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惊梦之症(上)

颜竹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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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抵达怀安卫时已是酉时,夏日昼长,天色依旧明亮的很。

    虽已汇合,沈泊舟却依旧让车夫跟在大夫车队之后,并未与霍临川等人相见。待到大军扎营之时,更是亲自将卫灵秀送了过去。

    “若是后悔,此时还来得及。”沈泊舟站在卫灵秀身旁,看着她紧张的四下打量,温声道。就快抵达怀安卫时,卫灵秀喏喏的说,日后要跟着大夫们一起行动。他劝慰了两句,她却十分坚持。

    见她抿着下唇摇了摇头,沈泊舟叹了口气道,“不若做我的大夫吧,我若对霍将军开口,想必总能讨了这个面子。”

    卫灵秀听了,讶异的抬头看他,见他面上一派认真之色,便蹙了眉头,“若是这般,岂不是有悖初衷。”

    沈泊舟闻言哑然,真真是有些糊涂了。若是只求安稳,她何须跟着大军前往北地,返回京城家中岂不是更加安稳。想到此处,心头倒是开朗了些,也不再劝,便着了小厮影风将卫灵秀送往前方医帐。

    看着那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林立的军帐后,沈泊舟这才转回了身子,却一眼瞧见了不远处,坐在青鬃马上的霍临川。

    霍临川乃大齐镇北将军,他沈泊舟不过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修,不说文武之分,便是这官阶上二人相较也有些遥远,本不是能有所交集之人。沈泊舟却立时认出了这一身铠甲骑在青鬃马上的男子,正是霍临川。实在是因着此人,风头太劲。

    见沈泊舟不急不缓的朝自己走来,霍临川翻身下马,身边机灵的侍卫立时便接了缰绳。

    “沈大人。”待到沈泊舟行至身前,霍临川淡声道。

    “不敢。”沈泊舟笑了笑,“见过霍将军。”

    “那是什么人,为何与你同车而行?”霍临川不在意的瞧了那方军帐一眼,再看向沈泊舟时,眼中的淡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严厉之色。

    听他这般直接询问,沈泊舟心中有些愕然,他迅速压制住心中的情绪波动,脸上笑容丝毫未动,闻声道,“那位是慈济堂的大夫。”他佯作思虑片刻,便又道,“下官体魄不如将士们强健,偶有病痛皆是请了慈济堂的大夫坐诊。近日旧疾复发,便请了那位相熟的大夫同车。”

    霍临川闻言点了点头,再问道,“沈大人如今可大好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劳烦将军询问,如今依然无碍。”

    “如此便好。”霍临川也不再多说,只道,“今晚刘守备之宴便在酉末,半个时辰后,我派人来接你。”

    沈泊舟应是,见影风已自军帐中走出,主仆二人便离了此处。

    见那二人走远,一直在霍临川身后的郦珩走到跟前嗤道,“那孩子瞧着有十五岁没?这样的岁数也能在慈济堂坐馆?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听他这般说道,宋海宁摇着头走了过来,“你这莽夫,难道便不知那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方才我询问了随行校尉,那少年确然是慈济堂的大夫,还正是那校尉自慈济堂带出来的。”

    “还真是大夫啊?!”郦珩闻言惊叹,随即又狡黠一笑,对霍临川道,“不若将那少年调到元帅营帐,每日瞧着,倒也赏心悦目。总比每日对着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要舒畅的多。”

    霍临川闻言,眉头立时深锁,看向郦珩的目光也严厉了许多。郦珩一瞧,身上激灵一下,随即便住了嘴,讪讪道,“玩笑,玩笑。”

    见郦珩缩着脑袋再不吭声,霍临川便将目光转向宋海宁,“这几日你多盯着些。”

    宋海宁应是,颔首道,“确然要防备些。”

    如今宫中夺嫡之风暗潮涌动,眼看着太子李彦接触国事越加频繁起来,几位年长的皇子,都有些坐不住了。而太子李彦最强势的外家,自然便是身为皇后胞弟的霍临川。若是霍临川有什么动荡,那太子便被狠伤根基。

    这沈泊舟在翰林院中不见得多显山露水,却得了这随军御史之位,确然值得思量。

    宋海宁得了这差事,自是要费一番心神。

    只是让几人没想到的是,当日夜里,便出了事。

    与沈泊舟赴宴之后,霍临川并未宿在刘守备府邸,而是返回军中营帐。不管行至何处,但凡是在外出征,他向来与大军同行同住。

    已是亥时,他正看着手中兵书,帐外突地一阵喧哗。

    放了手中书卷,霍临川将帐外守卫唤了进来。

    “何事喧哗?”此时他已卸了盔甲,只穿了件半旧的道袍,身上威势却未减少半分。

    侍卫还未开口,郦珩已经撩了帘子走了进来,面上不见了平日的戏谑,此时一派凝重。“元帅,冯将军犯了旧疾。”

    霍临川闻言立时便自案后站了起来,“可叫了大夫?”

