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杏雨阁闺话

茗沫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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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坞位于湖光阁的南向,从月心湖引得一湾绿水饶坞而过。

    江南的春天总是湿漉漉的,嫩绿的柳芽翠叶湿哒哒的欲语还休在春雨里婆娑生姿,烟雨霏霏,灰色砖石弯弯小桥连接着从湖光阁到杏花坞的游廊。

    乌云低垂,细雨霖玲。

    在粉白的杏花雪中,孟府各处院堂的青石甬道,黛瓦粉墙,远远的映衬在白色的花瓣叠簇间。

    杏雨阁是一处四面开窗的水阁,此时阁中隐隐有少女的娇声低转,飘散在细雨杏花雪中。

    孟家的几个姊妹下了闺学,正在这里坐着说话。

    孟言雪看着春雨中开满树的杏花,赞叹道:“这杏花坞多漂亮啊,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到这里游玩。

    桃花鲜艳,杏花也有清婉之美啊。

    不过这几天,祖母和父亲叔父们似乎有事情在忙,也顾不得我们是不是来这里玩了。

    真好。”

    孟言雪拿起一块糕点,对着窗外边说边笑道。

    “以前总是会想写道江南的那句诗里‘无边丝雨细如愁’是什么样的情境,在京里的时候,雨都是瓢盆直下,还没有见过这样带着愁绪一样的春雨。

    看着让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呢,挺好的”。

    姚慕芷因着和孟言茉关系不错,此时也细细的在孟家姊妹中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你喜欢这样的雨啊,那你有眼福了,这雨得着下呢,你不知道吧,我们扬州城号称‘三步一桥’,还有一个出名的地方,是春天是由春雨淹过的。

    整个江南,就数我们扬州的雨最多。”

    孟言雪不能理解姚慕芷这样喜欢阴雨天不喜欢晴天的性格。

    孟言惜坐在角落里,只绞着自己的帕子,低头也不说话。

    自从上次孟言茉从她那里离开后,在第二日,她就跪到了孟老太太面前,愿意听从长辈的安排。

    画鹊也回来了,主仆两人抱着哭了一天。

    为了改族中排名,并且把孟言惜记为嫡女,孟老太太前一段时间没少往青梅巷去。

    最后在二老爷和族中族老们的交涉让出几间铺子下,开了祠堂。

    二夫人张氏看着孟言惜那副娇弱凄婉的样子,恨恨的说道:

    “为了你五姐,这回便宜你了”。

    在张氏看来,把孟言惜记做嫡女,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钱姨娘也学起了之前的桂姨娘,跪到了松岚院外,被孟老太太让龚妈妈带着婆子给关进了后厢房里,不准她再出屋。

    孟言宁也从病中恢复过来,去了闺学,此时穿着件杏花色春裳,愁眉婀娜坐在一旁,也是不说话。

    有孟言茉在的地方,自然是没有孟言晴的。

    孟言雅则是闺学也不去了,一心的备嫁。

    姚慕芙则被南安候送回了燕京,把姚慕芷这个庶女先留在了这里。

    “九妹妹,你的那几个丫鬟是在采什么呢?”

    孟言雪指着远处云水几个丫鬟架着木梯在爬树,往那最高的地方寻去。

    “刚退花的青杏”。

    孟言茉穿着件鹅黄色茉莉纹襕边的襦裙,交领上襦外罩一件白色兔绒坎肩,娇嫩的颜色衬托的她滑如羊脂的肤色如极品美玉般。

    她葱白细嫩的手指正用帕子,从身边山重端着的广彩青花白瓷蜜饯盅里,拿起一块蜜金桔放进嘴巴里。

    “嘶”。孟言雪一听青杏就觉得牙酸,更何况还是刚出杻的。

    要酸捣牙了。

    “你这是又倒腾了什么好吃的?”

    孟言雪回头正看到孟言茉在吃蜜饯。

    赶忙过来从山重手里夺过来。

    “三妹你做什么呢。难道母亲还短了你的吃食不成,你这副样子,白白的让丫环们都笑你,你知不知羞?”

