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长乐思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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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兰珉失望,裴清泓又出声宽慰了对方几句,原本是想着把礼物提前拿出来,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不管兰珉愿意不愿意,这太上皇的生辰和他的在同一日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裴清泓能够做的就是先提前告知这件事情,让对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然后尽量在那天早些从宫里赶回来,说不定还能够给人一个惊喜。

    至于两个人的生辰礼物,从王师傅那里取来的玉佩他已然决定留下来给兰珉作为送给对方的第一份生辰贺礼。献给太上皇的寿礼被他换成了重金从番邦淘来的稀奇玩意,一个可以清晰的看到很远处的望远镜。

    这望远镜在有两世记忆的裴清泓看来并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东西,但对岚国的百姓,甚至对太上皇来说完全可以说是宝物了。

    这个时代无论是在富饶的大岚还是在番邦甚至是远洋之外的国度,制造玻璃和打磨镜片的手工艺都十分的落后。

    而裴清泓苏醒的记忆里的相关知识根本不可能让他在岚国造出飞机大炮,也不能对这些手工业进行太大的改进。

    切不论岚国的金钱和条件并不允许,上一世他的专业就不在于此,而且那些记得的很多现代制造工艺品法子,在没有前世那种发达科技的支撑下根本就不可能生产出成品。

    总而言之,裴清泓买这玩意的时候就花了大价钱,而在这个时代它也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更重要的是这具极高的望远镜背后的蕴藏的军事价值,也绝对会是这位太上皇所看重并喜欢的东西。

    他的左相老爹要献给太上皇的寿礼是叶氏亲自挑选的一尊弥勒佛雕像,请得道的住持开过光,是由一块完整的白玉雕刻而成,估摸也是太上皇收到的寿礼里最值钱的东西之一。

    从宫里回来的裴清逸窝在书房里写百福图作为几日后的生辰贺礼,就连并非朝臣的裴清麟在这种情况下也兴致勃勃的想要给宫里那位送生辰礼。

    “我想成为骠骑大将军,为我大岚开疆扩土!”用完午膳之后,提及给太上皇的贺礼裴清麟就冒出这么一句。

    坐在他边上的叶氏只笑着摇了摇头,而坐在一边的的叶婉莹狠狠的嘲笑了他的不切实际。

    叶婉莹身形娇小,容貌也甜美,生了洁白整齐的一口好牙,一张樱桃小嘴批判起裴清麟时尤其不留情面,:“得了吧你,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给骠骑大将军洗马做个火头兵还差不多。你连我哥都打不过呢,就整天幻想这些东西。”

    叶婉莹的兄长的官服是浅绯色,金带,是正五品的定远将军,年长裴清麟十五,也随军出征过几回,武艺和经验自然比裴清麟要强些。叶婉莹跟着她这个兄长,也会些拳脚功夫,小的时候曾经把裴清麟揍哭过,便老是拿这个耻笑于他。

    裴清麟转过头去,黑着一张脸没理会她:“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男子汉大丈夫不和你这种小女子计较。”

    “你这什么意思?!姨母的头发比我还长呢,你的头发也不比我短,说谁小女子呢?!”叶婉莹便立马炸毛跳脚起来。

    “我娘是我娘,你有半分比得上我娘吗?你连大嫂一半都比不上。”裴清麟显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也不会说忍让叶婉莹半分,冷哼两声便从八仙椅上站起来,和叶氏与裴延道了午安便拿着搁在他边上的箭矢去练箭了。叶婉莹便委屈的瘪了瘪嘴朝叶氏诉苦:“姨母你看三表哥,他又拿这副态度对我!”

    叶氏却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安慰她,反倒明着暗着说了几句她该守规矩的话,颇为冷淡的起了身边把她给撇下了。

    叶婉莹转过脸来想找荣欣表嫂,不过对方昨儿个被气坏了,今儿个根本就没过来,她的大表哥更指望不上了,便转过脸来,眼巴巴的看着裴清泓想寻求几句安慰。

    眉目温润在府中脾气也最好的男子只是朝她笑了笑,拉着自己新娶进来的男妻并排着走了出去。

    等到离了叶婉莹远远的,作为人新晋表嫂的兰珉才低声询问起前者的事情:“表妹和三弟的事情?”他和叶婉莹并不熟,自然不能那般亲昵的唤她的闺名。

    “那个你就不要多管,婉莹表妹她性子过于跳脱了些,和三弟并不合适。若是她缠上你,想办法避开就是,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对她说教。”叶婉莹的心性实在是过于小孩子气了,有种爱你就要欺负你的味道,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这种特别的关注的,至少裴清麟对这个表妹是一点好感也无。

