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月离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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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露深重。

    雨越下越大,打在柏油路上,打在两人举着的雨伞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声音。姚羽牵着姐姐的手,又凉又软,他转头看她,她的半张侧脸融进黑暗中,拉出了鲜明的轮廓。

    姚辞举目张望了一会,就朝东南方举步走去。

    “姐姐……?”

    “我刚刚在挑风水宝地。”

    她附耳低声道,然而这个解释实在太像找个好地方葬了他,以致於他紧绷的情绪丝毫没得到放松。见他绷得好像戳一下就会吓哭,还主动走前一点护着她,姚辞失笑,安抚:“只是找个容易落雷的地方而已,不用怕,有我在。”

    这回她收起了平常的嬉笑怒骂,唇边的轻快笑容也沉稳下来,她握紧他的手,暖意一点点地传导过去,彷佛具有神奇力量,抚平了他躁动不安的心。

    姚辞带路,约走了十来分钟,在一棵大树前停下,掏出手机,叫了辆计程车在方才下车的凉亭前等,约二十分钟后到。

    “抓紧时间,你去背贴着树。”

    他照着做了之后好奇问道:“姐姐,这个雷劫位置你是怎么算出来的?电影里的风水师用的罗盘你都没有……”

    姚辞懒懒地抬了下眼皮:“雨水导电,雷雨天不能站在空旷的地方和树下,人蠢就要多读书,造吗?”

    年级第一的姚羽万万没想到姐姐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上了一堂物理课。

    当然,光是这样也不能保证百分百被劈到,她再解释了几句自己的确是算出来的:“罗盘那是给新手用的,真正的高手草木竹石皆可为剑,摘叶飞花亦可伤人,这就是境界,懂不?”

    “……姐姐你高兴就好。”

    瞎扯淡了一会,一直紧绷着的姚羽终於放松了下来,他呆在树下,衣服都被雨打湿了,黑衬衫勾勒出了他的纤瘦骨架,话音刚落,一道冷雷就从头劈下,不偏不倚地击焦了树顶,传导到他身上,只见整个人都一抖,表情凝住。

    姚辞见状赶紧冲上前抱住他,也跟着被馀下的能量电得一僵,只是人一但活得够久,就能尝遍不同体验,这种程度痛楚她一咬牙就忍过去了。当下五指勾住他的后颈,天雷劈开了灵脉,如同压抑已久的水库缺堤倾泻,灵气汹涌而出,她经验老到地替他梳理灵力:“不疼不疼,我在呢,没事了,感受一下自己的生命力……然控制它。”

    她只能帮他稳住灵力,减轻他在学习运转灵力时的心理压力。

    这殊不容易,姚羽只是个普通人,他被那一下劈懵了,泪水充盈了眼眸,死命咬着下唇,脑海里只剩下姐姐的声音,他恍恍惚惚,泪腺酸肿。

    “你想象血管被斩开了,血液喷薄而出,庆幸的是,这种血液是可以控制的,你有能力去让它回归灵脉流动,知道吗?”

    “姐姐,好痛……”

    他嘟囔着,咬破了嘴唇,一片咸腥,随即被抱得更紧。

    姚辞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眸光冷凝漠然。

    “乖,一切有我在,不要让我失望。”

    彷佛过了很久,对姚羽来说,那是一个世纪那么长,而实际上,只不过是过去了十五分钟而已。他没有辜负自己的天份,控制灵力的悟性也不差,加上有老司机姚辞在一旁教学,还是磕磕巴巴地学着把灵力收回脉中。

    “姐姐……”

    他抬头,满脸是雨水,话还没说完,她就用一句‘艹!’斩断了话柄。

    姚辞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就走,伞子落在一旁都无暇去捡,反正都湿了个透底,二人一路拔腿狂奔,走到凉亭前才停下,她急忙看了眼手机,离司机的约定还有三分钟。

    这是姚羽第一次见到姐姐急成这样子,秀丽的脸在雨水冲刷下有点扭曲。

    “怎么了?”

    “我早该想到的!”她喃喃自语,太阳穴突突跳着:“算了,死马当活马治,只少掩盖一下气息……”

    刚说完,姚辞就从腰间摸出把瑞士刀,往大腿肉多的位置一划,捂了一手血,再糊在他的颈后,血液像被吸收了一样,迅速渗进肤间,他还没反应过来,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姐姐。

    她深呼吸:“恐怕整个港城今晚都睡不着了。”

    在天雷劈下的那一刻,姚羽的灵力外泄,神器出世,就是方圆百里以外,有点修为的灵师都感知得到。为了得到这件神器,恐怕一场厮杀是免不了的,完全打乱了她原本转世后先韬光养晦的计划许多凌乱的想法从脑海中呼啸而过,她沉默着,直至计程车穿雨而来,她打开门,进车。

    司机似乎不太满意湿嗒嗒的俩人,念叨了一路。

    姚羽抬眸悄悄地观察着姐姐,她神色冷峻,窗外景色映到她眼里,却映不到底,里头深黑如墨,似无底洞穴……在怔忪间,她唇角扬起:“罢了,就来战一场吧。”

    “姐姐?”

