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惊雷

难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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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一个惊雷,云萝猛一下从冷硬的床板上直直坐起来。

    “轰隆,轰隆隆隆隆。。。。”又一阵低沉如深海浪涛翻滚的雷声,似乎是贴着浣衣局寝屋的屋檐顺着纸窗滚下来的,格外靠近。云萝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低头,缭乱的发丝已湿成一片,黏黏地腻在洗的发白的寝衣上。

    “怎么了啊素心?”一旁睡着的锦心想是被云萝的动静惊醒了,眯着朦胧的睡眼喃喃道。

    云萝定了定神,方才的梦实在太可怖,太真实。“没什么,被雷惊了一下。睡吧。”

    锦心转了个身,仍喃喃不停。

    是了,素心。她现在是浣衣局的六品宫女素心,不是梦里兵荒马乱中抓着父亲的手哭喊的幼童云萝。小小的无力的幼童云萝啊。

    虽是夏日,屋里却因连着几日暴雨带来的潮气而阴森森的。窗外已不闻雨声,只是时不时滚过几个闷雷,像隐忍这什么不发作似的。云萝缓缓缩回被窝,双手不禁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啾啾。。。啾。。。”窗外幽幽的传来两声鸟鸣似的声音。云萝闻声忙蹑手蹑脚地穿起衣物,一件一件抽的极慢。锦心睡觉习惯素来挑剔,若再碰醒了,怕是更难入睡。

    浣衣局的人都说,锦心这妮子,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

    那鸟鸣声急促起来,尾音愈发的绵长蜿蜒,似乎在幽暗中不堪默默忍耐,催促着云萝。

    云萝轻轻捏了捏锦心的被角,开柜拿了个物事,碎步至门前。

    “吱呀。。。”一声在浣衣局里幽暗的院落里逸出。在原地提着灯焦急转着圈的小简子忙回头,望见雕花木门里斜出来一个身影,素色,手拎一把油纸伞,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嘴里不由得叹道:“哎哟,我的姑奶奶。”

    云萝左右看了没人,望了望天,没有下雨的意思,便提着伞缓缓地下了台阶,用眼示意小简子再往角落里去些。

    走到屋檐下,还有雨滴兀自滴答下来。云萝柔声向小简子道:“可淋着了没有?”

    “那倒不打紧。可姐姐若再不出来,这半柱香的时间一过,就得明日再来了。”小简子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来。

    宫里的规矩,太监宫女夜半起夜,来回不得超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住的永巷到这里小跑着来,也约莫小半柱香的时间了。

    “梦靥住了,一时没醒过来。”云萝歉意地向他笑笑,眼睛紧盯着那被洗得发白的粗布裹着的物事。

    小简子见云萝苍白的脸,心下起了几分怜惜。“又梦到伯伯了?”

    云萝不语,点点头,伸手撩了撩被夜露沾湿的发丝。

    小简子默默叹一口气,复而道:“不过伯母在城外一切安好,你放心。这次我去,又看到好几个新来的小姑子围着她讨针线手艺呢,说整个庵里就属伯母缝补的衣裳最雅致。”说着眉眼绽开,仿佛那其乐融融的场景此刻出现在了眼前。

    云萝心里忽的暖了一下。简贵,从小就是极憨厚可亲的一个人。

    “谢谢你,阿贵。”云萝对小简子绽出一笑。是舒坦的笑,不用丝毫卑躬屈膝与饰作。

    “姐姐不用谢阿贵,阿贵都没有亲人了,姐姐就是阿贵的亲人。姐姐好,阿贵心里才踏实。”

    是啊,都没有亲人了。那那些身边亲近些的人,还不都得好好的吗?

    “阿贵,你放心。等七月七的时候,我让娘再为简伯父简伯母多烧几套《往生咒》,以尽你一片孝心。”云萝抚上小简子的手。

    “姐姐不必说,伯母年年都是如此的。”小简子又是一笑。月光洒在他的并不大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道:“包里还装着一副新抓的安睡散,我央了御前的张大夫抓的,新加了一味高丽参,说是安眠极有用的,麻烦姐姐你。。。”小简子欲言又止,脸上微微泛红,手局促地抓脑袋。

    云萝莞尔一笑:“我晓得的。自然会给她。可高丽参极贵的,你从宫外弄来的?”

    “不是,辽宁巡抚新贡的。皇上赏了师傅,师又傅赏了姚大哥。”说着又搔了搔头,一笑。

    云萝颔首不语。御前总管魏肇安的徒弟里,姚伟广资历最老,跋扈刁钻,这一来,又不知道指使小简子给他干了多少活。便道:“你放心,这药再苦,我也会看着锦心吃下去。”

    小简子嗯了一声,又道:“姐姐你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也只管告诉阿贵。这两天御前的大夫往殿里走的勤,打问起来也方便。”

    云萝一笑,道:“我可没她那么娇贵,晚上睡不好还得吃个御前的高丽参。”说罢心头忽的一酸。只是这味质朴温厚的药,锦心她可会如抓药人一般看重珍惜?

    罢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小简子又低头一笑,脸上红了红,黝黑的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增了几分明亮和暖。道:“姐姐,那我走了,这几日查得紧。”

    云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不是皇上最近。。。?”

    小简子撇了撇嘴,以眼神示意。云萝了然。

    在紫殷城,皇上如日头,嫔妃皇子们有的如月亮,有的如星星。而宫人就如云彩雾气,随着日升月落而沉浮聚散。

    可云雾虽不似日月耀眼夺目,却能多少地观测出近几日的晴雨来。

    何况,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自三年前皇上卧病起,对于这一日,人人都心照不宣。

    或许再过三年,或许再过三十年,也或许就是明天。

    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也许这是帝王将相与他们这些布衣蝼蚁唯一相同的地方吧。

    小简子左右看看,忽的复又靠近云萝耳畔,声音压低得极低,“听师傅说。。。殉葬的人选已经出来了。”

    “殉葬?”云萝呆住,直觉头顶上方三寸炸了一个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