    裴清泓当然知道自家这位表妹的心思,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还好说。只是裴清麟显然对叶婉莹是真的不喜欢,他是绝对不会硬生生的把两个人撮合在一起的。更何况在他的记忆里,这种表哥表妹的关系最好不要在一起,不然很容易就生出来不正常的孩子。

    兰珉点了点头:“男女授受不亲,我会注意的。只是今儿个看着他们两个,想起来三弟的年纪也不小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略有感慨而已。也不知道爹娘准备让三弟什么时候娶妻?”

    “三弟小我六岁,谈娶妻的事情还过早了些。爹娘对这事情也是不赞同的,而且娘亲有意为小麒娶位贵女,总之在爹娘面前,你最好不要提及麒延的婚事。”

    裴延私底下曾对他表示过对叶婉莹的不满,就连一向疼爱侄女的叶氏在这上面也是出乎他意料的持的是反对态度,他问起来的时候就摇头:“你大哥结成了荣欣这么一门婚事,你为了裴家又娶了个男人进来,麒延一定得找个他喜欢的家世也要相当的才行,婉莹她太小了,和麒延相处不来的。”

    “我晓得了,只是还有一件事,三弟想当将军,他的武艺也是出挑的,可爹娘似乎不大情愿他习武?”左相夫妇对子女的要求甚高,也不是迂腐之人,这一点从裴清泓娶男妻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

    但就是这样开明的爹娘,在对待三子的态度上却非常的微妙,就算是宠爱的幺子,感觉也有些不对劲。兰珉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但一时间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大概是爹娘太在意小麒了,你别看他现在身体这么壮,当年小麒刚出生的时候非常的弱,就和小猫崽一样,能够养活都是万幸。可能是因为当年的事情爹娘对三弟一直特别的看重。若是顺了三弟的心意让他去做个武将,他必定是要危险的地方跑。我不能为裴家延续香火,大哥目前又无所出,爹娘不想让他上战场也是自然。”

    裴清泓给出的这个解释可以说是十分合理了,兰珉觉得自己也能接受,也就不再提裴清麟的事情,陪着前者走走停停,一路从琴棋书画谈到诗词歌赋,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话题,最后又转到了兰珉自己身上。

    “我没记错的话,先前子珏原本是在私塾教人习字作画的对吧?”在嫁进裴家之前,兰珉也并不是天天都窝在小院里头的,他有一份正经的工作,虽然薪俸低微,但名声好听,那些学生见他也是要尊称一句兰夫子的。

    提及这个,兰珉先是眼睛一亮,随即眸光又黯淡下来:“沐之没记错,我原先确实是私塾里的一个夫子,只是现在不是了。”虽然私塾的管事有心相留,但抵不过学生的爹娘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一个嫁给男人的男子教导,这学生里还有几个是家世不错的,对方一施压,兰珉就是想留也留不得。

    作为一个恩怨分明的弱书生,兰珉自然不与人为难,便在对方开口之前提出要离开,算是全了两个人的颜面。

    两个人相携走上了九曲桥,原本是要直接过桥的,提及兰珉事情的时候,裴清泓顿下脚步,转身上了台阶,站在了湖心亭的圆柱边上:“那不知子珏是否有意去衡山书院任职,那里的山长比起名声更注重人的才华。最重要的是,他很欣赏你的作品。”

    “当然子珏也无须担心山长会因此受到旁人的刁难,他是爹的弟子,又有功名在身,只要子珏不做什么越矩的事情,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在那里待下去。”

    衡山书院和兰珉的那个小私塾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即便是衡山书院做个伙夫也是教人尊敬羡慕的,若是能进入衡山书院做个教书的夫子,即使只是教基本的书画,那也比在私塾教小孩子强上百倍。

    兰珉却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面露欣喜之色,反倒有几分犹疑:“那位山长怎么会见过我的作品?”

