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礼

茗沫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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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寿宫位于皇宫内廷外西路隆宗门西侧。

    这里来往行走匆匆的宫人已经渐渐稀少,明自太祖建立以来,谨防后|宫干政,所以慈寿宫是建在颐养天年的位置。

    安详,安静。

    远处万寿山清晨的皑皑雾气尚能飘散到这宫门甬道间。

    只是宫门远近隔的开距离,却隔不开人心贪权。

    熹宗一朝窦太后把持朝政数十年的事情,致使西南割据十三县,二十二云洲来安抚金人的进犯,成为明史上抹不掉的污点。

    过永康左门,是汉白玉大理石铺就的东西方向广场,端严,大气。

    孟言茉看着对过远处的永康右门,前世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

    寒冬腊月,冰冻脚滑,她半夜就要从铺房爬起,用病重的小身板提着两大桶宫女所的热水给上头的大宫女们洗脸。

    她们不准自己走这两端近些的门,让她必须从南侧的长信门过。

    只因为那里的守门太监长了双黏糊糊的色胚眼,就连自己当时的那种发黄色枯的病鬼,都要调|弄两句。

    还因为她们想看自己提不动两桶重热水,走太远的路,就会忍也忍不住的哗啦一下,跌到在地,热水浇下来,既烫到了自己,又办砸了差事。

    这个时候,那些大宫女就会遵从上面的意思,来折磨自己的眼睛。

    那冰冷的天,滚烫的水,身上烧灼的水泡,眼睛里辣的盐水,酸痛苦辣的回忆一下就袭击了孟言茉的感官神经。

    她止不住的身体有些颤抖,脸色又开始发白。

    醒醒,那些都是前世的苦辣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

    孟言茉左手捂住右手,握紧了手炉,汲取温暖。

    跟着前面带路的郑贯忠一行,穿过广场北侧的慈寿门,过玉理石甬道,走南向绵延连接慈寿门的东西廊庑。

    路过东西穿山过的大佛堂,穿过前院东西侧廊庑正中上东侧的徽音左门,再过西侧的徽音右门。

    面前就是慈寿宫正殿。

    孟言茉打量着眼前的建筑,面阔七间,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的屋脊。

    它耸立在远空雄山前,看起来辽远,慈和。

    当中五间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两稍间为砖砌坎墙,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

    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一座,穿过垂花门就可到达后院。

    孟言茉前世在这里经受过最惨的折磨,可是她对这座看起来慈威的正殿是很陌生,因为她从来都不会被允许踏入这里。

    只有第一次跟着杨羽柔,被太后看到自己和姨母相似的眼睛。

    沿着正面三阶玉梯而上,看着立在左右月台上的两尊鎏金铜双鹤八卦龟寿同年的三足巨大香炉,孟言茉心里竟然有些害怕。

    太后那双厉梢吊的凤眼,是她前世的噩梦。

    以至于让她噩梦脱醒后,梦魇残留。

    她忽然就觉得眼睛有些痛。

    那种涩辣的痛感由神经末端折磨着她的记忆。

    呼,放松。

    你不是前世那个任由人欺负折磨无能无力的小宫女了。

    “公主,礼部的翁大人,陈大人,王大人,皇上都亲自见过他们,不相干的,万事他们都会提点公主的。

    您不要紧张”。

    郑贯忠以为是孟言茉为即将来的册封大礼紧张,出口宽慰道。

    心中想,孟姑娘被先皇封为侍书女史,和皇上无缘,如今却能得皇上这样的看护,封为至贵的公主,以后再指个状元驸马,这辈子就算圆全了。

    皇上对孟姑娘也算仁义之至了。

    像他这样级别的宫人都知道,皇上和太后的关系称为疏离都是客气。

    皇上连平时定时的安省都不会来,对太后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

    却为了孟姑娘的事来过一次。

    虽然皇上也只说了一句话,语气也冷漠的让郑贯忠都替太后伤心。

    不过这皇家的事谁能说清楚,他可不敢表达任何个人观点。

    孟言茉朝她福了福,算谢过。

    “公主折煞奴才”。

    郑贯忠吓的噗通跪下,身后的几个大太监都跟着跪。

    虽然天下人都知道孟姑娘是孟家小姐,可是皇上说她是先皇九女,她就是先皇九女。

    连太后都得跟着下懿旨,承认是有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挂名嫡女。

    他一个奴才不敬人都得敬身份。

    孟言茉也不说什么了,绕过他们进了殿里。

    微微半垂了眼帘,孟言茉扫了一眼在场的人。

    有几个盛装出席的命妇,看那身上的诰命,都是朝中重臣的夫人。

    还有一群眼中有些傲慢的妇人,这一看就是宗室之人。

    几名身着青色鹭鸶补子官服的大臣,看官服上的花纹,应该是礼部的五品礼事郎中。

    有身着玫红色绣白玉丁香花纹宫装的大宫女脚步殷殷的捧着一个软缎蒲团放到她面前。

    恭敬道:“公主,请行礼”。

    孟言茉透过睫毛余光,看到太后那张保养擦着香白脂粉的脸,尖诮着用那吊梢眼不耻暗讥又仔细的看着她。

    再看来送蒲团的大宫女对自己的恭敬,和对太后的无所畏惧。

    还有太后身边只有一个宫女立在身后,其他的几名大宫女都是站在稍远处。

    孟言茉就知道太后这是被明耀给看管了起来。

    拔了牙的老虎,不怕,不怕。

    孟言茉心里的前世阴影去了不少。

    太后看到孟言茉那双曾经让她嫉恨的眸子想象的形状,一时所有的过往嫉妒都在眼前飘过。

    明昺的确在她心里只是带给她至尊身份的男人不错,她也一点都不爱他。

    可是凭什么明昺可以和喜欢的女人一个,两个的都要了,凭什么让她放弃最爱的男人跟着他之后。

    明昺的眼里却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怜惜。

    她恨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所有美好让人嫉妒发疯,明昺我抛弃了爱人跟着你,你却丝毫不爱我。

