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杀鸡儆猴

芳华无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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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珠佩是吃过晚饭后才去的昭阳宫,因为那时候后宫都已经知道,陛下今晚是要去静怡殿,而不是霁月殿。赵长宜失宠的事,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了。于是迟珠佩这才妆扮妥当,笑意盈盈地来到霁月殿。

    “抱歉得很,我家主子不太舒服,还请珍美人改日再来吧。”丹雪在外面挡驾,可如何能挡得住迟珠佩。

    迟珠佩说道:“正是听闻你家主子不舒服,这才来看望她。我和你家主子都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人,这时候我自然要来看她。你这个宫女真是不知趣,还不快让到一边。”

    迟珠佩说完就示意自己的婢女拉开丹雪,自己快步走了进去。

    花厅里,正当中的圆桌上摆放着栗子烧鸡、萝卜骨头汤、胡椒虾仁小云吞、松茸竹笙豆腐,还有一份白灼青菜。

    宫女们都在一旁候着,却不见正主出来吃饭。

    迟珠佩啧啧做声,说道:“你家主子呢?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子,这饭总还是要吃的。”

    素问从里间出来,瞧见迟珠佩不由得皱了皱眉。丹雪在外面又是焦急又是无奈,素问对丹雪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然后对迟珠佩道:“见过珍美人。”

    迟珠佩道:“不必多礼,你家主子呢?”

    素问道:“主子正在更衣。”她瞧了一眼桌上的菜,沉下脸对侍奉的宫女呵斥道:“这个天气,真是没有眼力劲。端来得这么早,等主子出来都要冷了。还不快去叫人重新传膳。”

    迟珠佩隐隐有些不快,她听得出素问话里的锋芒是冲着她来的,不过这时候她倒是懒得和素问计较,只是专心等着赵长宜。

    素问这又回过头来对迟珠佩说道:“不知道珍美人吃过晚饭没有,是否要奴婢多准备一副碗筷。”

    迟珠佩道:“我已经吃过了。”按道理这种时候了,哪里还能留下来?但迟珠佩是打定了注意要见赵长宜,所以此刻无论素问如何说,她都不为所动。

    迟珠佩索性走到一旁坐下,说道:“我在这里等等敏容华吧。”

    素问勉强压下心中恶气,说道:“那奴婢这就给美人上茶。”说罢对迟珠佩一礼,示意宫女上茶,她自己依旧回里间去。

    又过了片刻,迟珠佩正有些不耐烦,便听见了里间环佩叮咚,一行人簇拥着赵长宜走了出来。

    赵长宜身着芙蓉色垂花描金窄袖袍,头戴八宝嵌珠流苏簪。鬓若刀裁,目如点漆。一将出来,满室生辉。

    迟珠佩不由得站起了身来,痴痴瞧着赵长宜。她在长公主府里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起过赵长宜。人人都道比那梁莺莺还好,然则自己入宫后见她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虽为翘楚,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但今天,自己打算来看看她的凄凉光景,冷不防她却让自己惊为天人。

    那等冷冽孤清气度,这一室雕栏画栋倒像是都辱没了她。她款款走来,眉目间波澜不兴,但举手投足的矜持,像极了一只勉强屈就的凤凰。

    赵长宜走到迟珠佩面前,便就么凉凉地看着她。过了片刻迟珠佩才想起来,连忙行礼道:“见过敏容华。”

    赵长宜也不追究,只是淡淡说道:“今日什么风把珍美人吹来霁月殿了?”

    迟珠佩笑了笑,说道:“近日宫中流言四起,所以妾特地来看望容华。再怎么说,妾与容华都是长公主府的人。”

    赵长宜皱眉,冷笑了一声,说道:“在你看来,我与你一样都是歌女。”

    迟珠佩双眉微微向上一抬,静等着赵长宜下面的话。可赵长宜顿了顿,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来,突然就住了口转身走到饭桌前。

    菜色已经换过一遍,赵长宜背对着迟珠佩道:“听说珍美人已经用过晚膳了,那我就不多请你了。”

    在唐如之等人的侍奉下,赵长宜坐下用膳,把迟珠佩晾在一旁。

    迟珠佩原本早已打好草稿,要如何奚落赵长宜。但现在却有些怔怔地不知要说些什么。直到赵长宜吃了半碗饭后,她才突兀地说道:“听说今晚陛下去贺婕妤那里了。”

    赵长宜头也没抬地‘哦’了一声,根本没有接话。

    迟珠佩近前来,这时候稍稍平静了一点,看得出来赵长宜的眼睛还有些发红。她今日这样艳光四射,也是因为多添了胭脂的缘故。那等残败态度,想必是用胭脂遮掩了去。想到这里,迟珠佩定了定心,接着说道:“这几日宫里流言四起,妾可真替容华不值。”

