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官场

茗沫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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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他的话,孟言茉咬着唇沉默,仍然小口啜着蜂蜜水。

    这样就很好了,这就是你要的,不是吗?

    孟言茉你要记住他是什么身份,未来是什么人。

    窝在他的怀里,孟言茉用袖袋里的帕子擦干了眼睛。

    不去想心底不时冒出的苦涩酸甜的泡泡。

    明耀抱起她,把她放在座椅上,自己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满天的繁星道:

    “本王出京前,从太子府里拔出几颗钉子,得到消息,齐王已经制成噬心蛊。”

    听到他的话,孟言茉把手里的茶盏放下,收起心底的复杂乱思。

    “那齐王的人是否已经要对太子下手了?”

    明耀回头,笑笑。

    “哪里那么容易,二哥身边的侍卫也都不是吃素的,这几颗钉子还是在二哥刚出生的时候,就布下的,如今被全部拔出,相信本王的大哥要头疼一阵了。

    何况,他现在被御史盯着,摘清自己身上的毛都来不及,还哪有闲功夫”。

    明耀就是跟自己的幕僚,甚至成先生都不会说这么明白,这么多的话,如今却是对孟言茉说的很清楚。

    “也不一定直接对太子下手,只要让圣上以为太子行了巫蛊之事,齐王的目的也达到了”。

    孟言茉想起前世时,一废太子时,就是因为巫蛊案。

    她不想帮太子,可是无奈,现在抱着的大树要帮,她只好跟着出谋划策了,反正最后他是胜出的一方。

    押对了庄,过程虽惊险,不过知道稳赢就好。

    孟言茉的话,提醒了明耀。

    不过他被明武帝调去松江府,组建水师,一时太子身边的人也插不上手,就是这次拔钉子的事,也废了不少功夫。

    明耀看的出来,太子太傅孟阁老对自己的提防。

    “噬心蛊初期有什么特别的症状吗?”

    明耀看着她问道。

    孟言茉摇头,就是她的师父韦神医也对这个一知半解,她自从知道了噬心蛊的事,偷偷的去了几次孟家的“可一观”书楼,查阅古籍,都没有多大收获。

    “这噬心蛊是苗疆巫毒门的不传之秘,我听师父说,只有部落的族长嫡脉才能掌握住。

    纵使在苗疆也极少的人会用,师父来信说,他决定要在那里研究出噬心蛊的救治法子。

    我也很惊讶齐王是怎么找到这样的苗疆人。”

    孟言茉想起韦一针的书信,边想边说道。

    明耀看了她一眼。

    那死要钱是不敢回来吧,父皇可是在京里下了口谕的,他一出现就得进宫。

    真是让人忧愁,他这颗小棋子被她那便宜师父骗的很牢啊。

    “哦,对了,我看医书上说,如果这噬心蛊开始发挥蛊毒的时候,中蛊的人,有的时候,会露出很反常的眼神”。

    孟言茉有些不确定,像这种很棘手的案例,医书上说的也不确切。

    “比如说”。

    明耀看向她,眼神中开始有点凝重之色。

    父皇在跟他说话的时候,那次就忽然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眼神,像是忽然不认识了他一样。

    明耀心里有些怀疑。

    如果父皇真的被人下了这么毒的蛊,跟那个汪瑾肯定脱不了关系。

    “我也不太清楚”。

    孟言茉微微低头,有些羞赧的对手指。

    明耀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她这是在逗自己玩儿是吧。

    这要是其他人,恐怕早就被他一脚踹窗外去和孔明灯比飞了。

    明耀伸出手指捏了捏挺直的鼻梁,微微合上眼,慢慢吐出一口气。

    这颗迟钝,爱顶嘴,爱哭,爱装温顺的小棋子,绝壁是他英明神武一生事迹上的一个大大的污点。

    如影子一样跟着睿亲王的暗卫,今晚所见的比他们的训练生涯还要刺激。

    殿下会很温柔的哄人,会喂人喝水,还会笑的像花儿一样美。

    他们以为这是碰到的最恐怖的事情了。

    想不到现在殿下居然都会压抑自己的怒气了,这么有耐性的自家殿下,他们真的很想一口啐在统领大人的脸上。

    坟蛋,你竟敢诋毁我家殿下,说什么是明家有史以来最喜怒无常,最不容易伺候的主子。

    两名暗卫在黑暗中,摆着无表情的冷面脸,对视一眼,继而移开。

    他们明天一定要注意太阳的方向有没有跑偏。

    “王爷怎么会到扬州来?”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京里的华丽的宫殿里,陪着明武帝和大臣们觥筹交错吧。