    你对不起我,我要让你的女人同样不好过。

    这样的内心独白就是当年太后跟皇贵妃过不去的根本。

    看到太后厉眼瞪着孟言茉走近,刚刚递来蒲团的宫女,微微上前一步,恭敬又警告似的喊了声:“太后,请坐”。

    姜太后和那宫女对峙了一瞬,身后传来贴身宫女微微的咳嗽声。

    太后狠狠的瞪了眼那宫女,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上。

    孟言茉刚叩了一礼,礼部的一位官员就开口道:“公主巧丽慧姿,正好礼成,我们开始继续第二步大礼”。

    来的时候,皇上可是给过他们暗示的,公主身体不好,不准累着。

    所以这对圣母太后的跪拜大礼能省则省,后面的礼节同是。

    孟言茉顺势也不继续拜。

    太后一张脸上的精致五官都变形了。

    身后的宫女,安抚似的拍了拍她。

    隐秘的小动作,孟言茉却注意到了,在看向那宫女的长相时,微微惊讶,张开了小小的樱唇。

    那宫女分明就是女扮男装的太子生父马越。

    以明耀的性格居然没有把这个人给五马分尸,孟言茉小小的惊讶了把。

    她哪里了解明耀的毒恶。

    让彼此相心相念的两个人,日日在一块,却丝毫亲近不得,且还有许多手段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在太后面前折磨她心爱男人的祸根。

    让太后每次都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男人然后再自杀,却连想死都不能。

    整个慈寿宫都被明耀派人控制着,每过段时间有规律有原则的折磨下两人。

    其余的时候,不管是命妇拜见,还是宗室来往,明耀都丝毫不管,维持着所有太后的体面。

    “皇嫂,不是我说,您也管管皇帝,他年轻放肆的,做事总不能太过荒唐。

    还有您怎么能由着他胡来呢,咱们皇室血脉是如何的尊贵,怎么能由着混淆?

    您要是真想收个养女,替你膝下解闷,我们府里的十姐儿,六姐儿都是千伶百俐的小人儿,甜嫩嫩的让你都想捧手里。

    哪里不比这民女强许多?”

    说话的是东安郡王府的老郡王妃。

    如今的宗室都是远支旁枝,武帝朝太祖嫡枝的血脉,被斩杀殆尽。

    如今除了明耀几人,就只剩下禄亲王府了。

    这后来兴起的宗室,都是明武帝晚年偶尔修丹之余,念及过往,心里寂寞恐惧又感伤,于是提拔起了几枝相对近些的宗室血脉。

    东安郡王府这一支是从大泽府永熙二十三年才迁来的。

    以前进宫,太后对她都是爱答不理的,想不到太后位份长了后,这反而像是没了尖牙的无害物。

    于是宗室的那些老王妃郡王妃的自恃辈分,渐渐的在这慈寿宫里就什么都敢说了。

    太后也由着她们,只想着有一日自己那个乖戾邪道窃取了他大儿子皇位的小儿子,一怒下把这些宗室都斩了。

    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这新帝是怎样的忤逆不孝,把他推翻了才能大快人心。

    于是这些宗室贵妇越是指责皇帝,姜太后越是和蔼。

    “就是,我们侯府的姐儿连个县主的封诰都还没有,就让这乡野滴地方的民女做了公主,太祖爷知道了,也会气的坐起来”。

    这是江平侯家的命妇,他们祖上其实当年是跟太祖一个村的,按照村里的情分续上辈分。

    被武帝才封为江平侯没有几年,一身爆发户浅薄气息。

    “我看只一条就让人难平,凭什么她这个公主不单有封号还有封地。

    皇嫂,我记得当年连太子都没有封地呢”。

    姜太后听到太子,一张脸刚才还有点高兴,瞬间阴下来。

    她的辉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都是她千毒万毒的小儿子,这真是个讨命鬼,她当时怎么就不一把掐死他!

    姜太后后悔的恨,每天每日都要毒遍心肝。

    礼部的官员听着这些宗室贵妇越说越不像,赶紧唱礼。

    “奏周乐,既祭,令彻,赞敛,炮祭”。

    礼部官员唱完,殿中奏乐响起,皇城上空从天武门上放炮花,响遍燕京。

    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看到官员队伍的迎亲礼啊。

    在护国公府街道上的茶楼里有懂礼的书生惊讶的站起来道。

    “这是封赏亲王才有的声势啊。

    朝廷里又有亲王晋位了吗?”

    护国公府里,蒋暖清的房里已经被布置的红幔飘飞。

    太夫人阴氏听到外面的响动,奇怪的看向正一脸怒冲冲的进门的护国公问道:

    “才这个时辰,礼部的迎亲队是不是到早了。

    清儿才起来呢”。

    “什么,不是!

    新帝真是太乱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太夫人看护国公脸色不好,以为婚事有变动。

    “今天大喜日子,娘,你知道宫里都死了两个五品的官员,血都流在午门前的砖缝里,这不是大不吉吗,简直是触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