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雪下温情

芳华无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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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暗的天空下,雪花无声地飘落,似乎有愈演愈大之势。 远处的屋瓦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白。这大冬天里,因为这一层白,倒是越发把其他的颜色给衬托出来了。

    走廊里,姚文静听了赵长宜的话也不以为忤,反而是笑道:“是啊,宫里就是这样。你站在陛下身边,无论得失,都有无数的眼睛在替你盯着。你得意时,她们连忙来巴结你。你失意时,她们也最先来踩踏你。”姚文静顿了顿,稍稍打量了赵长宜一番,然后才接着说道:“不过我瞧着敏容华倒是好气度,在我年轻的时候,旁人说了什么,我自己没本事回回去,只得背着人大哭一场。”

    赵长宜道:“淑媛怎知我不曾背着人哭?”

    姚文静看着赵长宜的眼睛,说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赵长宜闻言微微一笑。

    姚文静也笑了笑,轻柔浅淡,像是一盏绵醇的果酒。

    “我对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稍后去向陛下道歉服软。在这宫中,陛下难得找见一个知心知意的人,我不希望陛下这么轻易地失去。”

    赵长宜仔细地看着姚文静。

    不希望秦桓失去……

    那姚文静又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来希望秦桓不要失去另一个女人呢?

    赵长宜稍稍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淑媛爱陛下吗?”

    若非是爱一个人,又怎能洞察他的心意?

    若非是爱一个人,又怎肯为了他的欢颜,而让别的女人上前?

    姚文静不曾想赵长宜会这样问,她微微皱起了眉,仔细地想了一想,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开心。以前陛下对我很好,但是现在我没有法子让陛下开心。你能,所以我不希望陛下轻易地失去你。你明白吗?”

    赵长宜大约明白了姚文静的心思,但她却并不认同。

    秦桓是她的天,她愿意为了秦桓做一切。但却不能明确自己是否爱秦桓。

    这世上或许会有很多女人爱得无私,只要对方快乐,那自己也就快乐。

    可赵长宜觉得不是这样,她想她一辈子也做不到姚文静这般,把秦桓拱手他人。

    赵长宜道:“淑媛的意思长宜明白了,长宜会去向陛下解释的。因为长宜不会将陛下拱手于人。”

    姚文静嘴唇微张,似是有些吃惊,但她立刻便了然一笑,说道:“那就好。风雪渐大,我先回去了。敏容华也快些回宫去吧。不要再外面耽搁。”

    “是,长宜知道了。多谢良淑媛,淑媛慢走。”

    赵长宜恭送姚文静离开,在这漫天飞舞的白雪中,她的心因为姚文静的一席话,变得温暖了起来。

    在这宫中,也并非是全无人情味。

    趁着宫中的第一场雪,上官婉瑜将一束修剪好的腊梅送到长乐宫。在请安过后太后留她在暖阁叙话。

    暖阁里烧着炭火,东面墙上的窗户打开了一小扇。可以看见外面已经盛开的梅花。

    太后坐在北面靠墙的软榻上,接过上官婉瑜奉上的茶,饮了一小口,依旧将茶递给上官婉瑜放到一旁。

    “坐吧。”太后指着身前的位置对上官婉瑜说道,“你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上官婉瑜欠身告坐,说道:“近来天气渐冷,妾也没有出去,便在屋里抄抄佛经。”说着又示意自己的侍婢怀玉把自己近来抄写的佛经呈上来。

    上官婉瑜含笑对太后说道:“这是妾抄写的《金刚经》,太后您看看可还行。”

    太后接过来一瞧,字迹端正,且都特意写得大,方便老年人看。

    太后把佛经交给无忧,笑着对上官婉瑜说道:“你有心了。之前哀家对你说的那些话有些重,你可别在心里记恨哀家。”

    上官婉瑜连忙说道:“太后字字珠玑,都是为了婉瑜好,婉瑜怎会记恨太后。”

    太后看着上官婉瑜,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伸出来来握住上官婉瑜的手,说道:“孩子,要在这宫中立足不易。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

    上官婉瑜闻言点了点头。之前或许她还抱有幻想,但经过春时一案,她虽是想算计皇后,哪里知道会牵扯出那许多事来。而自己只不过一时好奇想要看看那毒药,竟然险些就被人送到牢里去。若不是太后庇护,只怕自己也少不得要去掖庭宫走一趟。

