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陛下坐朝日常三九

秋若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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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全身泡进浴桶里,抽了浴巾轻轻擦拭,被留下的痕迹擦不掉,细细洗完全身后,擦干,出了浴桶,取了屏风上的衣袍穿上,衣领扯得高高的。出了浴房,到从前属于太傅的寝殿里,爬上床,躺下。

    枕头上有淡淡的梨花香,就连锦被也是。我躺好,不想动弹,每行动一下都能牵动痛处。疲乏得恨,又不敢睡去,躺着翻《盐铁论》看。

    “陛下!”侍女回来了,手持药膏,跪到床前,“陛下敷一敷药吧!”

    “朕的披风呢?”我侧身问。

    “没见有人送披风入宫。”

    不至于我洗个澡的工夫,还送不来。我又问侍女:“可有见太傅入宫?”

    “不曾见。”

    我塞了书到枕头底下,掀被起身:“今日可曾见到情儿?”

    “也未曾见。”

    我下床穿鞋:“去把眉儿叫来。”

    “眉儿姐姐被传唤去凤仪宫了。”

    我呆呆站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不再多想,抬脚便走。

    “陛下,这药……”

    “放着。”

    从留仙殿到凤仪宫,连走带奔,一盏茶时间赶到。今日的凤仪宫气氛格外不同,太上皇的正宫门紧闭,便是我到来,守门宫女也不放行。

    “陛下留步,太上皇陛下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在门前徘徊,心里愈是没底,小声问宫女:“是什么人觐见了太上皇陛下么?”

    宫女老实答:“眉儿姐姐,情儿姐姐,和太傅。”

    我握了手心:“进去多久了?”

    宫女想了想:“情儿姐姐进去一个时辰了,眉儿姐姐进去半个时辰了,太傅倒是刚进去不久。”

    这三人凑一块,父皇是发现什么了么?我来回踱步,几次到紧闭的殿门前,想要横闯,可是里面局势不明,万一我贸然闯进去,也许会更糟糕。再说,万一真发现了,我此时闯到父皇跟前,说什么呢?是认罪还是抵死不认?

    我并不认为自己了解父皇,无法揣度她的心思,若被她发现昨夜真相,会如何针对姜冕呢?

    赐死?流放?削职?

    可是有西京家族支撑,又有姜轩眼下正在京城,父皇总不至于无视一旦动了姜冕,随后的利益牵扯吧?可若父皇真在意这些,又怎会当面拒绝桐山呢?或者在父皇心里,有比桐山更重的筹码?是对西京世家的忌惮?认为辅我上位后,西京姜氏不可再坐大?就如昨夜姜冕所说,父皇担心姜氏对穆氏取而代之?

    思想做着天人交战,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宫女退到一边,殿内走出姜冕,一脸的淡定,一身的从容,手臂上还搭着我的披风。

    他见我站在檐下,眼里泛出笑意:“妆都没梳,是担心我?”

    “父皇怎会召你入宫?”见他这时还能言笑,也许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

    姜冕淡淡然走下台阶:“自然是,太上皇发现了我图谋不轨,于陛下纳妃之夕,诓陛下涉险,还……”

    我紧跟其后,紧张等他说完。

    他转过头,望着我吓得要哭的脸,展开披风,给我披到身上,趁凑近之势,在我耳边汇报:“还让陛下留宿郊野。”

    我推他一把,急忙站开些,左右四顾:“你注意着点,这可是凤仪宫,到处是父皇的耳目!”这才细思他的那句话,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做贼心虚!”姜冕看了看殿门,轻佻地抬手一刮我的脸,“意思就是,我同陛下秉烛夜谈了一晚上朝政之事。”

    我拍开他的手,正色:“你骗鬼呢!父皇会信?”

    “当然不信。”姜冕反手拉住我,朝凤仪宫外走。

    我心砰砰跳,攥紧了他的手:“那、那怎么办?父皇有说什么?她会不会召我去问话?”

    “你看我安然无恙走出来,自然是没事了。”他将我拉到殿阁转角处,目光垂到我脸上,“你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披风我自然会给你送过去,这么信不过我?自己走这么远的路,疼不疼?”

    我半信半疑,然而看他神色若无其事的,确实不像是被父皇为难过,可父皇不信他又怎么会放了他出来?

    “送个披风都不准时,还怎么让人信你?”我哼一声。

    “沐浴过了?”他又凑近,嗅了嗅,“怎么有梨花香呢?”

    “梨花又不是你独占的。”我溜出殿角,择了近路,出凤仪宫。

    姜冕紧随于后。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我选着人少的地方走,大概真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直到进入留仙殿,我遣散了殿内伺候的人,若连情儿都被迫招供的话,我再无法仰仗其他宫人。如今的情势,还是少让些人知晓得好。

    “你搬到这里来了?”姜冕重回留仙殿,四下观看,略有感慨,然而对我举止一看即知。

    “嗯。”并不否认。

    他抚着一张小案,垂目凝看:“这是你曾读书习字的书案,也是偷懒趴着睡觉流口水的地方。”走到墙边多宝格,摸着一角:“这里曾搁放蛐蛐儿罐子。”拉开一只木柜:“这里藏零食,以为我不知道。”

    我视线随着他转,经他提点,回想起东宫太子时代的日子,傻太子与俊少傅的日常。

    他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仿佛在辨认:“竟然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你有什么感觉么?”

