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抽丝剥茧【一】

芳华无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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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庭宫,牢房。

    还没有进去,便有一阵寒气直扑出来。像是要把人直接拖进去。赵长宜的手心有些汗意,她的一条命便险些送在这里。如今身份转换,关她的人都在牢里,而她却在外面。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得如今。

    其实昨天赵长宜险些忍不住要从建章宫直奔掖庭宫来的,可素问说了一句,宫门就要落锁了。赵长宜这才激得心底一寒,回了霁月殿。

    那次的教训,实在深刻。

    秋天的日头短,天黑得早,亮得晚。赵长宜来到牢房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不过天还是不太亮。冷风刮在身上,带着点儿湿气,只怕是要下雨。于是牢房里就显得更加阴沉了。

    赵长宜在一间牢房外站定,引路的人稍稍皱了一下眉头,折回身来说道:“赵美人,掖庭宫的掌事姑姑还在里面。”

    赵长宜没有理会,直接问道:“这一间是谁?”

    那人回道:“是宫女桑月。”

    “好,那我就先问问这个桑月。”赵长宜看在那个蜷缩在干草上的女子。

    现在的不是寒冬腊月,那个宫女并没有被冻晕,她听见赵长宜的话立刻抬起头看望着站在牢房外面的赵长宜。这时候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上吃惊的表情,接着又有一点了然。或许当初把赵长宜关在这里的人,说不定就是她。

    牢房内单有一间审讯室,天下的牢房大抵都是一个样子,都有这样一个审讯室。冷、硬、空。

    赵长宜坐在桌案之后,桑月被安排坐在中央的凳子上。屋子里并没有刑具,掖庭宫的人不在这间屋子里用刑,所以也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但赵长宜却觉得有些有一种气味直冲自己的鼻梁。那不像是血腥味,更像是一种铁锈味,但好像又不单单是铁锈味。总之那味道让赵长宜觉得很不舒服。

    而坐在屋子中央的桑月就更不舒服了,不仅不舒服,而且很难受。控制不住颤抖的脚尖,死死握在一起的双手,还有忍不住缩在一起的肩膀。一切都是拧巴而紧张的。

    “知道我为什么要先见你吗?”

    桑月抬起头匆匆看了赵长宜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道:“若是奴婢没有记错,当初赵美人也在那间牢房呆过。”

    赵长宜笑了笑,说道:“是啊,当初我也在那间牢房呆过。那时候是冬天,还下着大雪。我险些就被冻死在里面了。看来你的记性不错。”

    桑月咬了咬牙,说道:“当初桑月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是赵美人自己误了时辰。”

    “我来这里不是来说这件事的。”赵长宜顿了顿,她将脸上的笑容收敛,用低沉而冷淡地声音说道:“你放心,以前的事情我不会追究。我只是要你把当初关于顾氏的事好好给我说一遍。”

    桑月听后稍稍放松了一点,她说道:“该说的奴婢都已经说了,当初毒酒的事,褚姑姑确实是让奴婢去盯着。可无论是取药、请太医、调制毒药,宫里都有记档。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春时会被顾氏的毒药给毒死。”

    顾氏因为那样的丑事被赐死,宫里处理地很低调。唯一的插曲就是将毒药拿给上官婉瑜看了看,其余的都是按照流程走的。

    赵长宜翻看了一下桌上摆放着的,各处的记录。这些都能对得上,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赵长宜埋着头,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天,除了荣慧夫人,还有别人来过掖庭宫吗?”

    桑月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个奴婢不知道,掖庭宫虽说宫人教化之所,但每日来来去去也有许多人。”

    赵长宜嗯了一声,仔细看着之前的人审问的记录。所有接触过毒药的人都被羁押在了掖庭宫,他们的话前后也都吻合。如桑月所说,从毒药的制作到送给顾氏那天,都有记档和人证。前后没有矛盾和错处。

    赵长宜看完后,又问道:“那顾氏饮毒而亡,剩下的毒药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没有剩下毒药,就是一杯的量。”

    一杯?

    赵长宜见过那个酒杯,不是平常后妃饮酒的小瓷杯。而是如茶盏一般的双耳杯。

    这个回答似乎引起了赵长宜的兴趣,她看向桑月,想了想又命人把胡志高带来。

    “微臣胡志高见过赵美人。”胡志高的嘴唇有些发白,估计冷得厉害。他在宫中也是有资历的太医了,还给自己看过病,赵长宜示意人给他一盏热茶。

    在长乐宫接下这件事以后,赵长宜就在脑子里好好想了想。若不是在贺知君那里忽然灵光闪现,她应该在之前就来掖庭宫问话的。不过若是那样的话,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但现在不同了,赵长宜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证明而已。

    谁能想得到下毒的人是她呢?