    这些日子抄经念佛,上官婉瑜心里也平静了不少。虽说在这宫里并非能做到心如止水,但想起之前自己的那些妄念,每每午夜梦回,也是一身冷汗。

    在上官家时,她便只是一个不为人重视的庶女,如今虽得如此机缘,成为荣慧夫人。但自己终究能力不足——若是有能力,便是在上官家时,自然也能出众。

    要面对这个事实虽然有些残酷,有些不甘心,但早点认清楚自己,也是一件好事。

    “哀家以前也和你说过许多,现在你自己经历了些事,想必也会明白些事。一个人的野心超过了自身的能力,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上官婉瑜道:“婉瑜已经知错,多谢太后点醒。”

    太后道:“是你自己醒悟,装睡之人,旁人如何能唤醒?现今的局势,不要一味地去想着压倒霍家。若是没了霍家,上官家也不见得就会荣华万年。这世上的事,有阴就有阳,有长必有短。你要放眼大局。”太后又拍了拍上官婉瑜的手,殷切地说道:“你是代表着上官家,哀家选你进来看重的是什么?你不要以短击长。”

    上官婉瑜肃然说道:“婉瑜明白了。”

    太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哀家也知道,这样对你很是不公。你这般年纪就进宫来……但为了上官家,哀家也是没有办法。你看看你父亲和你叔父们做的那些事,越来越张狂了。只望以后哀家没了,你在陛下身边恪己守礼,陛下看在你面上,能对上官家多宽待些。”

    上官婉瑜低头默然。对于宫外大局她认识尚浅,但就在这宫中,她也是明白的,这一宫女子之所有,全系于陛下一人而已。赵长宜之前何等受宠,但稍有不慎,不也在建章宫外跪了大半夜吗?

    太后想了想,又说道:“再有几日藩王们就该进京了。哀家打算在陛下冬至大宴之前,办一场家宴。”

    这件事情太后是早已定下的,所以上官婉瑜听到后也并不吃惊。她只是疑惑太后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太后顿了顿,说道:“皇后要忙着冬至大宴命妇女眷的安排,这次家宴,哀家精神短,也忙不过来。大致的事情都已经定下了,但还有些细节……你若得空就来长乐宫帮着哀家理理吧。”

    上官婉瑜稍稍顿了一下,接着就起身,对太后拜道:“多谢太后信任。”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恭顺中又带着感激的女子。她想,还是再给她一个机会吧,希望她真的能够明白她在这宫中的生存之道。

    又与上官婉瑜叙了几句闲话,便让她告退了。

    无忧复又上了一遍热茶,说道:“听闻敏容华惹了陛下不快,在建章宫跪了大半夜。”

    太后闻言淡淡说道:“赵氏聪慧,竟也得罪了陛下。可见咱们陛下不是好伺候的。婉瑜还要想着弄权。不说她,就是上官家的那些男人呢,难道真的当陛下是好糊弄的?”说到这里太后不禁冷笑了一声,“他们还当陛下年幼,殊不知陛下心里早已有了打算。他们怎么就看不明白,这天下终究是秦家的天下。”

    无忧说道:“旁人哪里及得上太后英明。”

    太后无奈地说道:“只望婉瑜能够吸取教训,哀家也不知还能看顾上官家几年。”

    无忧连忙说道:“太后这是哪里话,太后定当长乐无极。”

    太后摆了摆手不再多言,她拿过上官婉瑜抄写的佛经仔细看了起来。都说字如其人,上官婉瑜的字端正软润。她要是能舍弃她的野心,倒也真是一个端顺可爱的孩子。只可惜这皇宫啊,便是能让一个安分的孩子,生生地染上不该有的野心。

    上官婉瑜从长乐宫出来后,便有内府司的人前来同她说话交接事务。上官婉瑜的态度不再如之前那般随意张扬,她静下心来听那些人说话,温和中又保持着距离。她需要克制自己,她明白,这次要是自己再有差错,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她不能太过火,也无能无所作为。其中的分寸,需要她一步一步去掌握。

    在这宫里,真的不容易啊……自己之前,真是太大意了。不过才进宫多久,就妄想着那个位置。是上来得太快太容易了吧,所以才会以为再进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仔细想想,自己这一路成为荣慧夫人,只不过是因为沾了太后的光。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后赐的,太后要收回去也很容易。而自己在这宫里,说起来却还没有半点根基。

    以后的路,还有很长……太后,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也……不想让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