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结盟〔一〕

难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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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送皇上。 ”云萝听到自己的声音像铁一样重,又像风一样轻。

    锦心看到她的身体佝偻着成一个又像是恭顺又像是隐忍的姿态,身上的白衣微微地发抖着,整个人像一条茅厕里一脚就可以踩死的蛆虫。

    人群在朝霞殿逐渐散去后,殿里又回到了往日的清净空落。容芳上来扶住了云萝,心疼道:“娘娘,吓死奴婢了,还好皇上护着娘娘。”

    “护着?”锦心嘴角一抽,眼角依旧闪着寒光。“若真想护着,怎么会有今日?堂堂皇后,被她们那群人欺负成那个样子!还不是因为他连半分掌事之权都没给?!”回头看云萝咬着牙强忍着伤心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素姐姐,你真指望以后就靠着皇上护着你吗?”

    云萝心里酸楚难言。她不是不恨,方才单千蕙来到殿中她就觉得不祥。那绸缎展开时,她心如扔进数九寒天的冰水之中。苦笑一声,掉下泪来:“你看皇上走时候的神色,你觉得他还会再护着我吗?”

    锦心想了想卫晗离开时候的神色,那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厌恶。她看得出来,皇上对云萝有几分与众不同,可这样的事,没有几个人男人不会在意。“罢了,我看,皇上要护也只会护着揽月殿。”

    此言一出,云萝的头更加低垂。容芳看了心疼,忙瞪了锦心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这个话题。

    锦心忽地觉着不对,急道:“可是姐姐,你为什么,没有见红呢?你昨晚和皇上,明明就,明明就。。。”

    云萝眉头紧皱:“我不知道。。。一早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会不会是有人中途在被褥上动了手脚?”锦心思索道。

    “床单自昨晚铺上中途就没再更换过。”容芳道。

    “那昨晚的床单是谁铺的?”锦心问道。

    云萝也看向容芳。难道,这殿中已有内鬼?

    容芳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关系十分微妙,神色尴尬为难,犹豫了下,道:“是奴婢。”随即扑通一声跪下,“但奴婢没有做任何手脚,娘娘明鉴。”

    云萝忙道:“容芳,你先起来。我没觉得是你。你好好想想,除了你昨晚还有没有人动过这床单?”

    容芳想了想,道:“没有。”心下为难,想着这次是难以说清了。

    “不对!”锦心忽道。“若有人在床单上做手脚,怎么会还能留下娘娘背后血滴的痕迹?”

    云萝闻言像被击了一下,只听容芳道:“若是在床单上动了手脚,让它无法显现血迹,那娘娘背后所滴的血应该也无法留下来。娘娘,奴婢觉得,不是床单的原因。”

    云萝心里纷乱一片,只在胸中堵得难受。“那到底是为什么?”

    容芳皱眉思索,道:“若床单是好的,娘娘却没有见红,那只能是,娘娘您自己身体的原因。”

    “我的原因?”云萝愣愣道。这问题对她来说十分陌生。

    容芳拉起云萝的手,像是努力在心里酝酿了一番,柔和道:“娘娘,奴婢也是宫女,知道当宫女的滋味,您若真的有过对食也无妨的。。。”

    云萝闻言一惊,忙抽了手摆手道:“不,我没有过对食!”看容芳神色将信将疑,慎重道:“容芳,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过。”

    锦心道:“容芳,我可以作证。我从正章七年就和姐姐住在一块了,她确实没有和任何人结过对食,一天都没有过。所以,不可能是对食的原因。”

    容芳本以为云萝是羞涩难以启齿,但看锦心也如此说,不由得信了。想了想,仍是没有头绪。“那到底是为什么。。。”

    锦心道:“姐姐,会不会,和你月信不调,在浣衣局让身子受寒了有关?”

    浣衣局的女子没有几个身体是健健康康,月信时候舒舒服服的。云萝想了想,道:“我月信是不调,可是。。。”

    忽然电光火石间,“月信不调”几个字击中了她,雪白的床单,殷红的血迹,那一幕忽然霹雳般炸在脑海。

    “容芳!”云萝猛地抓住了容芳的手,浑身颤抖了起来,“玉润玫瑰露!”

    容芳闻言也是一惊,却听锦心道:“玉润玫瑰露?那是什么?”

    云萝的手攥成紧紧一个拳头,心如刀绞,又如火烧,忍不住哭泣了起来。容芳叹了口气,道:“真的是她。”

    锦心看到两人似乎看出了结果,却都沉默不语,急道:“是谁呀?是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害了姐姐?”

    “不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是在我们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云萝恨恨道,想到单千蕙望着自己时那寒冷刺骨的眼神。眼里擒满了泪水,流到嘴里,苦,咸。

    容芳见锦心疑惑,道:“册封大典那日姑娘还未回宫,咱们娘娘身体不适,恭慧夫人差人来看,还送来一碗雨润玫瑰露,说是,说是有利于侍寝。可娘娘用完后身体就出了血,当时只以为是来了月信,变什么也没追究。没想到。。。”说着也掉下泪来,“娘娘,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蠢笨。。。现在,只怕口说无凭了。。。”

    云萝摇了摇头道:“我自己都看不出来,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叹了口气,笑道:“不是我们蠢笨,是他们太聪明,太聪明。。。”

    她笑了,笑容里包涵了凄迷,和比方才更深沉的压抑。就算是泪流满面,也不能让她将自己完全释放。容芳看着云萝苍白的脸孔,纤瘦的身躯,她就算哪一天行走着突然栽倒在路上,自己会心疼,但却不会惊讶。

    这纤瘦的躯体,昨晚在锦缎上承受的,何止是一个身体?