    “圣上派了个差事给本王”。

    明耀淡淡的说道。

    孟言茉不会知道他特意从松江府的官衙里,把那一帮官员都叫到了扬州城的花灯节里。

    所幸,扬州城的上元灯会在整个江南也都是有名的。

    松江府的水道衙门的官员都以为这位爱玩儿的睿亲王殿下是想顺道来观看一番的。

    再想不到,睿亲王是特意为了一个女子才绕道过来的。

    “殿下,成先生求见”。

    门外传来小心的回禀声。

    那侍卫转头一看,成归鹤正毫无形象的趴在门缝上往里看。

    原本站在门口的两位门神伸出刀柄交叉,挡在成归鹤的面前。

    “好了,好了,不看还不成吗。真是的,一个个好的不学,全都跟小凌子学的一副面瘫样”。

    成归鹤站直身子,抚着山羊胡子,轻咳两声,在门外道:“主公,朱大人和徐大人家里来了人,说是家里出了急事,想提前告退,请主公恕罪”。

    松江府河道衙门司运水监朱晟和行都水监徐孝定是河道衙门的掌权人物,这两个人今天无法不敢当面直接拒绝睿亲王的邀见。

    可是等了半天睿亲王也没到,正好他们也有了借口可以告退。

    只要这层窗户纸不捅破,双方人心里都是明白的。

    松江府外环泗济江,南通苏河,通德江,北通燕江,流香河。

    犄角东南,弹压山海,临清江,节制西北,北控燕齐,漕濮在河堤之上,绾觳之省,松江处漕渠之中,襟带四方。

    其战略位置可想而知。

    江南六府,如果说扬州,苏州两府产国之盐税十之七成。

    杭州所产绸缎输送全国,运往塞上海外。

    金陵是藕臂红绡和奢贵金迷堆积起来的纸醉之城。

    江宁府供应着整个朝廷的所需丝织品,上到皇帝龙袍下到官员官服,使得这座城成为名符其实的‘官服城’。

    那么,松江府就是遏制南北通塞的咽喉。

    明武帝下旨睿亲王前来松江府组建水师,满朝的震惊可想而知。

    尤其是齐王和其背后的护国公府,如果真让太子一方也掌握了水师,那么,他们的优势岂不是没有那么明显了。

    因此,在松江府这里设置的官卡,障碍,层层皆是。

    朱,徐二人是先锋兵,是试水杆。

    松江府如此重要,松江河道衙门自成一派。

    他们既不是齐王党,也不是太子派,魏王更是买不动他们,至于秦郡王更是不值他们一思。

    他们自称只忠于圣上。

    其实不过是待价而沽。

    松江河道衙门的官员荷包比他们的直领上峰江南河道总督赵运舟的都要鼓厚。

    赵运舟虽是总督,可却指使不动他们,比打官腔,这些积年官宦那是打的一个比一个溜。

    因此赵运舟虽为齐王的先头兵,如今仍撬不开松江府。

    他们肯给睿亲王一个面子,是因为这位主儿从来不按牌理出牌,圣上的心思他们也摸不准,唯一知道的就是圣上对这位是真的纵着的。

    东厂厂公汪瑾那算是红人了吧,还不是因为和这位对着干,刚回京就被下了死牢。

    我的亲娘,这位王爷那就是个煞星。

    刚刚平息的江南水灾官员贪污案的血腥味仍然还没有消散,这让抱成一团的松江府的河道衙门的官员不敢摆谱。

    睿亲王想在松江府建水师,绕不过他们河道衙门去,不管是装备,船只还是兵丁钱粮。

    他们河道衙门不会奢想让睿亲王这只是龙也得盘在那,可起码,这利益价码分割还是要谈清楚,才能办事不是。

    比如说,太子登基后,对他们的子孙辈有没有什么安排之类的,比如,他们是不是可以封个世袭什么的。

    燕京里的老爷都是精明的,他们也不是傻的,现在不挣在功劳薄上,难不成等新帝登基,那些心腹新官,把他们挤走吗。

    这些其中牵扯的利益链条,明耀搭眼间就一清二楚。

    他看向孟言茉微笑道:“你说,本王是不是该体恤他们一番,再安抚两句,毕竟是本王耽误了他们的时间不是”。

    既然她安心做他一颗幕僚棋子,他,成全。

    孟言茉知道睿亲王是要考校她,按照资质平庸的上位者,初来乍到,要求本地官员协作,自然是要示好于下,御人之术无非四个字:威逼利诱。

    威,让他们见识你的地位,你的势力,你的能量,在敬畏下屈服。

    逼,以情势身家逼迫,如果有把柄落手,那就更好了。

    利,这是最普通的做法,许以利益收买。

    诱,这里面就涵带着算计了,让办事者以为自己有利益可图,其实是镜中花,水中月,事成之时,就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良辰吉日。

