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月听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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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大将安若晨带入了军营帐中。

    将她抱至床上时发现她已然晕了过去。唤了军医过来给她瞧伤,过程中许是弄疼了她,安若晨皱着眉微微挣扎,醒了过来。

    她恍神了好一会才恢复神智,打量了四处,看到了远远坐在帐中桌边的龙大。

    “将军。”她唤他,声音几不可闻。

    “嗯,是我。”龙大很酷地应声。安若晨闭了闭眼,忍住差一点夺眶而出的眼泪。

    安若晨再没说话,龙大便也无话。待过了好一会,大夫终是将安若晨那一身伤查看料理完毕,与龙大施了个礼。龙大与他一道出去,军医与他细说了安若晨身上的伤情,龙大面无表情听完,嘱他备好药,每日过来给安若晨医治,莫与旁人多言。军医应了,退了下去。

    龙大再进帐中,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安若晨猛地睁开了眼,虚弱地问:“将军,我妹妹可好。”

    “你妹妹?”龙大惊讶,“哪位妹妹?”

    安若晨愣住了,她皱了眉头努力理清思绪:“不是我妹妹与蒋爷说了我的事,求将军再来救我吗?”她刚才猜的,是安若芳上了蒋爷的车队,然后寻了机会哀求,终是打动蒋爷向龙大报信求情,央龙大前来救她。明日便是她上花轿的日子,所以龙大接了消息,赶在她进钱家门之前来救了她。

    她以为这便是事情的经过,只是不知她那妹妹是如何说服蒋爷,是否应允了什么条件。可如今一看龙大竟是毫不知情,她顿时有些慌,难道出了什么事?

    龙大道:“我是收到蒋忠的消息,但他报的是,并无人赶来车队,他没接到人。”

    安若晨吃惊地张大了嘴,心沉到谷底。无人赶到车队,那她妹妹呢?四妹去哪儿了?

    “你说的妹妹,是怎么回事?”

    安若晨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龙大正问她话,她眨了眨眼睛,努力集中精神,把钱裴给她爹下套要求年仅十二的四妹一起嫁而她爹竟然答应然后四妹极度恐慌想逃于是她便安排四妹拿着信物赶去车队的事说了。

    说着说着,终是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她抬手抹泪,才发现自己十指因为挖洞也全是伤。她瞪着手指,想起是四妹挖的洞,四妹想助她逃跑帮她挖的洞,可是四妹如今却不见了。

    眼泪止不住的掉,但安若晨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龙大将她救回,但其实所有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安若晨用力抹掉泪水,咬了咬唇终于控制情绪。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安若晨脑子很乱,只想到能说这句话,她感恩龙大。可是妹妹去了哪里,去了哪里?她把妹妹弄丢了。

    “你刚才说,婚期提前了?就在明日?”龙大不应她的谢,对她这段时日的经历却很感兴趣。

    “是,就在明日。”

    所以龙将军也并不知晓此事,那他为何今夜会出现在她家后墙那处?安若晨想问,忍住了。许是有何秘密军务故而将军碰巧路过,而探问会令人生厌,她现在最不能做的就是把将军惹恼了。

    “你被锁着,又是如何出来的?”龙大继续问她。

    “我爹曾将我丢在柴房。”

    “嗯。”

    “柴房里有不少杂物,其中也有些废弃的柴刀或是断了柄的刀刃。”安若晨说着,这几日的遭遇一幕幕在脑子里闪过。“我找了两柄小巧易藏的,藏在了身上。”

    龙大静静看着她。

    “我伤重,每日昏睡,所以他们渐渐疏于防范。何况第二日便是婚期,大家早早睡去了。我用柴刀撬开了窗户,爬了出去。我妹妹……”安若晨顿了顿,“就是那位要去蒋爷车队的妹妹,四妹,她告诉过我她在她的后院墙根挖了洞,只是不够大。我到了那处,找到那洞,用刀用手继续挖,挖到我能钻出去……”

    命悬一线,遇见了将军。安若晨转头,对上了龙大的眼睛。

    “你可知你伤得很重?”

