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对峙

茗沫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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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花厅的隔断,西稍间悬挂着墨绿色兰花纹样的门帘。

    身后跟着的玄宴打起门帘,睿亲王低头进去,孟言茉朝父亲和伯父们望去,只见他们朝自己猛点头。

    孟言茉随即跟着进去。玄宴冷冰冰的站在门帘外,孟言成几人想小声的讨论,却也在屋里两尊如守护门神一样的目光下,拘谨着不敢说话,只是彼此对眼神。

    西稍间是平时姚氏休闲小憩的地方,屋里角落的六角高几上放着十来盆新鲜花卉,插瓶里还有新采摘的桃花枝叶。

    窗外的阳光透过高丽纸明亮的照射进来,打在枝叶繁簇间,反射出鲜嫩的绿光。

    明耀进入绣芙蓉万年青的六扇富贵万年的座屏后面,孟言茉只得跟着进去。

    屏后面是镂雕透紫玉藤花的斜塌,孟言茉看着那塌,脸却是微微红了。通透如羊脂白玉的脸颊上泛起如桃花一样的红晕,在这样的春,光里,仿佛带着悠悠的少女芬香。

    只是还没等孟言茉在她那回忆的小绮思里打个转的时候,就听到一道不带丝毫感情的低沉磁性的嗓音道:“龙佩”。

    “哦,哦”。孟言茉这才想起来,是了,他大老远跑过来,定是要拿回他那块很重要的龙佩,抬头就看到他冷淡的眼光打在自己的脸上。

    孟言茉的脸上更红了,刚才是羞赧,现在却是窘迫,自己在这乱想个什么。

    她慌忙去拿挂在脖颈上的龙佩,才解开第一个盘扣的时候,就想到这龙佩是贴身戴着的,她还需要解开衣服。

    “你,能转过去吗?”

    明耀看了看她,面无表情的转身。

    身后传来衣服摩挲的声音,明耀冷幽的狭长眸子却是眯了眯。

    “喏,给你”。孟言茉是有些赌气的,说是还给他是一回事,真等他亲自来要的时候,她心里却是无端的有些不好受,似乎那一丝联系也要断开了。

    明耀接过,手心里传来温热,是她的体温。

    看了看手里的龙佩似乎变得更莹润了,明耀从怀中拿出一块罗帕,往四周看了一下,看到靠窗的地方有书案,走了过去,抬腕,在那白色的帕子上写了几个字。

    孟言茉站在原地,远远看了一眼,字体连成一片,像寒风中的迎展劲草,心中了然,这是行书和隶属结合草书的字体,形神俊逸,飘洒自然,狂放不羁,非在书法上顶级造诣上的人是写不出的。

    草书本就是各种书体达到大乘才会自然衍生出的极具个人特色的字体,她以前认为他只会草书,实在是浅薄了。

    亏得自己还一心想模拟他的字体呢,现在想想,心中有些晒然。

    写完后,明耀把那方龙佩往罗帕上用寸劲按下去,白色的帕子上就印上了一块无色凸起的奇怪花纹,正是玉佩中间那龙飞九天云纹中的古篆体“耀”字。

    “玄奕”。睿亲王只是这么声音不大的喊了一声,那跟在他身后像侍卫模样的男子立即出现在不远处,垂头恭首等候着吩咐。

    孟言茉站在屏风后,看着这一幕,心里腹诽不已,他身边的人要不要都这么神出鬼没的。

    “交给温生牧,大宁卫的兵力随他调动,只是这艘官衙锁号为壬戊的商船不准给本王放出关了”。明耀把那写着手令的白布罗帕放进玄奕的手里。

    “殿下,温大人守着瓦津关,虽是地势险要,可是一旦兵力调动,势必引起鞑子的注意,大宁卫和土兴堡只是相距一天的路程,

    如今魏王还不知道温大人是殿下的人,还在试图拉拢,可要魏王的人一旦确定了温大人是收买不了的话,温大人可就不安全了。

    殿下经营瓦津关多年,也可能会一朝土解。军中的人已经送来消息,齐王的人紧盯着大宁卫,很有扩势的企图。

    这个关节,殿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玄奕看了一眼屏风后,又低了声音道:“那日成先生的话虽有不当之处,可是属下认为也有可取的地方,这孟家——”

    不救也罢,殿下不至于冒险。

    玄奕低下头,不敢去看睿亲王冷峻的脸色。

    “本王的话不说第二遍”。

    “殿下恕罪,属下遵命”。玄奕单膝跪下请罪,利落的消失。

    孟言茉站在屏风后,已是听得分明。瓦津关为通塞的第一大关,狭流着天下母亲河黄江峡,占据万丈崖峭壁,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浑。

    瓦津关温生牧如今为都卫使,在明英帝亲征塞北的时候,为随行中军都督。

    孟言茉暗自想着,果然后来被明英帝重用的都是他早期的心腹。

    “收好”。

    孟言茉抬头不解的看着明耀,他不是收回去了吗,怎么又给自己?