    听到弟弟的呼唤,她转过头来,眼中已不复方才黑海翻滚的幽深,声音又脆又快地替他解释了一遍:“神器出世,整个港城……嗯,离罗湖站近一点的应该都有所感知,幸好我冰雪聪明机智过人,立刻用自己的血来封住你外泄的灵气,线索就断在太平山了。”

    “感知了又如何?”他有不祥预感。

    “当然是宰了卸皮拆骨做灵器呀,你还指望他们会好为人师地收你为徒吗?有把好的灵器,能力可是三级跳的,巨大利益面前,管你是不未成年,杀了再说。”

    姚辞轻描淡写道。

    其实她要‘用’姚羽,把他吓得抗拒其他灵师效果更佳,她瞥了眼脸色泛白的弟弟,终究没有加油添醋,即便如此,这种全城灵师为争夺自己血肉而来的压力还是瞬间抽走了他身上剩馀的热量,他怔了怔,默然不语。

    “别怕,有我呢,论卑鄙无耻,不择手段,你姐姐我可是三界第一人。”

    “嗯,我知道了。”

    她虚着眸子轻笑,眼里影影绰绰的,说不清喜恶:“何况论被追杀的经验,我也相当丰富。”

    这次姚羽不敢接话了,把头轻轻靠在她肩上,以示亲昵。

    计程车驶进市区时,姚辞随意指了个路囗就下车了,毫无压力地顶着司机看神经病的目光付钱走人。

    “今晚不能直接回家,我开间房,你去里面睡一晚。”

    “你呢?”

    “我去断尾。”

    这时,雨势渐小,像蒙蒙细毛落到脸上,有点痒,这种场景就像台剧中的浪漫雨景,可惜搁两人面前的,只有突然而至的死亡威胁。

    深夜十二时,在港城还是灯火通明的,要在市区找一间宾馆并不难,姚辞怀揣着一千元,穿过两个街囗就决定在一家海角宾馆里留宿,牵着他上去二楼开房间。值班的是个耷拉着眼皮的中年女人,对着俩脸嫩的小年轻没过问什么,连身份证都不用登记。

    “时钟还是过夜?”

    “过夜。”

    三分钟过后,姚辞打开房门,把弟弟扔进去。

    房间小得跟豆腐干似地,五脏却是俱全,浴室与床看着质量尚算过硬,她沉吟片刻,吩咐:“你洗个澡,把湿掉的衬衫洗一洗晾起来,钻进被窝别着凉了。”

    姚羽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眼里写满了担忧。

    姚辞又笑:“不用担心,现在的你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我走了,你等我回来吧。”

    她嘴上说得轻巧,却还是不放心地用血在门上画了三道隔离符,一边画一边抱怨自己技艺生疏。她无法运转灵力,什么法术都与她无缘,幸而她活得够久──大部份符咒只需要用血写就够触发效果了。

    门一关上,她唇边轻快的微笑就褪得一干二净,倒不是因为愤怒或者急躁,懒得摆任何表情,惟有脑子在飞快运转。

    港城是个交通发达的弹丸之地,灵师有通天之能,就算是末法时代后的可怜残渣,亦比一般人强,稍作经营,混得风生水起的理应不在少数,神器在他们眼中是不可抗拒的诱惑,就算前一刻还在被窝中酣睡,下一刻也必然会下床尽一切努力去把神器翻出来,掘地三尺,在所不惜。

    为了神器,一切都值得。

    神器的觉醒通常是无意间的,怀惴巨大财富而不懂得保护自己,其他灵师都视它为囊中物,拼的只是谁先找到他而已。

    姚辞很清楚,这场仗要怎么打。

    姚羽如神剑出鞘,天降异相,招起各方追杀,这时他们是被动的,但灵师们不会想到,‘神器’身边会有个经验丰富的灵师护航,今晚她就要把所有跟踪小尾巴全断了,这时她又算是主动的。

    她踏出宾馆,街上灯火通明,说话声叫卖声此起彼落,全然看不出里头暗藏杀机,一般人遇上这种看不见又不知道在哪的敌人,就同时要面对巨大的心理压力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断干净没有?

    道路四通八达,姚辞抬头算了三下,就向着中间的路走去,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