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长大了的小秀才

涩涩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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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役来得突然,可却是做了准备的。

    因此林家村再一次送走了十二个壮丁。

    那个撺掇孩子给林安下跪,去林安家吃粮食的闲汉,也被带走了。

    那闲汉根本不肯走,他还喊林安:“林秀才,林秀才,俺那三个儿子都卖给你当奴才了!你给俺交了七两银子的请兵役的钱罢!”

    那闲汉媳妇儿登时变了脸,连哭带骂的把三个儿子弄走,让闲汉一个人干瞪眼,被徭役带走了。

    闲汉还不忘骂:“该死的婆娘!原本想着你能干活,还能给俺暖铺盖,这才没头一个卖你!你且等着!等俺回来,第一个就把你给卖了!呸!死婆娘!”

    林安着实看那闲汉不顺眼,闻言就让跟在他身旁的林六,去给押送闲汉的衙役送了半两银子,请那衙役务必不要对闲汉“客气”。

    衙役自是乐得卖林秀才一个好,骑在马上,回头冲林安一点头,走了。

    且不提那闲汉将会如何遭罪,林家村和附近的村子,全都沉寂了下来。

    ——原本还担心粮食不够吃,现下好了,家里的壮劳力走了,剩下的粮食,又怎么会不够吃呢?

    可是除了类似闲汉的家人,其余人家,俱苦着一张脸。

    等到了每五日一次去夫子那里报到的日子,林安与刘夫子谈起这件事。

    刘夫子叹道:“所有人都觉得会先挑事的是敕拉族,结果率先起兵的却是倭寇。这样一来,先前征得那些兵士,早早就送到了北边儿,朝廷大约是觉得把那些人再叫回来不合适,且敕拉一族比倭寇善战,因此才会想着临时征兵,在北边几个州府先凑齐了人马,再做打算。”

    林安也是这么猜测的。

    只是,“如果接下来没有天灾,或许百姓就这样忍了下来。但是,如果明年继续这样干旱,或是比今年还要严重,朝廷还在打仗加收赋税……”林安道,“大乱将始。”

    百姓再能忍,天灾*齐齐降临,朝廷还把家里的顶梁柱给拉走了,哪里还能忍得下去?

    可不就要开始反抗了?

    刘夫子沉默一会,才道:“陛下虽不如从前,但朝廷,却有太子。”

    林安却道:“太子虽有贤明,乃是圣上元后之子,可陛下老迈,太子正值壮年,如今,陛下却是不喜欢太子。敕拉一族虽被称蛮夷,可却人高马大,骁勇善战,圣上让自幼学习治国之道的太子去代驾亲征,其意何为?……且,天下皆知,太子,还有一处不足。”

    太子无子。

    不止无子,还无太子妃。

    刘夫子听到这一点终于振奋了起来。读书人,总是更加在意正统。

    无论太子为人如何,他是陛下嫡子,就该继任大统。

    “太子有子了。”刘夫子道,“为师的一个学生正在东宫做事,他传信与我,东宫一妾室,此刻正怀有三个月身孕。”

    若能一举得子,即便这注定只能是个庶子或庶女,大家知道太子“能生”,却也不必再让太子受“无后”之说所扰。

    林安听罢,想到自己送出去的活字印刷,再想到当即陛下的年纪,心中大略有数:“若是如此,太子能和将士再打退倭寇或是敕拉一族,那……”到时太子既是正统,又有贤明,还能凭借活字印刷得到一干读书人的支持,手下若快还能得到部分军权。陛下纵使是再不喜太子,到时也不能拿他如何。

    刘夫子虽不知活字印刷一事,但是有了旁的条件,也足够太子地位稳固了。

    “只盼太子地位稳固后,能多劝着陛下,万万莫要如此次一般,天灾加税,临战征人,令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二人又说了些话,刘夫子考了林安功课,见林安对答如流,满意极了。

    然后刘夫子又开始布置了一篇策论,还有其他功课,令林安写策论时,不得翻阅书籍。

    林安答应下来,这次得了解放,陪着刘夫子一起去后院吃饭。

    猎户也跟着一起。

    吃罢饭后,林安和猎户才离开。

    还是猎户驾着马车,林安坐在猎户旁边。

    秋高气爽,林安仰着脸看天。

    猎户忽然道:“东宫妾室有孕,此事当真?”

    林安道:“师父桃李满天下,的确有不止一个弟子在东宫。且师父言必谨慎,若无七分把握,定不会说与我听。当是真的。”

    猎户不吱声了。

    林安却道:“你怎的关心起太子了?莫非你与太子相熟?”林安转了转眼珠,缓缓道,“三哥从前在我朝和敕拉一族的交界处服兵役,太子殿下从前虽未曾代驾亲征,但却几次前往交界处探望军士,三哥想来,也与太子见过?”

    猎户侧首看了林安一眼,见林安眯眼笑着,跟小狐狸似的,偏偏颊边的酒窝又让他显得乖巧无害。

    “自是见过。”猎户顿了顿,还是道,“只没想到,太子,会让女子有孕。”

    林安:“……”这几句话的信息量略高呀。莫非,等等,真、真的是他想的那样?