    “本王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清冷的看着她说道。

    “我不要,这块玉佩太重要,我要不起”。

    孟言茉低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他为了她的家族,专门跑这一趟,她很感激,真的很感激。可是,她不能再收下他的情,他的玉佩。

    “本王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不要?”

    明耀的俊颜上犹如蒙上一层寒霜,深邃的眸底有寒光流动,凤眸紧紧的眯了眯。

    空气中温暖的春日花香涟漪,仿佛忽然被龙卷风过境一样,变得狂暴起来。

    孟言茉被他的气势所压,身子不自禁的也开始颤抖。

    可是她紧咬着唇,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越来越浓重的杀气开始如黑云压顶般聚集,隐藏在角落阴影里的两名暗卫大骇。

    他们很久没有见到殿下动这么大的气了。

    身形一动,出现在空地上,单膝跪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明耀眸中的风暴愈来愈重,黑沉沉如狂风暴雨中的暴怒天空,眸底的光却是越来越冰冷。

    自从上次上元节她就开始不对劲了,她在拒绝着自己。

    明耀容忍她的小脾气,小性子,也可以视而不见她那些小心思,却容忍不了她这样拒绝,拒绝着自己的靠近。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子,在他的压迫下,身体瑟瑟发抖,却依然咬着唇在和他对抗。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在他怀里像个小猫一样撒娇的小女子还有这么强硬的一面。

    倏的一个箭步,明耀来到她的身边,闪电般出手,她柔嫩的脖子,在他手里眨眼间就能掐断。

    罢了,明耀闭了闭眼,一个女人而已。

    既然她不愿意俯首于他,那便毁去。

    手上缓缓用力,孟言茉呼吸开始变得很紧,她抬头去看他,为他眼底浓重的黑色杀意而心惊,骇然。

    她的心底蓦然泛起了无尽的荒凉,她很想问他一句。

    君心无情忽断何?

    心底闪过的都是一幕幕和他的点滴过往,第一次马车见面时,她压抑住心底的惊惶,面上镇定着应付那个和前世印象丝毫不符,似乎带着阳**息的轻,佻邪痞少年。

    第二次在茶寮客栈里,她为听到惊心的秘密心悸,试图逃离,却犹如困兽,她匍匐在他的脚下,只求一线生机,原为他的一颗棋子,任由处置,来换得他的信任。

    第三次在龙王庙里,自己病倒后,他端上一碗白粥这样平时自己丝毫没有感动过的事情,却因为他的身份,而以为自己的不同,为他悄悄打开了心扇的一丝缝隙。

    他细心体贴的为了自己守在厢中一夜,他一群下属对自己摆兵布阵的能力的忌惮,她如何不清楚。

    只是当时和他一行人锁在一处,她不出手,她不知道他的人能不能对的过鞑子死士。

    第四次在通德庄子上,她看到了他坚实的古铜色胸膛,他总是若无似意的调,戏自己,脸红心跳后,她知道自己的心开始如春花般慢慢敞开。

    第五次在假山中,她为他的霸道,终于被迫打开心房后,全然的接受这个第一个这么和自己亲密接触的男人。

    在她的心里,两世简短的人生阅历中,她一直为自己未来夫君保留着的美好,被他全部夺取。她甜蜜后开始变得惶惶,开始患得患失。

    她咬着牙经历了梦中姨母的痛苦点拨提醒,她筑起心防,筑起她自以为坚固的城防,却在看到他随便留下的一片金叶子时,就地动山摇,摇晃了三下的城防,在地基处开始出现坍塌。

    上元节,灯火阑珊,她蓦然回首,看到他挺拔冷然的立在那里,她心里是喜悦的,他对于自己而言,是像诗中描写的那样的良人呢。

    她骗了自己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不得不清醒的面对现实,她痛苦的要以平常人看待他一样,以一个靠大树乘凉的附庸心态来巴结,来讨好。

    可是自己还是办砸了,她再也没有了开始的平常心,总是无故的就带上了自己的小性子,他丝毫不计较,这让自己心里实际上是窃喜的。

    这让她心里点起了然然的希望光,她以为自己真的是不同的,他为了她的家族亲自来了,她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想探明自己在他心底的位置。

    自己这一次果然是真的激怒了她。

    她心里觉得自己很可悲,同天下所有试图挽住相公的那些妻子一样可悲,甚至还不如她们。

    她竟然妄想着得到一个未来帝王的全心全意,她果然是自不量力,呵。

    她心底对自己嘲笑,心里仍然是波动着苦的比她喝过所有的药都要苦涩的痛苦,他对自己的温柔,对自己的缱绻,对自己的那些话,到底对他而言算做什么。

    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她重生后的野心勃勃,试图掌控着孟家来逃离大劫的责任感,紧张感,忧伤感而引起的那种无力感,和此时心中所泛起的苦涩感一点都不能相比。