    睿亲王刚才让那些在松江一城作为一方大人物的官员,等在那里,说是因为她的缘故,还不如说是一剂杀威棒。

    晾晾他们的傲气,他们的不服气,他们的一和抱团气。

    如今杀威棒下去,傲气晾干了,他们自然要展示展示他们的不服气了,接下来该是一和抱团气了。

    如果睿亲王不同意朱,徐二人的“家中急事”,如此不通情达理,不通人情世故,他们自然该会让睿亲王在官衙的事情一件办不成。

    强龙不压地头蛇。

    睿亲王就是再横,他总不能杀光一个衙门的人吧。

    孟言茉在心里迅速的过了一遍其中的弯弯绕绕。

    在官场上,一句看似普通的话,里面可能蕴含着山路十八弯。

    孟言茉今天算是见识了。

    “散木五斧斤,纤茎得依托”。

    “他们既要走,那就走好了,走了就不用回来了,也好给愿意留下的人腾位置。”

    孟言茉说的是《庄子·人间》中的一个典故,古时一颗很大的栎树,枝叶能遮荫上千条牛,树干有百尺围。看的人很多。

    最后被一名匠人砍倒扔进水里,因为这是一颗散木,做船会沉,做棺材会腐烂,做用具会坏的快,做门窗会吐脂,做屋柱子会蛀。

    是百无用处的木材,白留着,只会抢占土里的水分。

    听到她的话,看到她白嫩嫩的脸蛋带着凛然,明耀挑眉。

    他的这颗心肠不够硬的小棋子也学会狠下心了吗。

    明耀还记得那次在孟家,她的一个奴婢都敢公然的要挟她,要去她的继母那告密。

    她最后却没有动手,也没有办法阻拦。

    那次在龙王庙外,她却是指挥着他的属下,把那批鞑子死士辗成了肉屑。

    明耀不知道那次的孟言茉是在天篆册传承的控制下,她本人前世今生都是处于弱势闺中女子,哪里会杀人不眨眼呢。

    如今的她也只是因为读了大量的文史典籍,见识上升了不少,如果让她杀害一个无辜的人,她还是会有心理负担的。

    明耀笑笑,淡淡的说道:“无灭,你听到孟小姐的话了”。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

    孟言茉眼球中晃过一抹黑影时,她这才意识到,让睿亲王动用身边的暗卫死士出手的话,那是,是灭口!

    她有些着急,她不是这个意思的。

    虽然她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王爷,也可以找个借口罢了他们的官职的,不用,不用灭,灭口的”。

    看着她白皙的小脸蛋上因为着急泛起了粉嫩的红晕。

    明耀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把她鬓边的一缕发抚至耳后,带着浅声笑意轻柔的说道:

    “别急,不是灭口”。

    而是灭门。

    之前他愿意让锦衣卫收集证据,通过刑部,来治那些贪官的罪,是因为他很闲。

    现在他没有那个时间跟这些做老了的官员磨耐性,大哥步步紧逼,还有上次五哥埋伏的那一剑之仇,他该是要跟他们清算清算了。

    否则,他们真因为自己这几年脾气变得越好了呢。

    孟言茉心里有些惴惴,她第一次感受到,因为她的主意就让人丧命的感觉。

    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幕僚,她以为重生一世,她可以冷淡的面对一切的时候,却原来她还残留着前世的善弱。

    “你要记得,别人死,永远都比自己死要强许多”。

    明耀的唇边划过残忍的笑意,脸色温柔的看着她。

    孟言茉后退一步,看着这样的睿亲王,总觉得那俊美的脸上带着看不见,摸不到边的厚厚面具,永远看不到他真实的样子。

    这样的睿亲王,和印象中前世的明英帝慢慢重合,冷漠,高高在上。

    她犹记得前世在她死的时候,那个男人墨黑的眼眸里闪过的不是人命,而是一抹可惜了一件乐事的遗憾。

    人命在他眼里算什么,只是一个玩意儿的代名词吧,代表着各种权利,消遣,玩乐,博弈,角逐的工具?

    看透孟言茉眼底的一丝害怕的情绪,明耀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嘲讽的冷意。

    他愿意调,教她,她倒是害怕了。

    明耀忽然就有点意兴阑珊,他本以为她是不同的呢,带了三分期待的呢。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本王等下送你回去”。

    明耀淡淡的道,这样疏离的客气,是多数时候,睿亲王在面对大多数官员的时候,所表现出的高雅的姿态。

    明耀离开,孟言茉靠着窗边,望向无际的黑暗夜空。

    孟言茉你果然是个傻瓜。

    你终于发现了他心底冰冷的一角,你会害怕,可你更不愿的是,让他独自一个人在这样无边的冰冷里,始终一个人。

    你,果然爱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