    猎户继续道:“那人能忍,三哥不能忍。媳妇儿,切莫负我。”

    否则,他也不知道,他会做出甚么事情来。

    林安:“……且要看你表现。”

    二人对视一眼,猎户目光幽深,小秀才不甘示弱。

    直到马儿惊叫一声,猎户才率先收回了目光,拽住了缰绳。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

    朝堂上,太子最终还是代替圣驾去收拾倭寇,一直到来年三月,方才凯旋。

    太子在军中地位越发稳固。

    四月初,太后重病。

    太子代陛下在寺中斋戒百日,太后凤体康复,七月中,太子重返宫中,将自己偶然所悟、工匠多番试验而出的“活字印刷术”,以简单易懂的图画形式,印在书中,令人广而发之,告知天下。

    几日之中,书价降了三分之一。

    而太子殿下在读书人之中,威望更胜。民间因书价降低,对这位储君也越发有了好感。

    同月,北方大旱,南方洪涝不断。圣上不顾百官跪地请求,强行下令,令太子亲去南方,安置洪灾和洪灾后的事宜。

    朝堂上的事情,林安想管也好,不想管也好,都是管不着的。

    他唯一和这件事有关系的,就是那位太子殿下在将活字印刷术公之于众之后,收到了一封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信中,太子直接问林安,剩下的谢礼,是想要五万两银子,还是要一位名士弟子的名分。

    林安如何看不懂太子信中的意思?

    可是他已然拜了师,正是只有秀才功名的刘夫子。

    纵然刘夫子功名不显,名声不显,可是师徒名分早定,刘夫子又曾为林安的前途四下奔波,学问也颇好。若无刘夫子当日奔波,如今的林安,即便是能过得富足,却也要上交大笔的赋税,还要一辈子背上一个“科举舞弊”的名头。

    因此林安是不可能再拜他人为师。即便那人比刘夫子名声更加显赫,即便那人会为他带来更多的名利。

    林安抬笔,选了前者。

    太子殿下说话算数,八月底,就令人给林安送来了一封厚厚的信。

    可惜太子殿下也没余粮,因此只给林安送了三万两的银票,剩下的则是京郊的一处温泉山庄,京中的一处三进宅子,还有林安所在的省份州府的百亩良田、两间铺子和一处五进大宅。

    太子殿下还道,三万两银票加上那些,应当差不多足够五万两。当然,如果林安觉得不够,可以告诉他,他给林安写张欠条,等将来他的库房变大了再还。

    太子的库房变大,可不就是变成皇帝的库房那么大?

    林安:“……”虽然的确是不够,可是,他也不能再要啊。

    林安将银票和房契、地契藏了起来,就开始继续读书。

    他是正月初六的生辰,如今已是八月初,他已经十五岁半了。

    林母是他十三岁那年的夏初去世的。

    这也就是说,等到明年的夏初,他十六岁时,就可以出孝了。

    而三年一次的大考,正好轮在后年——原本举人试是在春天考,可是不知朝上如何争论,后年的举人试,开始定在秋天。

    这也使的林安要在十七岁半时,才能参加举人试。

    若得中举,方能参加来年春天的会试和殿试。

    而那时候,他已经十八岁,出孝两年。

    林安不怕等,也不觉得十八岁是多么大的年纪。

    可是,和他前后脚出生的林大丫等不了,他必须在出孝后就尽快把林大丫嫁出去。

    林安手上有了银子,倒也不觉得给林大丫置办嫁妆有多难。他并不担心这个。

    他担心的,是他自己。

    想到这,饶是林安心再宽敞,也看不下去书了。

    他慢慢站起身,看向窗外。

    林安家的宅子就建在山脚下,抬头就能看到巍巍高山。

    此刻,猎户正在那高山之上。

    猎户这一整年,都往山上跑的很勤快。只是和先前不同的是,猎户从前用猎物换来的东西,统统都会交给他,而今年,却没有。

    林安知道猎户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并非是猎户不喜欢他了。

    而是,在准备聘礼。

    来年夏天,待他将林大丫嫁出去,猎户就想来娶他了。

    林安心中很是烦躁。

    户婚律所写,历历在目。林安喜欢猎户不假,可是,让他嫁给猎户后,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常年困于家中,无事不得出门,不能与家人之外的男女相处过多,不得拥有嫁妆之外的私产,不得干涉夫君纳妾,延续香火云云。

    做官不能超过六品——这也是户婚律所写。可是,据林安所知,朝廷已经有两百年没有出现一个“嫁人”的男子出任官员了。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他心底再喜欢猎户,林安也不愿嫁,不能嫁。

    可是林安能察觉得到,猎户和他是完全相反的想法。

    猎户很期待孝期之后,他们二人成亲之事。

    猎户比林安想得要在意名分二字,在意地更多。

    林安想,他大约,真的要很认真很认真的和猎户谈上一次了。

    或许猎户愿意听从他的想法,愿意放弃成亲一事,从此和他做一对奸夫淫夫,虽不能告知世人,但却能一辈子一双人呢?

    林安兀自想的美好,却隐约听到几声远远地尖叫声,还有“嗡嗡”声。

    他正走到另一个窗户查探,就听林大丫小楼里姜氏开着窗扯破嗓子似的大喊:“东家!快关窗!蝗虫来了!蝗虫来了!”

    林安往窗外一侧身,恰好看到村子里面,大半的天空都黑了,密密麻麻的蝗虫飞快袭来。

    林安“砰的”一声,就将窗户关上。

    随后觉得那窗户纸不够靠谱,又将桌子推了过来,在桌子上放上案几,案几桌面朝着窗户。

    不消片刻,林安就听到了蝗虫大群飞过的声音,和数只蝗虫咬窗户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蝗虫大群飞过的声音终于远去时,林安才打开了窗户一角,捉住了数只没有跟着蝗虫群飞走的蝗虫。

    林安匆匆下楼,去看了林大丫和林二丫都不曾受伤,这才放下一半的心,然后就和颤巍巍的顾太太一前一后往学堂赶去。

    ——顾夫子会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又觉书生要科举,必须身子过得去才成,因此每天的这个时辰,都会带着学生在院子里练拳脚。

    林安想到今年才堪堪五岁的林平和秦茂,顿时心生惧意,恨不得能一眨眼就飞到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