    赵长宜觉得好笑,她停下筷子看着迟珠佩。分明是心怀鬼胎,分明是向来看自己的笑话。可偏偏要端出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出一副体己关心的姿态。真是恶心透了。

    “原来珍美人还会替我不值,我以前倒是看错了珍美人。”赵长宜觉得自己再也难以咽下一粒米了,胃里一阵翻腾,倒是真的有几分想吐。

    迟珠佩脸色不变,说道:“以前的误会不提也罢……只是想不到敏容华这么快就失宠于陛下。现在白白便宜了贺知君。”

    赵长宜腮边微微一动,像是暗中咬牙。但她随即又笑了笑,说道:“圣心难测,我一个长公主府出身的人,能有如今的地位,已是不易。我也不多求其他。要知道这世上贪心不足的人,往往死得快。我这宫里不就才去了两个么?”

    迟珠佩心中暗笑,只道赵长宜是在给自己找场子,故意这样说。她口中也不点破,而是顺着说道:“是啊,人呢最重要的是要知足。敏容华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

    “那珍美人是不是也这样想呢?”

    迟珠佩顿了一下,立刻笑着说道:“当然。”

    赵长宜突然沉下脸来说道:“这么说来珍美人是要做一个恪守本分的人了?”

    迟珠佩迟疑着说道:“这个自然。”

    “那你今日闯我霁月殿是为何故?”赵长宜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迟珠佩面前,“是欺我霁月殿无人,还是要欺我赵长宜失宠?”夹着刀刃一般的语气,赵长宜冷眼瞧着迟珠佩,破得后者连忙退了一步,低下头去。

    迟珠佩想不到赵长宜会率先发难,低着头说道:“妾不敢,妾只是关心容华。毕竟妾和容华都是长公主府——”

    “休要再提这话!你真的当我和你一般是个歌女?迟珠佩,你也好意思和我比。今日你来是怀了什么心思,你当我不知道?只可惜对不起得很,为了我日后清净,今儿还请你受受罪。不然以后谁都感闯霁月殿了。你称我一声敏容华,那就不该忘记,我的位份比你高。你擅闯高位寝殿,该当何罪!”

    “我……”迟珠佩哪里抵得住这般言语,立刻便有些不知所措,“妾,也没有人拦着妾啊……”

    “胡说!你当我这里都是死人不成!”赵长宜冷颜厉色,气势夺人。眉宇间恍如凝着冰晶一般,“你是自己去掖庭宫领罚,还是我派人送你去?”

    “这,这如何就要闹到掖庭宫去。还请敏容华宽宥妾,妾只是一时心急,没有等容华宣召而已。”

    “呵,谁说我要宣召你了?你这样自作多情,我可是承受不起。”

    迟珠佩跪倒在赵长宜脚下,说道:“是是是,是妾的不是。还望敏容华开恩。如今宫中一派祥和,还请敏容华大人大量,让我妾这一次吧。”

    赵长宜俯视着迟珠佩,她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看人。她忽然觉得,原来权势地位,远比秦桓的那些甜言蜜语管用。不错,此刻她就是在用容华的身份在压迟珠佩,她量迟珠佩不敢反抗。

    赵长宜亦知道,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但若不给迟珠佩一点惩戒,只怕还会有别的人上门来看她的热闹。

    我纵使落魄了,也容不得你们来看我的笑话!

    这宫里风云变色也不过是一夕之间,昨日还言笑晏晏,殷勤巴结的人,今日里便会翻脸无情,恨不得再对你踩上两脚,好去讨好别人。

    赵长宜知道这里的人是什么货色,所以今日里,便是这等伤心绝望,她也要挣扎着出来见迟珠佩。在这宫里,不是说你示弱别人就会同情里,你要是稍稍示弱,只可能让人把你踩得更低。

    赵长宜冷冷地看着迟珠佩,说道:“好,既然你不想去掖庭宫,我也不勉强。那你就将宫规女则抄写十遍,如何?”

    迟珠佩真是万万没想到赵长宜会是个这样厉害的人物,也是她自己冒失了,落了把柄给人。

    迟珠佩心里悔死了,口中低声说道:“是,多谢敏容华开心。那妾就先告退了。”

    “告什么退?”赵长宜轻笑了一声,“难道我这霁月殿里还少了笔墨不成?”

    迟珠佩抬起头来,又惊又惧地说道:“可是再晚就要落锁……”

    “那珍美人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素问,你去福康殿支会一声,就说珍美人今日要在我这里抄写宫规,就不会去了。”

    还不等迟珠佩说什么,素问麻利地对赵长宜一福身,说道:“是,奴婢这就去。”说罢果然转过身立刻就出去了。

    迟珠佩心中叫苦,又看了看面前冷笑着的赵长宜,只得哀声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