    裴清泓弯了弯嘴角,“先前子珏不是画了张山水图吗,只是你将它扔在了纸篓里,我先前丢了张挺重要的图,把它翻出来的时候恰巧拾到了这张画作,上面的风景我着实喜欢,便找人去装裱,去拿画作的时候碰上了山长。”

    但兰珉还是拒绝了他的这份提议:“去衡山书院确实很让人心动,我也非常感激沐之的用心,只是我已然和怀远书局谈好了,过两三日就在那里做个书匠,自己可以读到最新的书作,也能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衡山书院很好,只是比起那个,我觉得书局的差事更适合我。”

    裴清泓并不止知晓对方已然联系了怀远书局,不过他费这番工夫也只是想着对方能够有事情做,兰珉不愿意他也不会因此恼怒:“那我就先恭喜你了,去书苑也好,在书局待着也罢,只要你开心就是。若是哪日子珏动了心思去衡山书局,也不要拉不下面子和为夫说。”

    “若是有那一天的话,我定然会和沐之讲的。”先前在私塾教书育人的就是影卫,他这个影卫教教小孩子倒可以,若是去了衡山肯定会露陷的。至于怀远书局,那本来就是他名下的店,若是去怀远书局做事,转换身份的时候会方便许多。

    裴清泓又沉默下来,一只手搁在围栏上看着湖心亭中间的景色。裴家在围绕着九曲桥的湖水里种了大片的荷花,此时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占据了小半边湖的翠绿的荷叶中间已经有百来朵或盛开或含苞待放的荷花。有白有粉还有少数几朵是艳丽的红色,亭亭玉立的模样,完全配的上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正好有丫鬟拿着鱼食来喂这湖中养的锦鲤,从亭中看过去,各色的锦鲤从水面中跃起,争抢着食物,为这美不胜收的景色又添上了一分生机。

    湖心亭的景色很美,只是裴清泓平日很少过来,若不是今儿个陪兰珉过来,也就欣赏不到这份美景,也不会现在才惊觉自家的荷花开了。

    看着这满目的美景,他突然又生出另一个主意:“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了,说起画像,子珏还未曾为我画过像呢,从明儿起我就得比较长时间待在皇宫里负责修缮宫殿的事情了,正好今儿个天气好,子珏就在这湖心亭为我画像吧,算是我为你奔波的谢礼,你意下如何?”

    兰珉含笑点头:“沐之的提议,自然是极好。”两人便让那丫鬟找人拿来了作画的工具,裴清泓倚在石柱上凝视着兰珉,跑过来的书童十九为自家郎君磨了墨,也跟着站在一边看兰珉作画。

    等到裴清泓腿都站得有点酸了,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兰珉这张画了两个时辰的画才算是大功告成。温润的青年把笔搁在砚台上,坐坐站站的十九便立马兴奋的叫道:“主子,郎君画好了,这画画得可真好!”

    “哦哦!”裴清泓上下眼皮子都要黏合到一块去了,腿也站得酸麻,被他这么一叫,差点没惊到落到冰凉的湖水里去,还好是倚着柱子,等他站稳身体,便三两步走到亭中的石桌边上看兰珉给他的画像。

    眉目极其清俊的男人倚在朱红色的漆柱上,背后是精致的湖中亭,在从亭后望去,边上水天一线的湖中美景,水面波光粼粼,莲叶摇曳,细致之处还能看到荷叶之间跃出水面的红色锦鲤。

    碧色的荷叶粉色的荷花,红色的亭柱和锦鲤,加上被夕晕染成火红色的天空,光是看着这画都觉得暖,更别提兰珉所描绘他眼中的盈盈笑意。

    裴清泓还没发表意见,把画看了好几遍的十九又再次发表意见:“郎君把少爷画得可真好看,神韵都出来了。”

    兰珉露出个极其温润的笑来,自谦道:“找谁来画都是一样的,沐之形貌昳丽,旁人只会比我画的更好才是。”

    “子珏太自谦了,至少我就画不出来这种东西。”说完他拿起一旁的画笔,裁了张小的生宣下来,抬头看了兰珉一眼,刷刷刷的就画了个黑白的三头身小人。

    十分有特色的束发的玉冠,兰珉身上同款的衣服虽然笔画简单,但从基本特征上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画中人是谁。