    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后、荣慧夫人,若不是太后坐镇,几乎已经可以动摇后宫。分明每个人都有可能,但细细推理下去,却又说不通。于是在层层迷雾之后,她的影子就浮现到了赵长宜眼前。

    赵长宜到现在为止,并没有证据证明什么。但在排除了其他可能后,那个人真的是赵长宜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等胡志高缓过气来后,赵长宜看着他杯子里还剩下的大约一半的茶水,说道:“胡太医,你确定春时所中的毒,就是当初你为顾氏所调配的毒药?”

    胡志高道:“是,在下确定。”

    空旷的屋子里,胡志高似乎一下子显得渺小起来,但是他的话还是说得很清晰。

    赵长宜瞧了一眼窗外,天越发阴沉下来了,秋风卷着落叶,肆无忌惮地在窗外飘飞。不消片刻那些脆弱的叶子就被撕得粉碎。

    赵长宜将目光重新放回到胡志高身上,她的目光也像是窗外的秋风一样无情。那是一种尖锐的,叫人害怕的目光。胡志高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赵长宜问道:“那这种毒的毒性如何?是会立刻毙命吗?”

    胡志高道:“为了避免痛苦,这种赐死的毒酒一向毒性剧烈。”

    赵长宜再一次问道:“会立刻毙命吗?”

    胡志高道:“会。”

    赵长宜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胡志高手里的茶,然后又翻看了一下记录,手指放在顾氏被赐死当天情况的记录上。

    赵长宜说道:“毒性剧烈,立刻毙命……这样的毒药,喝一口就可以了吧?”

    胡志高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他可从来没想过。

    赵长宜接着说道:“我想顾氏身为女子,喝的一口,绝不会比胡太医的一口多。”

    胡志高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杯子。

    赵长宜终于抬起头来,说道:“可是记录上表示顾氏把毒酒都喝完了。”她看向桑月,“桑月,当初打扫善后的人当中有你吧?”

    桑月的脸色变了变,刚才赵长宜的几句问话让她有了某些不好的预感,那些话仿佛是一片一片的图画,但是她并不能把它们组个成一幅画。于是她又有些紧张了,“是,是的,我当时也在。”

    “顾氏的毒酒都喝完了?那样大一杯……”

    桑月皱着眉,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不记得了,好像,好像是喝完了。”

    “到底喝完没有!”赵长宜厉声问道。

    桑月忙说道:“那天负责洗杯子的是夏彤,赵美人找她来一问就知。”

    赵长宜也不废话,对一旁的宫人说道:“带夏彤来。”

    夏彤穿着一身葛色的衣衫,踉跄着被人推进了审讯室。

    “奴婢见过赵美人。”夏彤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似地,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赵长宜看着她,问道:“顾氏被赐死当天,是你负责器具清洗的?”

    夏彤连连点头说是。

    赵长宜又道:“那时候酒杯里的酒,还剩下多少?”

    夏彤道:“没有了。”

    “没有了?你确定?是不是洒在了地上?”

    “奴婢确定……要是还有剩余,也要记档如何销毁。那天顾氏都喝完了,反而省事。地上当时也都是干的,没有痕迹,对吧?”后一句是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桑月。

    桑月连忙点头说道:“是,当时地上都是干净的。我们还说顾氏真是省事,连收拾也不用收拾。”

    赵长宜听后短促地笑了一声,合上了面前的记录。

    胡志高稍稍抬头看了赵长宜一眼,他从赵长宜刚才的问话中,猜出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那么大一杯剧毒的毒酒,喝一口就可以致人死命。胡志高在心里算了一下,顾氏应该没有机会喝第二口,就已经被毒死了。可是那杯毒酒居然一点也没剩下吗?

    那原本该剩下的毒酒去了哪里?

    这个赵美人如此问下来,倒是证实了春时所中的毒,确实有可能是顾氏所饮的毒酒。但这其中又是谁偷去了那本该剩下的毒酒?

    就在胡志高思量的时候,赵长宜又问道:“胡太医,还有一事要请教。”

    胡志高连忙回神说道:“不敢,美人请问。”

    “有没有可能,让你调配的毒药,暂缓发作的?”

    “这……”胡志高皱起了眉头,他之前理清了赵长宜大概的思路,可赵长宜这一问又叫他疑惑起来。

    “到底又还是没有?”赵长宜又催促了一遍,她的眼睛里压着一丝焦躁。手指也不自觉地收拢。

    胡志高想了想,终是说道:“这毒酒没有什么暂缓发作的道理。”

    “要是碰得很少,或是那毒药经水稀释过呢?”

    “这样的话……唔……”胡志高不太确定地说道,“按照药性,那人应该会有短暂的晕厥和呕吐……”

    “会死吗?”

    “……这个下官说不好。”

    赵长宜看了胡志高半晌,最后颓然放弃,挥手让人把他们都待下去。

    桑月和夏彤被带出去的时候还在求饶,具体说着什么赵长宜却没有听清。她坐在那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像漫天的秋风一样席卷了她。以至于她失了力气,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可她终究要站起来,她不能停滞不前。

    一滴眼泪还未从眼角沁出,便被手指按了回去。赵长宜站起身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