    “是挺疼的。”

    “你的腿若是不好好养,恐怕日后会成瘸子。”

    “我爹说我逃家,要打断我的腿。钱老爷说只要我没死,他都不介意。”

    “逃出去之后呢?”龙大往前探了探身,仔细观察着安若晨的神情。“你钻出了那个洞,又能如何?”

    没人接应,身有重伤,暂时逃出墙外,又能如何?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他们发现得比我预料得要早,或者是我动作太慢了。我原是想,他们会先搜查我那边的院子,四姨娘那处应该晚一些才会搜到。且门房会证实我没有出去,我受了伤,爬不得墙,他们必会以为我出不去,只是躲在院内某处。这般我便还有时间。”

    “然后?”

    “然后我要去衙门击鼓……”

    龙大笑起来,似是笑她幼稚。

    “我要跟太守大人报,我曾窥得细作刺探中兰城军情,是重要人证。”

    龙大的笑敛了起来。

    “原本最好是该到军营之外报此事,但太远了,我伤重,走不到的。衙门近一些,我撑一撑,该是能撑到。”安若晨继续说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听话,还涉嫌拐骗妹妹离家,虽我有一身伤,但衙门管不得此事。正如将军所言,家务事,谁也管不得。我爹能说出半个时辰他管教顽劣无礼的女儿的理由,我未死,只是伤,有哪位大人哪条律例能管?我会被送回家里,明日一早被丢上花轿,换个地方,换个人教训我。但我若是重要人证,涉及军机要事,依律法衙门便不得不将我押下,转交将军发落。”

    龙大听得她说,挑高了一边眉毛,脸上的表情颇是活泼。“如此说来,我想你也想好了一本《细作传》,能跟各位大人细细讲上半个时辰,让他们不得不谨慎小心,立时快马到兵营报信,让我前去。”

    安若晨咬咬唇,很是羞愧。她确实把所有的希望押在能见龙大一面上。但她没编什么《细作传》,当然也不会讲半个时辰,说多错多,这道理她懂。她会只说一点,然后其余的,坚持要见到龙将军再说。

    “你被押下,明日婚期定是要作废了。花轿接不到人,你父亲跟那钱裴都说不得什么。而你便有时间,再好好考虑下一步。或是想再求我,给你第二次机会。”

    安若晨涨红脸:“是。”她确是打的这主意。

    龙大微笑:“但你可知,瞎编什么军机密闻欺诈当朝官员,一经查出,依军律当斩。你在衙门击鼓报官,道你有秘报,我必得细细审你,相关结果,得通报衙门。所以你的瞎话躲不过去,军中也并非安府钱府能让你有机会逃脱。没有第二次机会,不会有。”

    安若晨有些着急,动了一下痛得皱了脸,她道:“将军明查,我虽欲求将军救命,但也并非胡搅蛮缠,我知道击鼓报官的后果。我确是见着了细作。”她在龙大的严肃目光下,顿了顿,想想措词,“呃,相当可疑,该是细作。所以必要相报将军才好。”

    龙大往后一靠,懒洋洋的姿态靠在椅背上坐着,道:“那好吧,如今你见着我了,倒是说说看,你何时何地见到了什么可疑细作?”

    “是在将军办的那场军中比武盛会之日,我有幸随爹爹前去观赏,但坐得太久,便觉得帐篷里太闷,于是出来逛了逛,不经意走到林中,看到一男子正放飞一只鸟儿。他看我发现此事,面露凶光,举起匕首欲杀我。我慌忙奔逃,途中拉起树枝向后拨弹,击中他的眼睛,争得一瞬,逃出林外。林外有人,还有卫兵巡查,那人便再没追来。”

    龙大审视着安若晨。这当真是个聪慧的姑娘,现下虽然只得他与她二人,但她陈述此事,丝毫未将他当初与她相约之事于言语之中透露半分,这是在向他表明态度,表示无论如何,她不会将他相助过她的事说出,为他招惹来一丝半点的麻烦。

