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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宜走进长宁殿内室的时候，林拭眉正在摆放茶具。
“我让她们上了杏子茶，我记得你不爱喝绿茶，偏爱拿些瓜果来泡水。”林拭眉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赵长宜。她穿着一身撒花烟罗衫，配着锦缎缠枝纹百褶裙，头上的饰品不多，但是那通体碧玉的发簪还是颇为惹眼。
赵长宜依旧是蓝色的布衣宫装，她站在门口，稍稍顿了一下才走进去。
林拭眉笑着走过来，拉着赵长宜的手，说道：“姐姐不会怪我今天才叫姐姐来吧？其实那天在花园见到姐姐，我也吃了一惊，原本想立刻就和姐姐相见，好问问姐姐的情况。可这宫里的事，哪里又由得我。好不容易今日才有了时间请姐姐来。”
赵长宜看着林拭眉，心中五味杂陈，直冲得眼眶发酸。她与林拭眉从小一起长大，直到一年前她和赵长青来雍京，两人才分开。如今再相见，真是感慨万千。
“姐姐别光站着了，快坐下。”林拭眉拉着赵长宜一道坐下，又问道：“姐姐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赵长宜张了张口，却是摇头失笑道，“一言难尽……”
林拭眉柔声道：“其实在梁王府中我也听说了些……当时只是想，若是姐姐和陛下真心相爱，那，那就算背叛了义父，也是情有可原。但现在陛下居然让姐姐去了浣衣局！”说到这里林拭眉作势怒道，“这分明是在作践姐姐！”
见林拭眉这样为自己考虑，赵长宜心中感动不已。在听到背叛这个词的时候，赵长宜心里略微有些苦涩，她不知道她是否背叛了义父。也许在别人看来，这就是背叛吧。
不过赵长宜并不想多加解释。她不想林拭眉为自己的事情烦恼。这件事太复杂了，若有机会，还是当面去和义父解释吧。
至于秦桓如何对待自己……赵长宜心中何尝没有怨恨过秦桓，但此刻听见林拭眉这样说，赵长宜却下意识维护秦桓，“不，这并不怪陛下……都是皇后的意思……”
林拭眉轻轻地将左边的眉毛挑起，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不过这些动作都即可掩去了，赵长宜沉湎心事，倒也没有察觉。之后林拭眉用一种天真的神态问道：“皇后的意思？难道陛下还要听皇后的吗？”
赵长宜听着林拭眉稚气的问话，说道：“小眉，这世上许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在雍京，在皇宫……实在有太多太多难以想象的事情。”赵长宜目中忧色难掩，她看着林拭眉，“所以，你进宫来，我很担心。”
林拭眉笑了笑，说道：“姐姐担心我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吗。”
赵长宜深深地看着林拭眉，认真地说道：“小眉，你我是一同在梁王府长大的。我希望你能对我说真话。是不是义父派你进宫来刺杀陛下的？”
林拭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
“不，我不会去刺杀陛下，连姐姐都没有做到的事，我又怎么会去做呢。姐姐放心，我只是因为这次选秀，所以才被献纳入宫的。而且姐姐还不知道吧，最近一年王爷的身体大不如前，现在梁王府很多事，都是世子在料理。这一次，也是世子选定我进宫的。”
“是么……义父的身体……”
“姐姐不必担心。王爷也没什么大病，只是上了年纪，精神不如从前了。世子又那么精明能干，早些替王爷分忧，也是应当的。”
林拭眉这般说着，心中却不以为然。只道赵长宜优柔寡断，既然背叛了王爷，又何必再做出这样一副牵挂王爷的姿态？
赵长宜皱起了眉头，不过一年时间，义父的身体能差到哪去？但世子秦肃确实精明能干，义父若是有意让他接管王府，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怎么会让林拭眉进宫呢？
在太后决定选秀后，赵长宜也知道各地藩王会献人入宫。她专门打听过梁王会送什么人进宫，起初并不是林拭眉。后来等佳丽们入宫了，林拭眉的名字才传到赵长宜耳朵里。那时她还不怎么相信，直到那天在御花园亲眼见到林拭眉，赵长宜才不得不相信，林拭眉真的入宫了。
“可你对世子……”
林拭眉苦笑着说道：“世子和世子妃恩爱相协，我的那点小心思，不值一提。”说着却低下了头。
赵长宜得知林拭眉进宫来，并非是为了刺杀秦桓，她心中宽慰不少。但又听得是世子选她进宫，心中又是一阵唏嘘。赵长宜坐近了些，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林拭眉，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林拭眉勉强笑了笑，说道：“都是我不好，惹得姐姐和同我一样伤心了。”
