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血案

难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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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城门大开,数百兵马浩浩荡荡穿越而过。在队伍的后方,有一辆车篷极大极宽的马车,被数十带刀人马看护着。

    车篷被灰色的帘子遮盖住,密不透风,只隐隐地听到阵阵哭嚎捶打声传来。

    领头一人是一骑着白马的翩然少年。他着一身亮白盔甲,身材修长,剑眉微扬,双目狭长。比之武将,多一份书生儒雅;比之书生,多一分武将爽朗。

    此少年便是宇文博之子,上京护卫军左侍郎宇文弛。

    管钊骑着一匹棕色骏马跟在宇文弛后面,不动声色地走着。

    宇文弛的到来让他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不悦。回宫后自己立刻接到了护送殉葬队伍去泰陵提前下葬的差事。这消息让他暗喜——既然皇上自己都这般等不及了,那驾崩,应该是朝夕间的事。

    可是紧接着又被告知,这差事是由宇文弛统领,自己带三百人马从旁协助。

    心下打了一个结。有自己在,这差事已不需任何人插手,况且还是让自己从旁协助?

    上京护卫军和御前侍卫均是京城最优良兵将,素来被拿来比较。这次,又是随皇家仪仗操办大事,自然带了三百精锐,万不能在样貌士气上,输给了这纨绔子弟带的人马。

    他管钊有极为看不入眼的一种人。这种人,出身世家,不用费智费力便可青云直上,甚至,翻云覆雨。

    而这种人,往往还一副人生不过如此,无所事事的样子。

    譬如宇文弛。

    “今日的天气倒是极为晴爽,”宇文弛仰目看看湛蓝天空,神色很是怅然,“只可惜,有差事在身,不然定得去狩猎场打只豹子,痛快一番。”

    “宇文侍郎好兴致。”管钊轻勾一下嘴角。“不过,下官看来,这看活人殉葬,一样极有意思。”

    “哈哈哈哈,”宇文弛朗声笑道,“管统领这番见地我倒是没想到。”说着冲管钊狡黠一笑,凑近道:“那管统领觉得,看豹子被打死,和看活人被吊死,哪个更有趣啊?”

    “自然是生擒猎豹更有趣些。”管钊道。心里冷笑一声。

    “哦,这是为何?”宇文弛笑道,来了兴致。

    “这些人已如瓮中之鳖,生死已无悬念。”管钊看向宇文弛,目露精光,“而那猎豹,它是生是死,可是牢牢掌握在你的手中。”

    宇文弛顿了一下,似是品味着管钊的话语,随即朗声笑道:“哈哈哈哈!看来管统领是享受过程之人呢!我与管统领不同,我这个人,向来只看结果。”

    管钊握着缰绳,嘴角上扬,等着他说下去。

    “就如这猎豹,打死了还能拖回去,叫三五好友,就着好酒美餐一顿,可咱们护送这些姑娘们大老远走这一趟,却是看着她们为别人而死,可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倒白劳烦了咱,这么辛苦一番。”

    “哈哈哈,听侍郎这话,是怜惜她们呢,还是怜惜自个儿呢?”管钊笑道。

    宇文弛开口正要说笑回去,却听队伍后方传来一阵喧闹哭嚷,两人忙扯了马掉头去察看。

    却见两三士兵从那大篷子车里拖出一个女子,那女子宫女打扮,衣衫上满是血迹,左手手腕裂开一道血口子,正汨汨地往外涌着鲜血,右手拿着一个发钗,尖锐的钗齿上沾着鲜血。

    应该是想到将要来的情景,不堪想象,惊恐无状,割腕自尽了。

    蓬内哭作一团。几个胆小的宫女更是撕心裂肺的嚎叫了起来,那声音,直叫人耳膜发痒。

    “姐姐,我也随你一同去了!”一个宫女哭嚎着,也拔下头钗来,就要割腕。两三士兵,忙上前抓住了她。那女子还一边哭着一边胡乱挣扎踢打着。

    “宇文大人,这殉葬的人的数目是定准的,若是在下葬前就死了,怕是不吉利。。。。”一领头士兵向宇文弛忧心道。

    宇文弛沉默,思索着。

    管钊锐步上前,靠近那奄奄一息的女子,蹲身下来,扯了那宫女的一片衣襟,将伤口扎住,柔声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家人没有?”

    那女子已了无生气的眼睛忽然燃起了一丝花火,忙感激地道:“我。。。叫宝心,我父母。。。还有弟弟。。。在城郊外。。。孟家村。。。”

    管钊继续柔声道:“姑娘,那你父母可是姓孟?”

    那女子虚弱道:“是。。。就在村口。。。第一户人家。。。我弟弟。。。他只有八岁。。。”说着眼泪扑落落流下来。

    管钊满意一笑,放开那女子的手,站起来,朗声道:“她家住在城郊外孟家村,入了村口第一户。包怀铭!”

    那早上在偏门迎接管钊的士兵从列队中跃出,抱拳道:“属下在!”

    “到时候皇上若大施恩典,有给殉葬之人家属的犒赏补助下来,这户人家,一分都不给!”管钊说着,厉色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那女子闻言不可置信地哀嚎了起来。激烈的挣扎扯动了刚扎好的伤口,她痛苦地纠作一团。

    “你若安安生生呆到下葬之时也罢,你若再敢生事,我就命人把你那八岁的弟弟接了来,净了身替你伺候皇上!”管钊背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女子,疾言厉色地说道。

    “啊。。。。。啊啊啊啊。。。”那女子难以言状地哭嚎起来。

    最痛,不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把她包扎好,单独弄一辆车来,别途中就死了,晦气。”管钊吩咐完包怀铭,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上马走了。

    两个士兵将那割腕自尽的女子抬走,在青石路上滴漏出一条鲜红的血痕。

    篷上一众宫女鸦雀无声,之前声嘶力竭的哀吼渐渐隐忍成了幽咽酸楚的颤抖着的饮泣。

    这哭声不似先前刺耳,却让听者更有一股挠心之痛。

    几个士兵面露不忍之色,然而还是将那些观望着被拖走女子身影的小宫女赶回了车篷里去。

    云萝跪在车篷帘口,看着那血痕一直向远蜿蜒。

    她心中,觉不着怕也觉不着痛,只木木的,还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仿佛,那被抬走的沾满血污的女子,是她自己。

    宇文弛策马回了管钊身边,心生一丝厌恶。以前未何他有过太多接触,只听说他从一个马夫的儿子一步步攀爬至侍卫统领,心下还有几分敬佩。知道他和武阳王为同伙,觉得有些遗憾。可今日所见所闻,如此心思残忍手段无情,武人之中也少有。

    正欲开口讥讽几句,只见管钊转头,对自己黠然一笑,道:“侍郎,这回可觉得有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