    我嗯了一声:“太傅比从前更老了……”

    他目光勾着我,步步走近,一把将我打横抱起,一身梨花香在殿内轻轻淡淡地绕:“这么说,你昨晚还没有领教够。”

    直接去了寝殿,放去了床上,我就势一滚,滚了开去:“你要敢再来,我立即喊人!”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昨夜又是同船渡,又是共枕眠,你说我们修了多少年?”他在床边一坐,笑眼看我往床角藏,“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这态度有些不对吧?”

    “谁跟你一夜夫妻!”我据险而守,板起脸驳斥。

    他笑眼一眯:“难道是露水鸳鸯?”

    我捞起枕头砸过去,被他偏头让开,枕头飞去了地上。从枕头的走势弧线能看出我使的力气不小,因此牵到了伤势,吸口冷气,趴下了。

    他忙歪过身子来查看:“怎么了?”我咬牙不答,他却蓦地恍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盒:“这是我今早回府取的,西京配的药膏。”

    我抬起头看他:“今早你还来得及回了趟府取药?”

    他却面露愧色:“昨日没有筹备齐全,今早当然要亡羊补牢。”

    这货果然三句没好话,我不想再同他废话,直接从他手上夺药盒,却被他让开。他旋开盒盖,一股清凉幽香袅袅散开,药膏透白,他两指挖下一块。我正感觉不妙,就被他撩开了裙摆,扯下了亵裤……

    我摸起《盐铁论》打过去,他不避不让:“再乱动,我就不只是上药了。”

    “……”我咬唇,趴下脑袋,脸上火烧火燎。

    他俯身查看伤势,两指涂药上去,抹匀,揉散。

    沁凉的药膏和柔滑的手指,叫我羞愧难当,只能强作镇定,胡乱翻开《盐铁论》,读起来。

    我一目十行有眼无心地翻了几十页,那药膏才拖拖拉拉涂抹完毕,慢慢给系上亵裤,放下裙摆。

    “原来这样娇嫩……”他直起身,自顾自地感叹,好似心生怜惜,又似自责,“都怪我太心急……”

    我不理他,哗哗翻书。

    “陛下!”有脚步声靠近,殿门处苏琯冒了出来,“东都有急报!”

    我翻身而起,惊问:“什么?”

    苏琯入殿,见我待在床上,便要退避,然而又见床边有姜冕,揣测道:“陛下身体不适么?”

    姜冕并不回避:“陛下劳累过度。你说东都有急报,呈上来。”

    苏琯走近,呈上急报,忧心忡忡:“东都阴雨数月,沧河决堤,终酿洪灾,水淹十四州县!”

    我抖着手打开急报,东都快马传讯朝廷的急报,自然非同小可。洪水淹没十四州县,受灾区域如此之广,灾民不计其数,急报恳求朝廷紧急救灾。

    “急报是五日前发出的,今日恐怕灾情愈加严峻,再回复又得耽搁数日。”我转向姜冕,求助,“太傅,怎么办好?”

    姜冕接过我手中急报,镇定地看起来。

    苏琯奇怪地看着我:“陛下莫非还不知……”

    “不知什么?”我疑问。

    苏琯又看看姜冕,迟疑回道:“今日太上皇已削夺太傅之位,诏书已下。”

    我身体一晃,心口剧沉:“什么时候?”

    姜冕合上急报,放在床头,语气淡定中含笑:“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失徳在先,自然无法再担太傅一职。今日在凤仪宫里,被太上皇召去,削职夺位,出来就见到了陛下在等我。”

    “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拉住他胳膊,怒问。

    姜冕捏住我的手指,叹气:“当时告诉你,你不得闯宫逼问太上皇?因姜冕一人,导致你们骨肉失和,姜冕之罪何其重。我暂时保个命嘛,你要是一冲动,我连命都没了。”

    话虽这么说,但我依然觉得他在忽悠我。难怪父皇不信他的自辩还能放他出来,原来是削职夺位,狠狠打压一下西京的气焰。不管父皇做到哪种地步,她也绝不敢赐死姜冕。

    我心火难平,瞪着他。

    他不回应我的眼神杀力,转头向苏琯:“现在当务之急是东都洪灾,命户部工部拟出赈灾条陈。东都急报只呈给了陛下,想必朝廷大臣们尚未得知,那就把消息散出去吧,看看那位楚公子是何反应。另外,注意京中舆论,洪灾恰在陛下生辰且以女帝之身昭告天下之际,我怕有些人别有用心。”

    苏琯领命而出。

    我爬下床,姜冕将我拦住:“你好好休息吧,赈灾的筹划就交给苏琯,我再与他计议。”

    “你什么都不是了,还计议什么?”我推开他手臂,整衣振袖,步出寝殿,心意已决,“我已成年,这天下既已交付了我,便是我说了算。”

    ——“姜冕,朕给你无上的地位,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