他刚入职太医院的时候,白璟已经因其高超卓绝的医术位至副提点。白瑄记得很清楚,他进太医院的第一天,接受院训的时候,白璟就对他说过,“太医院是为皇家亲贵诊治的地方,入职太医院是对一个医者最大的肯定。然而,太医院又是天下最危险的医所,因为它离权势靠的太近。身为医者,如果被卷入权势争斗之中,手中救人的药就会变成害人的毒。白瑄,任职太医院是考验也是诱惑,你要谨记行医之人的本分。”

    时至今日,白璟这番话依旧在他的脑海中震荡。

    这么多年来,白瑄的轨迹早已偏离了白璟当初的忠告。白瑄一直以白家的前途说服自己,如果不为慕封效力,白家就很难保持在太医院的地位。当今的太医院中,副提点薛家的势力已经悄然壮大,如果白瑄再不卖力维护,那么几代盛世的白家将从他这一代走向衰落。

    为了家族的荣誉,白瑄知道自己必须割舍很多。

    方才,三皇子所说的计划虽可行,却十分凶险。当年白璟不过是给靖贵妃端上了一碗血药,这一次,慕封却要求他给当今圣上端上血药!

    虽然事隔十八年之久,但皇帝肯定一直记着当年靖贵妃的惨死。白瑄担心自己的药方子一下,还未来得及实施三殿下的计划,他自个儿的脑袋就会紧跟着掉了下来。

    白瑄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向存放着皇帝病簿的至密间。至密间的钥匙只由白瑄一人看管,平时只有他可以自由出入至密间。此外,太医院的两位副提点可以在他的准许下进入此地。

    他点起了一豆烛火,微弱的火光映着泛黄的书简,白瑄轻车熟路地从对应的地方拿下了皇帝今年的病簿。

    自入春以来,皇帝偶见咳嗽带血,前些日子骤然冷了,血痰也变得稍有频繁。但依白瑄看来,皇帝的病与当年靖贵妃的大不相同,靖贵妃的病危及性命,而皇帝不过是日夜辛苦,积劳成疾。

    白瑄阅读着病簿,认认真真将上面的病症和药方都记在了心里。他再三思索之后,提起毛笔,当即列出了两张差异十分细微的方子。

    能不能为三殿下办好事,就看这两个方子了。

    白瑄起身,吹熄了烛火,他走到至密间外,又将门锁上了。

    “白太医。”一个声音蓦然在耳根后想起,白瑄心里头咯噔一声,着实一惊。

    借着月色,白瑄认出这大概是在宫里巡夜的侍卫,便点了点头。

    “都这么晚了,白太医怎么还在至密间里面?”这个侍卫打量着白瑄。

    白瑄的额上都沁出了细汗,好在夜色浓重,对方也不会看出端倪。他稳了稳心神,安然答道,“陛下久咳未愈,我在这里琢磨对策,不留神就呆久了。”

    “白太医有心了,辛苦辛苦。”这个侍卫也放松了下来,没再多问。

    白瑄笑道,“身为太医院提点,不办好事情,心里总是不踏实。陛下龙体康健,才是咱们的福气。”

    侍卫拱手告辞,白瑄在他走后轻轻用衣袖拭掉了额角的汗水。他抬起手臂,将袖口中藏着的两个方子又向里面塞了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