    “是啊是啊,郎君您就别谦虚了,我家少爷最擅长画的也就是这种脑袋很大身子好小的小人,我还记得少爷当年画的夫子打板子的画,生生把教画的夫子气昏了。”十九想到当时还心有余悸,要知道夫子生气是不敢打少爷的,要真的打了,挨板子的还是他们这些做书童的。

    不过见兰珉抿着嘴笑,他又连忙补充来试图恢复自家少爷的光辉形象:“其实少爷也不止会画这个,他还能很快的把景色描绘出来,就和眼睛看到的一模一样,很了不起的。”

    作为一个出色的建筑师和工程师,兰珉的绘图能力很强,快速素描是他的强项,不过他只能画出一模一样的东西,画不出景色的美感和人物的神韵。

    如果说,裴清泓的画作是拿傻瓜相机照出来的照片,而艺术要求的是专业摄影师选取不同的光度不同的角度拍摄出来的摄影作品。在大岚真正的文人墨客看来,兰珉的这种画作只能是奇/淫/巧技,根本拿不上台面的。裴清泓深知这一点,所以从来不在人前献丑。

    “够了,子珏别听十九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这画作画的既然是我,就赠给我好了。”清俊的青年把那墨迹快干透的画纸拨到这边来,想了想又把自己画的三头身推过去,又提笔在上头写了名字,接着道,“这画虽然入不得台面,但我也是用心画了的,就权当是给子珏的回礼吧。”

    兰珉倒没有什么自己被占了便宜的感觉:“不给回礼,那画也是说好了给你的,你喜欢我就便觉得很欢喜了。”

    他拿起裴清泓给画的三头身小人,斟酌了词句开口:“沐之画的这小人,虽然简单了些,但贵在新奇有趣,三笔两画就把人物的特点勾勒出来,倒也是难得。”

    一边站着的十九替这夫夫两个的感情有进展而高兴,又被这两个人互相夸赞的说话方式甜倒了牙,默默的把东西收拾了退了下去。

    待到第二日的时候,裴清泓陪着兰珉一起用了早膳,出了府门便分路而行。在可以称得上国顺名安的大岚,太上皇的寿辰可比当今太后的寿辰重要的多。太上皇寝宫的修缮在裴清泓大婚之前就开始动工,到现在就到了竣工让尚书验收的阶段。

    先是工部人员检查,再是工部侍郎把关紧接着是裴清泓这个工部尚书过目,最后是太上皇自个要满意。修缮太上皇宫殿户部拨下来的银子很足,但敢从中贪墨的没有几个,石料和木料都是用的最好的材料,要是出了事情,工匠石匠以及这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要负责任的。

    没有裴清泓这个顶头上司带着捞油水,这新上任的尚书又表现得对太上皇的寝宫修缮一事极为重视,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捞。等到太上皇二十六岁诞辰的前一天,各处都已经通过了检查,要宴请文武百官和皇亲贵族的各个高台也搭了起来,宫里处处都张灯结彩,喜气逼人。

    只不过在小皇帝的寝宫里头,却没有几个人是脸上带着喜色的。在皇帝居住的乾元殿坐在明黄软垫上的清秀少年穿着五爪的龙袍,表情恹恹地伏在长案上,他的头上束发的皇帝才能用的紫金冠,俨然是这岚国年仅十一的幼帝太叔越。

    坐在他身边软榻上的紫衣女子和他的面容有五分相似,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妆容精致雍容,带着皇室成员自有的威仪,眸若寒星,唇胜朱丹,肌肤欺霜赛雪,正是传和太上皇有染的太后章氏。

    伺候皇帝和太后的宫人早早的被她们屏退下去,全部都守在宫外,等着主子的传唤。见小皇帝这副态度,章太后也没法再在软榻上待着了,站起身来到小皇帝跟前,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面孔:“你这番姿态又是做给谁看,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母后答应你父皇的!你现在这副模样,就算他让你亲政了你也做不来,只会让天下人耻笑罢了!”

    太叔越嗤笑出声,显然对章太后的话不以为意:“耻笑便耻笑罢了,反正朕尚且年幼,即使做好了,那些文武大臣也只会把所有的功劳都归在太上皇的头上,若是做得不好了,便是朕桀骜不驯,不听皇叔的劝诫。”

    历史上摄政王或是权臣把握朝政,皇帝被架空做个傀儡的也不是没有,他稍微强过那些人的地方就是,把握朝政的是他的皇叔,而他的皇叔还是个疑似不举的断袖。

    章太后显然对他的这番说辞很不满意:“既然你也知道太上皇摄政,就更加该勤奋读书,努力把权势争取来才是。你父皇留下的那些力量还有着朝堂上不满太上皇的朝臣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你的外祖父和舅父,整个章家都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你不要忘了,你才是这天底下名正言顺的皇帝,是大岚真真正正的天子!”