    孟言珊从前两天就挡不住眉间的喜悦,又恢复了那个时时要拿规矩教训人的长姐款儿。

    看到山重惊讶的看向孟言雪,和周围丫环捂嘴笑,孟言珊皱眉训道。

    “大表姐不怪,我也知道九表妹那里的好东西向来多,好茶好点心,吃的我都想住那了。

    说起来,九表妹真是有福气,三表婶对九表姐真是真心疼着的”。

    姚慕芷想起自己的嫡母对自己的待遇,和孟言茉继母对她的待遇,觉得真是天上地下。

    她以为孟言茉之所以过的如此安逸,是因为甄氏心善贤惠的原因。

    也是,放在任何一个内宅里,继女过的好不好,全都取决于继母有多少良心。

    只不过像孟言茉这样有着自己银子来源的大家小姐并不多。

    几乎没有吧,除了京里的那位圣母心肠爱管闲事的镇国公家三小姐江烨蓉。

    孟言茉樱唇翘了翘,掀起一个淡淡嘲讽的笑。

    孟言珊等人都看到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甄氏是怎么样的,她们不太清楚,可是有几个继母会真心对继女好的,这样的概率,她们还是能想清的。

    不过甄氏是长辈,她们也不便插嘴。

    姚慕芷有些慌,她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她好不容易才和孟家的姊妹处好关系的。

    “表妹,这是我绣的小猫扑彩球的帕子送给你,还有几位表姐和表妹,我都准备了礼物绣品,来这里这么多长时间,多谢众位表姐表妹的招待。

    我也不会其他的什么,就只有几件绣品,希望不要嫌弃啊,是我对各位姐妹的一点心意表达喜欢”。

    姚慕芷从身边花沾那里拿过一个小包袱,把里面的帕子都拿出来。

    一一送给在座的孟家姊妹。

    余了两幅,她重又收了起来。她在府里的份例银子都在嫡母那里收着,嫡母说要用只管跟她要,可是自己又怎么能经常开口去和嫡母要银子呢。

    那样的话,一个个时时把那阿堵物挂在嘴上的小姐,自己还算个大家闺秀吗?

    姚慕芷在侯府里有苦说不出,只能时时的多绣些绣品,托给花沾在外院听使的哥哥,拿到外面去卖。

    如今自己能送给表姊妹的礼物,也只有这些绣品了。

    孟言茉接过,只摸了摸帕子的边角,是很普通的袖织绫,绣工很好,纯白色猫咪精灵可爱,一扑一跳的灵动跃然而出。

    花色层叠,明暗绣法,把花瓣的层次感也表现了出来。

    可见这副帕子是用了功夫的。

    只不过这料子是普通的一种,京绣讲究个富丽,一般会选择孔雀蓝绸和其他的一些贵重布料来做底。

    孟言茉看了看姚慕芷身上的衣杉,还是冬天里的衣裙去掉了里面的夹棉改成的,还有她额头上此时冒出的细汗。

    心里了解,应该是缺银子的关系。

    孟言茉了然,只是很真诚的谢了谢,就交给身边的烟蓑收着。

    没办法,那上面的猫咪就是再可爱,她也喜欢不起来。

    拿在手里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孟言雪就说的相当直白了:“表妹你给我绣的这副喜上眉梢的帕子真漂亮,我犹爱这只喜鹊,似乎都能听到它叽叽喳喳的叫声了,真喜庆”。

    不等姚慕芷正要谦虚两句。

    孟言雪的话就让她尴尬不已。

    “不过你这用的料子也太不合适了,这种花色,以我看,要选用月素纱才够合适,这个是什么,是那些普通人家才会用的织绫吧?

    这种绫丝线不够紧密,还容易叉花,你能绣成这样也怪不容易的,只是你下回要选用什么料子,不知道的话,可以来问我”。

    孟言雪还在那点评着,不看姚慕芷的脸色都红了,她身边的丫鬟花沾气的嘴鼓着。

    被姚慕芷拉着,还是没有阻挡住她的说话。

    花沾实在是为自家小姐叫屈,巴巴的熬着油灯给人家绣了礼物,可是人家呢,就这样当众羞辱自家小姐。

    花沾气的胸口疼。在侯府里受二小姐的气也就算了,在这里还要受这些表小姐的气。

    “表小姐,不管绣品的好坏,这都是我家小姐交好的一番心意,你这样在小姐面前挑剔,您不觉得有点过分了吗?”