赵长宜叹道：“傻丫头……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拭眉抬头看着四周，说道：“已经进了宫，还能有什么打算……倒是姐姐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这倒真是问住了赵长宜。在一年前她曾想，刺杀了秦桓为赵家报仇，然后就可以去看看赵家曾守护的大好河山。半年前她在皇宫中默默等待，改变了自己对秦桓的一些看法，一心想从秦桓处要求得答案。今年春天，她在渭水畔知道了答案，在震惊之余决定留在秦桓身边，等待这位大燕的皇帝陛下为赵家平反昭雪。可接下来……
见赵长宜没有说话，林拭眉便又说道“以前在王府，都是姐姐帮助我照顾我，现在也该换我来照顾姐姐了，嗯，我这里正好还缺一个掌事宫女，我想，我问浣衣局要一个宫女，总不是什么大事吧？”
赵长宜回过神来，听见林拭眉这样说心头也是一喜，但她又立刻想到了皇后，“不，这样会连累你的。”
林拭眉道：“姐姐是在担心皇后吗？”想起那天在太后宫中所见，林拭眉心里倒并不怎么惧怕皇后，况且她留赵长宜在身边是另有打算，自然容不得她推脱。
“这个姐姐大可不必担心，现在新秀入宫，皇后哪里还有心思管姐姐呢。不说那迟珠佩，单还有一人。只要那人得见圣颜，只怕就没人会再注意姐姐了。哎呀，我这样说，姐姐你可别多心。”
赵长宜道：“没事，你说就是。”
赵长宜好奇，这次册封的人她虽然并不知道全部，但稍有出色的，都被宫女们议论了一遍。却不知林拭眉口中所说是谁。
林拭眉也并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这次入宫的人当中，有一人容貌不在姐姐之下。甚至……甚至那人的容貌比姐姐还好上几分。”
比赵长宜更加美貌的是何等样的人物？怎么不曾听人提起？
“你说的是谁，这样出色的人物，宫中却不曾听人提起过。”
林拭眉道：“此人名叫金玉颜，她也真是对得起她这个名字。她是雍京府尹金楠泽的小女儿，原本以她的容貌，位份必定不在我之下，但在册封的那天，也不知她怎么的，脸上突然起了红疹。也就给耽搁了。不过好在她爹的关系在那，所以她并未被辞出去，而是随着那三百多个良家子一道入宫了。”
“如此说来，她若见到陛下，必然会一鸣惊人。”赵长宜如此说，口中却泛出些苦涩滋味。但她不能让自己这样想下去——后宫佳丽三千人，一想，自己先把自己气死了。
林拭眉打量赵长宜，见她果真没有生气，然后又说道：“所以我说，现在把姐姐接到长宁殿来，并不是什么大事。难道姐姐不肯来吗？我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好不容易又遇到姐姐，姐姐一定得答应我。”
赵长宜想了想，说道：“好吧，不过我不能做掌事宫女，你随意给我安排个差事就是了。”
林拭眉笑着道：“只要姐姐肯来，要做什么都随姐姐。”
之后林拭眉又同赵长宜说了这一年来梁王府的一些趣事，赵长宜也告诉了林拭眉自己的经历。
林拭眉本想今天就让赵长宜直接留在长宁殿的，但赵长宜说还想回去收拾一下。另外宫中手续调派，这半天时间也办不下来。林拭眉只得让她先回去，并再三嘱咐她，明日一早必定要来长宁殿。
等赵长宜离开了，林拭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自己转回到桌旁，拿起那杯杏子茶，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啧，自己早该想到，赵长宜不是潘新美。果然只能动之以情，不能诱之以利。好在自己与她一同长大，总算还有点情分。只是这点情分对自己来说有点多余。
赵长宜，为什么你没有杀掉秦桓呢？如果你杀了秦桓，我现在就不会入宫了！
赵长宜那间简陋的屋子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可赵长宜也不知怎么的，想要回来再坐一会儿。
林拭眉的出现，让她心中多有感概。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呢？
赵长宜没有答案，她只知道，自从自己来到雍京后，就像陷入了泥潭。她之前是身不由己，现在更是心不由己。
若是明天去到林拭眉身边，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变数。总觉得今天她对自己，似乎太过热情了……
赵长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大约是在这宫里呆的太久，也染上了那些猜忌的习气吧。
林拭眉真的只是单纯的被梁王府献纳进宫吗？为什么之前的名单并不是她？秦肃明知林拭眉一心仰慕他，为什么还要亲手把她送进宫来？
若是以前，自己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吧，可现在，不想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