    “除了章家,这天底下还有几个记得朕才是皇帝!”太叔越原本直起的身子又靠回椅背,还略显稚嫩的面容上满满是沮丧。他五岁丧父,七岁被扶上皇位,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幼童到如今的傀儡小皇帝,几乎每一日都会被章太后灌输太上皇的种种坏处。

    但自从发现这宫里伺候的下人实际都以太上皇的命令是从,朝臣也并不像母后讲的那样把他当一回事之后,他从气愤不已逐渐转变成现在的麻木不仁。他不过十一而已,太叔澜已然把握了多年的朝政。军政大权也都在他这位摄政的皇叔手里,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已然不易,说什么夺回实权的话,简直是痴心妄想。

    章太后冷哼了一声:“你不愿意去做,母后替你去做,他算什么皇叔太上皇,不过是一个杀父弑兄的乱臣贼子罢了。前朝的明正帝不一样是以幼龄斗过了被誉为第一勇士的大臣,太叔澜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有心,这实权自然会回到你手里。”

    “那母后想怎么做,去刺杀太上皇?你是嫌咱们的命太长了吗?朕才十一岁,可不想就这样死在皇叔的震怒之下。”虽然只有十一,但在这种环境下太叔越的心智比二十来岁的青年还要老成稳重些。

    近年来他整日为自己的小命担心受怕,他还可以活那么久,只要一直安安分分的,说不定就能等到自己那强势的皇叔死了,皇权顺利的归到他手里,自然不希望章太后做出什么蠢事来把他的命也给搭进去。

    章太后没多说这方面的事情,反倒又提起给皇帝娶亲的这件事情来:“咱们娘俩个一条心,我儿如今已有十一,哀家觉着张太傅家的孙女很是不错,若是能娶进来做皇后,对咱们是大有助力。”

    除了个例,皇宫的人某方面发育的总是比常人要早一些的,大岚历代的皇室子弟好些是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的,便是她的丈夫也是十四便有了个公主,而她则在十五的时候就为先皇诞下了皇嗣,也就是如今的小皇帝太叔越。

    章太后口中的张太傅是太叔越父皇当太子时候的太傅,如今已然年逾花甲,次子的孙女都比他痴长了三岁,张家和章家是姻亲关系,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是那张太傅是个十足的老狐狸,见幼帝从众人支持到式微,便开始摇摆不定。

    章太后想借着亲事把两家绑的更紧,若是张太傅的嫡亲孙女嫁给皇帝做了皇后,那便是张家想逃开也是不成的。

    太叔越自然知道自己的母后是什么盘算,但对待这婚事他却显得尤为抗拒:“母后若是想娶那张家嫡女,自己娶了便是,朕可不娶。若是母后逼朕娶了她,那朕就绝不临幸皇后,君无戏言。”

    不动皇后,那就是给张家人难堪,要知道皇后这个位置并不能真正的绑住张家人,只有可以成为未来皇帝的皇嗣才是后者站队的关键。章太后的语气便软了几分,好声好语的和太叔越商量。

    “若是皇儿瞧不上那张家女,李将军家的也不错……”章太后当然不可能只选了张太傅的嫡亲孙女一个,只是前者在她看来是最合适当皇后的人人选而已。

    太叔越拒绝的非常坚决:“儿臣还小,在儿臣尚未亲政之前,这婚事母后就休要再提。若是儿臣真有了心仪的姑娘,定然第一时间就告知母后,再行册封皇后。母后若是有时间,还不如想想明日的事,要是皇叔哪个不高兴了,让母后凤体微恙到一病不起就不好了。”

    说完这个他就唤了宫人进来,让人把章太后给请了出去,心怀各异的母子两个算是不欢而散。等到该就寝的时候太叔越又屏退了宫女和太监,只留了他的大伴薛城下来。

    眉清目秀的少年伸出两只手来对着面目忠厚的青年软软的撒娇:“大伴,今儿个母后又想为朕娶妻了。”