    对孟家的累,让她想绞尽脑汁来保全着自己的性命,弟弟的性命,还有族中值得留下的人的性命。

    是那种很怕死的无力感,求生感。

    可是此时一向贪生怕死的她竟然对求生的信念有些想放弃了。

    她好累,她不想再在他用情画出的地牢里惶惶不可终日,更不想有一日在他**的醋,海中淹死。

    她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影像,她看到了梦中的姨母在向她招手,她想起老人说,临死前总是会看到幻想。

    她抬起沉重的眼睑,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此时已然结冰的俊颜。

    她的脸白的如同天空的云端,她脸上有一种似嘲似笑的表情:“君心无情忽断何?”

    她几乎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她以为他自然是听不到的。

    “本王姓明,你记住。”他的声音似乎来自幽冥。

    是了,明氏皇族统治神州几百年间,纷乱不断,却始终独坐皇朝的原因是什么。

    是了,他们姓明的,是天下最无情的人。

    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极品一类。连父子兄弟亲情在他们眼中都可以舍弃,自己这小小的儿女之情算什么。

    算什么。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爱着的,想着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来自幽冥之渊的男人。

    自己竟然还担心他在无边的寒冷孤寂中会迷失了本心。

    呵,这个男人有心吗?

    孟言茉,你果然是个笨蛋吧。

    是一个不折不扣,自己画地为牢的笨蛋。

    “你以为你这样求死,本王会放过你的家族,你的弟弟吗?嗯?”

    明耀的报复,从来不做成全别人的事,他想毁了这个敢反抗他的小女人,可是这如果是她主动求的,当然另做一回事。

    耳边是他淡淡的甚至带着笑意的轻语,孟言茉却是心底一个激灵,所有的求生欲都集中在眼中,乌黑的瞳仁退去了苍白的无神,变得黑亮。

    明耀却是笑了。

    这样比较有意思不是。

    “你卑鄙无耻,小人”。

    从前不敢骂的,孟言茉此时骂的很顺。

    “嗯,接着骂,本王算算,孟家还有多少人可以来填命”。

    明耀虽是这么说着,手下却是忽然收紧,孟言茉咳嗽着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我一定要让你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爱上我,然后再甩了你。

    孟言茉心底发着狠。

    外间的孟文冒等人都在焦急的等候,可是看到半天没有动静,心里也着了慌。

    睿亲王纵使再荒唐,也不会在这里做什么吧?

    忽然空气开始变得压抑。玄奕若有所感的朝门帘处望了望。眼神随即也变得幽寒盯着孟家的三位老爷。

    孟文成三人被他看的心底发冷。

    “这位侍卫小哥,王爷进去半天了,你看,是不是进去看一下,我怎么觉得这气氛不太正常啊”。

    孟文冒上前小声道。

    玄奕心底也是没有底,他能感觉到殿下的怒意,心中也是惊骇。

    这就进去看了一下,进到屋子里,杀意如黑云实质一样的压过来,玄奕看到角落里的两名暗卫跪着,心中的惊骇翻天,也来不及看眼前的情况,立即跪在了原地。

    孟文冒三人趁机进去,刚进入西稍间,就被压得膝盖一软,跪倒趴在地上。

    孟文成勉强抬头去看,看到自己的女儿被那位王爷掐住脖子,脸上奄奄一息的苍白。

    他纵使平时再对这个女儿漠不关心,到底是亲生骨肉,虎毒尚不食子,心里虽恼这个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却还是断续颤抖着求情:“王,王,王爷,小女,女,年,年幼,不不不,懂事,您贵人,大,大大,人,有大量,求您,您绕她一命”。

    明耀松开了孟言茉,看着她在一旁抚胸咳嗽,气急。

    他也没有追究孟文冒几人擅闯进来之罪,淡淡开口道:“本王可以保你孟家一门五百六十三条人命,只是本王需借孟九小姐一用,不知道孟大人是否允许本王带她出去几天?”。

    “当然,当然。王爷让她出去多少天都可以”。

    孟文成赶紧答道。

    明耀回头去看孟言茉,眼中有嘲意划过。

    这就是你要护的孟家人,你跟着本王这么一出去,以后都只能是本王的人。

    你还有何清白名声可言。

    孟言茉立在原地,脸上苍白如纸,不知道是刚才被掐的,还是为自己父亲心寒。

    她看懂明耀的眼神,第一次这么有勇气的回瞪回去。

    明耀却是轻轻笑了。

    笑意中带着不可名状的邪肆。

    这样才算有点意思。

    孟文冒想开口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用一个侄女换得孟家的安危,已经很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