    “老宋已经叫了那位谈大夫一同过去了。”郦珩回道,见霍临川此时已然走到账前,便跟着一同走了出去。

    冯湘南乃军中大将,早年间因着一场大战落下了病根,这件事霍临川也略有耳闻,只是这些年随着他守卫北地,却从未发作,不知今夜怎么就突地发作了起来。

    “可知什么情况?”二人朝着冯湘南帐中行去,霍临川边走边问道。

    “只说是头疼欲裂,疼痛难忍。”郦珩回道,思虑片刻又问道,“大哥可知道冯将军这病症由来?”冯湘南的旧疾,他只知道是多年前的一场大战引起,却不明白详情。

    霍临川一边走着,颔首道,“当年冯将军跟着慕容将军在天翅岭经历了那场大战,大战之后据闻他有三四年时候卧病在床,直到明礼四年才复职。恐怕便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天翅岭之战吗?”郦珩惊道。

    二十年前,正是大齐朝十分动荡之际,南疆二十八部族联合起来,大举进攻大齐。当年的中军都督慕容青峰,领了二十万大军在天翅岭与两倍于己的敌军鏖战了四十日,击退了二十八部族联军。双方皆伤亡惨重,慕容青峰更是在天翅岭战死。冯湘南今年不过四十岁上下,那时候恐还未及弱冠,许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说话间,二人已经行至冯湘南账前,霍临川却在此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身边跟随的侍卫,“你去把那慈济堂的年轻大夫叫来。”

    侍卫一顿,低声问道,“可有姓氏?”

    白日里,霍临川并未询问卫灵秀的姓氏,此时便也顿了顿,还是郦珩接了一句,“恐怕也没那么多这般年轻的大夫,你自去医帐那边,寻一个十五岁上下出身慈济堂的大夫便可。”

    见侍卫领命而去,二人便撩了帐子走了进来。

    帐内虽有些昏暗,霍临川还是一眼便瞧见了侧卧在踏上的冯湘南。冯湘南四十出头,平日里也是个魁梧硬气的汉子,此时却面色憔悴蜡黄,嘴唇干裂,目涩无光。

    见霍临川与郦珩走了进来,他在侍卫的帮助下,半起了身,面有愧色道,“元帅……,这种时日劳您前来,下官……”

    未等他说完,霍临川几步到了榻前,少有的温声道,“冯将军何须此言?大丈夫为国辛劳,咱们这常年在外出征的,又有几个身上没有灾病。无需多想,治好了病,仍是好汉一条。”

    “就是啊。”郦珩也在一边道,“咱们还等着跟冯大哥一道杀那北地蛮子,冯大哥可要早些好起来。”

    宋海宁正在一边等着大夫写方子,闻言没好气笑道,“冯将军论岁数能当你爹了,你真好意思唤这声大哥。”

    郦珩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又是家中长子,其父与冯湘南确然一般岁数。

    听得这番话,郦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帐内众人见他这般模样,也都随着笑了起来,气氛倒是舒缓了许多。

    霍临川见冯湘南面色轻松了一些,这才询问道,“冯将军这病,到底如何?”

    此时在一边写方子的,正是当初与卫灵秀同车的那位谈大夫。与其他大夫不同,多日前他便定为这次随军的大夫,且是为军中上将们诊治,并非被胁迫而来。此时听闻霍临川发问,立时便停了笔恭敬道,“冯将军这是陈年旧疾,确难根治。不过,调养几日,便能得以舒缓。”待身边侍卫将药方拿走后,他便又细细的叙说了一番。

    “我瞧着冯将军此时头痛难忍,难道不能先行止痛?”霍临川耐心听谈大夫说完,见冯湘南面上又露出痛苦的表情,便开口问道。

    “回将军,已然开了止痛的方子,待服了药睡下,自能缓解。”

    霍临川闻言颔首,帐内一时安静了许多。

    便是此时,侍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说是慈济堂的卫大夫到了。

    帐内众人一愣,霍临川倒是面色不变,只点头道,“进来吧。”一边说着,心里道,原来那少年大夫竟是姓卫?亦或是姓魏?

    卫灵秀低着头,跟着那身前的侍卫走进了帐中。

    她心中有些忐忑,那侍卫来寻她之时,只说是奉元帅之命前来,并未提及何事。虽不知是何事,只是想到许要见到霍临川,她心里便泛上些不明所以的味道。只是,这一路行来,却发现并非是去元帅营帐,心里便又起了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