    忽听锦心冷笑一声,声音是说不出的阴狠和自信:“既然比聪明,那她可是找对人了。”

    入夜,泰陵的天空辽阔而深远。一人临风独立,看着渺渺星空。他着一身粗布白袍,守孝的服制,手轻轻滑转掌中的墨玉。

    他凝视着夜空上的北极星,向旁边站着的一人道:“你说,这里的夜空和未央宫的,哪一个更好看?”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自身带着回响,如一块青石砸在深深湖面,飘散到了遥远的夜空里去。

    他身旁那人着一身粗布,脸上带着一副青铜面具,远看去如同一个荒蛮之人。粗布和面具掩饰不住他的戾气,却多了分神秘,仿佛无人居住的茫茫森林,你不知里面隐匿着什么样的怪兽,有着怎样的力爪。

    他对那看星空的人躬了躬身,道:“属下以为,这泰陵的天空更美些。”

    “哦。为什么?”那看星星的人笑道,似乎对这答案很满意。

    “因为这里的天空更辽阔,北斗七星能看得更清楚些。”隔着面具露出的两个小孔,可以看到那眼睛里闪着星子一样的光。“有了北斗七星,其他的星便不耐看了。”

    那看星星的男子笑而不语。正在这时,一个仆从打扮的中年男子快步却安静地来到他身后,行了个礼道:“王爷,有宫里来的传书。”

    那转墨玉的手停了下来,身体并没有动,手向背后伸了出来。

    那中年男子将一卷极小的纸卷恭恭敬敬置于男子掌中,那手掌便稳稳地合上了。那手掌如同玉雕琢一般修长而透明,合上的动作却又像磐石一般有力。

    一时间那仆从和戴面具之人皆是静默不语。只听“噌噌”声,是那男子将纸条撕得粉碎,扬在夜空下。“十二佳丽皆已入宫,好不热闹。左拥右抱,三哥好艳福啊。”

    那戴面具之人声含笑意:“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消受得起。”

    “以三哥的好性子,左右为难,无从选择可怎么办?”那人重新转起了手中的墨玉。

    “那我们就帮他减少几个。”那中年仆从恭顺答道。

    那面具下的男子的肩膀轻轻转一下,仿佛踌躇满志,又仿佛放松地看那看星空的男子。

    “这星子,可真好看。”那男子看着夜空,露出了一个璀璨得让夜星失色的微笑。

    揽月殿里,一轮皓月当空。殿中烛火微弱,倒是显得照在地板上月光格外清冷。

    “姐姐这里月光真好,柔得像纱一样,真是像伸手便能揽于掌中。”萧淑慎坐在贵妃榻上,皓腕在月光下轻转,仿佛想披上那一抹月华。

    单千蕙单手支着头,乌发散了一肩,衬得她肌肤似雪。“你若愿意,以后便住在这里。”

    萧淑慎微微一笑,道:“那就要看朝霞殿那位几时腾出地方了。”

    单千蕙双眼睁开,一股寒媚。“不急。”

    萧淑慎凑了过来,轻道:“听说皇上今晚没有去她那里。”

    单千蕙缓缓闭上眼睛,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皇上今晚哪里都不会去。”

    萧淑慎眼睛转了转,道:“这个我不明。”

    单千蕙一笑,不语。一旁轻轻拂扇的鸢尾道:“皇上在潜龙府邸时就是如此,为着修身养性,不会连着两晚都与女子同寝。”

    萧淑慎像是听了极好笑的事情一样,咯咯娇笑起来。“呵呵呵呵呵。姐姐,如此说来,你还真嫁了个高山流水之人呢。”

    单千蕙晓她句中深意,啐道:“你这嘴,就是讨打。”

    萧淑慎樱唇一勾,靠了单千蕙身边,调笑道:“我这嘴,现在你舍得打吗?”

    单千蕙嗤笑着拧了她的脸,笑道:“小娼妇,看我敢不敢打!不愧是吃着公子哥儿的话儿长大的,满嘴子尽是坏水儿!”

    萧淑慎笑得花枝乱颤,雪白酥胸挤出了一深深勾壑,道:“说得像你没吃过似的!”

    这话说得极为露骨,一旁摇扇的鸢尾也不由脸红发笑。单千蕙白萧淑慎一眼,想起了什么,正色道:“你找太医弄了吗?”说着用下巴指了指萧淑慎的腰腹。

    “姐姐放心,入宫前就弄了。连带着口儿也缩了。”萧淑慎摇着扇道。

    “那就好。”单千蕙点点头道。“以皇上的性子,估计明日是宇文娉婷,王倬这两日在月信上,下来便是你了。你可别让看出端倪来。”

    “皇上不去看茹御嫔吗?”萧淑慎问道。

    “不会。她自从生完孩子就腰疼,皇上也多年不在她房中留宿了。”单千蕙道。

    萧淑慎眼睛一转,凑近了单千蕙道:“姐姐,你不打算有个孩子吗?”

    单千蕙道眯了眼,沉沉道:“你以为我不肯。”

    萧淑慎认真道:“姐姐,我认得上京中一位圣手。”

    单千蕙道:“我不需要圣手,我只需要孩子。”说着轻轻挑了挑眉。“你看贾柔芸便知道,她出身不高,身子又废成那个样子,还能当上御嫔。孩子,是这宫里最好使的工具。只要有,谁生出来的都是一样的。你说呢?”说着笑看萧淑慎。

    萧淑慎会意,摇扇笑道:“那咱们便好好寻了一个来,把该去的去了,好好留着。”

    单千蕙眼神射向地上清冷而幽美的月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聪明的女人不好找,但会生孩子的,遍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