    “我家小姐是庶小姐,可是她对待表小姐们的姐妹之情一点不比二小姐少。

    这些帕子都是我家小姐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工出来的,

    无非就是想表小姐高兴高兴,如今想不到没有惹得小姐们喜欢,反而成了表小姐嘲笑我家小姐的理由。

    表小姐,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家小姐道歉吗?

    奴婢本以为孟家小姐都是知书达理的,想不到今日一见也徒有虚名。

    拿着别人的礼物来嘲笑别人的处境,这是那些没有见识的妇人才会做的事。”

    花沾边说,姚慕芷已经拿着帕子在旁边嘤嘤的哭了,低着头,偷偷的擦眼睛。

    看到花沾气势汹汹的样子,孟言雪楞了半天。

    接着孟言雪也生气了。

    “你这丫鬟好利的口舌,我说什么了吗?”

    孟言珊也隐有怒色,孟言雪就是再不对,也轮不到她一个在孟家做客的庶表小姐的丫鬟来开口教训吧。

    孟言茉端起一盏青梅雨花茶,轻抿一口。

    “紫苏,带表小姐去里间更衣”。

    花沾这个丫鬟只顾着为她家小姐争一口气,没看到姚慕芷这副样子多失态,处处以为为自家小姐着想,可是就这样和她们针锋相对。

    把姚慕芷的立场放在哪里?本来也只是一打岔就过去的事情,被她这样一说,姚慕芷反而更下不来台了。

    “是,”。姚慕芷也想逃离这尴尬的境地,正要去整理妆容。

    对着孟言茉面前感激一笑,就跟着紫苏进了屏风后的隔间。

    孟言茉站起来,走到花沾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

    花沾被她那白嫩的瓜子脸上一双黝黑的黑眼珠看的有些心慌。

    “表小姐,这是做什么?”

    “奴婢说的哪里不对了吗?”

    “紫灵”。孟言茉站在一边,叫道。

    紫灵听到孟言茉的话,二话不说,对着花沾就是左右一巴掌。

    “你本是侯府的丫鬟,我没有资格教训你,可是你得记的这是在哪里,这是孟家。

    孟家小姐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丫鬟来教训。

    在座的都是主子,主子没开口,轮的到你一个丫鬟来插嘴?

    我不知道你们侯府的规矩是如何的,在我孟家,就得照着我们孟家的规矩来。”

    孟言茉的开口和动手都惊呆了在场的小姐和丫鬟们。

    她们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九小姐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

    花沾在原地捂着脸难以置信。

    她以为除了小姐,没有人有资格教训她一个侯府的丫鬟。

    她要告诉侯爷去,要告到孟老太太那去。

    孟言茉教训完花沾,看了看孟言雪。

    语气冷淡:“三姐,那丫鬟说的虽然张狂,也是有几分道理,你自己好自为之”。

    “大姐,本来姐姐们的事,也轮不到我来过问。

    不过都是姓孟的姐妹,我今天就多一句嘴。

    大姐,你不觉得你和大伯母对三姐的故意纵容,有一天会害到你自己的吗?”

    孟言茉说完,也不管在场的人如何,带着丫鬟就离开了。

    孟言珊因为孟言茉的气势,半天才反应过来。

    嘀咕了一句:“这是我这个长姐应该教训的话吧”。

    又看向孟言雪,皱着眉道:“一会儿,表妹出来,你跟她道歉。

    还有,你以后再这么口无遮拦的,我让母亲罚你抄书,你别以为祖母就能保得住你”。

    孟言雪在原地气呼呼的,却也没有反驳。

    在里间的紫苏从随身拿着的包袱里拿出一件襦裙。

    “表小姐,这是我们小姐的衣服,还没有穿过,你应该也是能穿的,”

    姚慕芷看向那件襦裙,是时下流行的样式,秋月色如意襦裙,布料是很好的花纷绫。

    “不用了,这肯定也是表妹喜爱的裙子,这我不能穿,我只是简单梳洗一下就好了,不用更衣了”。

    “这是我家小姐吩咐的,表小姐要是真的和我家小姐交好,就请穿上吧。

    还有这个,小姐说,来而有往才为礼,小姐很高兴表小姐的礼物,这是我家小姐的回礼”。

    姚慕芷接过,一看是一支白玉栀子花玉簪。

    这应该值二十两银子吧,太贵重了。

    姚慕芷连连摆手:“不,不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表妹的心意我知道了,可是这回礼实在不能要”。