    “那事隔已久,你为何如今才想到报官?”龙大也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问话。

    “因着民女没甚见识,愚昧无知,并未曾往细作方面想。当时只觉那鸟儿甚是机灵,以为是养鸟人在驯鸟。他莫名起了杀机,我也不明所以。当时心中也为家里定下的婚事忧心,故而没在意旁的。直到这几日卧床不起,闲得发慌,忽想起从前看的那些个闲书传奇故事,有人用信鸽送信。再想到那会儿可是军中比武,正是窥得军情的好时机,再者我只是看到他放飞鸟儿,他为何想杀我,如此这般一琢磨,便琢磨过来了。”

    龙大懂了。她该是确在林中见到有人放飞信鸽,但当时自己与她说逃走之计,于是她便将那事忽略。这数日卧床苦思良策,她便想到这事可以利用。

    龙大微笑起来,再问她:“可事隔已久,你可曾记得那人相貌。”

    “其貌不扬,无甚特别之处。”

    “所以你并不知晓他的具体身份,也不确定他放飞的是何鸟儿,更不知晓他传了何消息。你知道的,只是他欲杀你,很可疑。细作之事,是你猜的。”龙大点醒她,“你这般说话,衙门只道你胡编乱造,根本不会与我报信,便教你爹爹将你领回去了。你莫忘了,你爹爹在城中与官员该是也颇有些交情,方能有今日。”

    “这个自然知晓。所以我只会说看到细作,事关重大,必须待龙将军来再细细说。”

    “那你说完了,我亦觉得你的消息无甚用处,你如何办?”

    这是在考她吗?安若晨舔了舔干裂的唇,答道:“自然是有用处的。将军只需放话出去,安府大小姐报官道当日在林中看到细作,衙门将她扣押细审,她记得那细作相貌,亦能画出人像供盘查搜寻,但她有一要求,需解除与钱家婚约,并求纹银三十两。这要求委实太过,将军仍在考虑是否答应。”

    龙大盯着她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而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她真敢,当真是敢。这般一来,她有消息却还未报为细作留下了杀人灭口的机会,若真有这人,一旦动了杀机,他们守株待兔,便能将他擒住。而她放话提出的要求,是为他创造提供第二个机会的条件,他若愿意帮她,就顺势以军务为重解了她的婚约,她逃过一劫,还能拿到银两。日后她是逃是走,却又与他龙大无关。

    龙大故意道:“你所提之事,可全是无律法可依。”

    安若晨道:“亦无律法明言不可。国事为重,军机紧急,如何为之,且看将军定夺。”

    龙大又笑起来,“你究竟围着那律鼎转了几圈?”

    “确有认真研读。”安若晨想了想又道:“为了让那细作动手方便,敢起那灭口的念头,将军可将我送回家,说是伤重养病,让我返家等将军答复。因着衙门和军中看守太严,我恐那细作本事不高,不敢上门。”

    龙大再次哈哈大笑:“你是恐细作不敢动手,还是想看看你爹气极却不敢动你一根指头的模样?”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轻描淡写地道:“要守株待兔擒那细作,将军自会安排人手伪装仆役,自会交代我爹不得伤我。我逃了,又回来了,堂堂正正地回来,安安稳稳躺着好好养伤,他却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能看到他气极扭曲的脸,我想我的伤病确是能好得快些。”

    龙大笑着,心中甚是惋惜,为何她不是男子,若她是男儿身,招至军中好好栽培,定会是个好将领。

    “若我不依你呢?若你今日出逃未果被追回呢?”

    “那就是……”安若晨不看龙大了,她转头盯着帐顶,停了好一会,“那就是明日出嫁。我还有一把柴刀刃,我会藏在嫁衣里……”

    龙大盯着她看,静了好一会,道:“你先歇着吧,我能保证的是,明日|你不会出嫁。其他的,明日我们再议。”

    “将军,我妹妹……”

    “先歇着,你需要养好精神,明日我们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