    青年是成年以后行的阉割之礼,声音不比其他太监那么尖细,反而有种低沉沙哑的质感。他反手抱住小皇帝,用在宫里头养得不再粗糙的宽厚手掌轻轻的拍着少年纤细的脊背:“太后是想让殿下您有更好的助力,这是好事。”

    他是在小皇帝一出生就开始服侍对方的,在太叔越登基之后也仍旧不改称呼,表示他和其他服侍皇帝的宫人不同,和小皇帝有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

    太叔越少年的鼻音有点软软的,他不可以对着章太后撒娇,对自己这个亲密无间的大伴却是可以的:“我看母后她是想早些把我推向黄泉路才是,虽然处处说是为我着想,但也不过是为了她背后的章家,即使是没了太上皇,朕头上也会压个章家,到时候外戚专权,还不如皇叔呢,好歹现在还是我太叔家的江山。”

    不等薛城回答,太叔越又接着道:“再说了,朕若是真的和那什么张太傅的孙女,李将军的次女成了姻缘,宠幸她们生下了皇嗣,说不定次日朕这条命就没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莫不是母后真的和皇叔有染,不然皇叔又怎么会从皇位上退下来不动我们母子分毫,而母后有时候根本像是巴不得我去死。”

    太叔越的性子和他的生父一样多疑,虽然章氏是他的生母,但对方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有些不满了。更何况学了这么些年的为帝之道,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幼童,早就有了自己独特的判断能力了。

    “呸呸呸!”面目忠厚的青年连忙吐了三下口水,一边用手去捂了捂皇帝的嘴,“殿下可千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奴才听着都心疼极了。太后娘娘总归是为您着想的,只是有时候太心急了些,又有章家在后头推动,她想的也就没那么多。总之无论如何,奴才总是站到您的这一边的。”

    小皇帝又朝着他吐了些苦水便要安寝,等到太叔越沉沉的睡过去,看着他的薛城才把明黄的龙帐放了下来,黑曜石般沉静的双眸原本是十分温柔的,此刻却格外的晦暗不明,摇曳的烛火映在这张勉强称得上英俊的脸上,让他面色看起来多了几分无端的阴沉。

    不管太叔越和章太后是何种想法,天边日头稍稍露了点脸,宫里便各处开始忙碌起来,检查台子的再□□复地检查台子,派来唱戏的戏班子也是得被阉人或宫女上下搜身的,御膳房各种冷盘点心都得在端上来之前找专门的宫人试过一遍毒,各方面的安全措施也是检查了一回又一回的。

    每个人脸上都绷得很紧,要是出了哪怕是一点纰漏,龙颜大怒起来,倒霉的都会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差不多黄昏的时候官员和王公贵族们都入了座。

    在夕阳落到半山腰的时候,作为寿星的太上皇入了座,他一来,文武百官便齐齐站起来朝他祝贺,裴清泓在众人都抬头的时候看了太上皇一眼,对方仍旧是戴着那个遮住大半张脸的白玉面具,神神秘秘的模样,威严十足。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视线,他便很快的低下头来,一副温良恭俭让的大好青年做派。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太上皇跟前伺候的那位常秀常公公老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在他把目光移过去的时候,对方又仍是先前那副样子,看不出半点异常来。

    声音尖细的公公把调子拖得老长,按照长长的礼单一个个的念官员和皇亲国戚们献给太上皇的珍宝。

    这个环节没有出什么意外,剩下的便是各方人马对寿星说几句简单祝福的话,送了礼物的还得顺带着说几句关于礼物的介绍。家境比较差一点的官员多是用自制的礼物,说了些不会触犯禁忌的吉利话就这么一个个的过去。

    裴清泓在诗文方面比不得那些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便也跟着说了些万金油式的祝福话,再简单的介绍了几句那具军用望远镜的稀罕之处便安分等坐下来等着戏台开戏。

    在叶氏的熏陶下,这一世他勉强对这个还是有几分研究,但是始终兴趣缺缺。他的边上不少王亲贵胄都看得津津有味,他却只能够尽力让自己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得不那么厉害。

    在咿咿呀呀的戏曲唱到一半,裴清泓的周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裴清泓迅速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并很快从周围人的三言两语中得知,那位在传闻中和太上皇有染的太后,竟是乘着这种喜庆日子,突然朝太上皇发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