    紫苏笑笑:“这回礼不重,我家小姐是个小气的主儿,从来不肯多送的,这也是看表小姐送的帕子绣品实在是好。

    说句难听的,就是卖了的话,也能值个二三十两银子呢。

    小姐这是不跟表小姐见外,才会说这么露骨的话。

    表小姐可别笑才好”。

    紫苏的话把姚慕芷也逗乐了。

    又想着要和孟言茉交好,于是接住道:“等回头我亲自去谢你家小姐”。

    不提姚慕芷出来后,孟言雪一番别扭的道歉,和姚慕芷的连连道不用。

    回去后,花沾又在姚慕芷面前告状。

    姚慕芷最后听完花沾的一番说孟言茉如何不讲理的行事。

    带着些无力感和信赖道:“花沾你跟这我长大,我们情同姐妹,你一心为我打算,护着我。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们如今在孟家,父亲每天忙着大事,哪有时间管理我这些小事。

    还有我们人在屋檐下,你在侯府里尚能忍着,如何到这里就不能忍了?

    父亲念着姨娘的关系,对我不说很疼爱,也是有心的,但是我是不能和大哥和二姐相提并论的。

    他们又父亲一门心思的关心,我的未来只能我自己去挣。

    你看看九小姐的回礼,你就能看出,她绝不是像表面这样温和无害了。

    这衣服这簪子,都是上品,难得的她不讨厌我,我也正好可以借她的关系为我以后多想想。

    今日你受了委屈,也是行事不当的原因,还险些连累我在表姐妹之间再无立足之地。

    陷入尴尬境地,也幸好九表妹解了这场尴尬。

    你不能谢她,我也不怪你,只是这又要告到老太太面前的话别再说了。

    姑祖母是怎么看我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何况这几日,孟府里似乎有大事。

    我们还是多想想如何和孟家小姐增加感情为正事,只有我有一个好归宿,花沾你以后才能过好日子。

    再也不用跟着我在侯府里,做嫡母吩咐下来永远做不完的绣活。”

    姚慕芷的话让花沾心里的气消不了,不过也无法。

    她知道小姐多数时候都是听她的,可是小姐心里自己也有自己的一杆秤。

    等以后她总会找到机会,把今天的这两巴掌还给孟九小姐的。

    紫苏从杏雨阁出来后,追上孟言茉一行人,和山重站两边替孟言茉撑着越女采莲的油纸伞。

    “小姐,表小姐送给你的帕子,要洗干净后,放进屉盒备用吗?”

    云水管着孟言茉的帕子衣裳,孟言茉爱用的帕子都放在箱笼上面的一个常用芙蓉花纹雕烘漆屉盒里。

    “不用,放到我不穿的那些衣裳的箱笼里”。

    孟言茉的衣服很多,不说云水,春暖几个大丫鬟的针线都很好,就是京里织云每个月送来的各种衣裙都穿不完。

    不过因着那次从庄子上刚回孟府时,被孟言惜眼尖的看到裙摆上的织云的标志,银线绣成的纺车织云絮的精致小图案。

    孟言茉的衣裙全是织云特制的,没有织云那个让京里贵女们视为名牌的标志图案。

    过季的,过了时下花样的裙子,孟言茉都是不穿的,因此收拢的箱笼都有好几个。

    “小姐把那件新春裳送给了表小姐,奴婢还以为小姐是因为很喜欢她送的帕子呢”。

    春暖在一旁笑道。

    “我又不缺银子,就当跟她买了。

    能用银子买来的,都不叫人情,以后有惹我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不用有负担啊”。

    孟言茉抓住从空中飞舞着的花瓣,不在意的说着。

    大丫鬟们无语,小姐这越来越时不时把银子挂在嘴上的暴发户行径是怎么养成的?

    这也不符合小姐那看起来就很温婉娇弱的大家闺秀的气质了吧。

    路过二房的丽纱院外,又碰到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