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主公,掉马(一)

桑家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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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山雕是一座以峻峰山型为模板的雕塑作品,两座笔直山峰,有树、有溪、有径、有亭,树上有果,径上有牧童,亭中模糊有一名着士袍的男子,整体打眼看去并不多细腻精致,雕工较雄浑。

    经不起琢磨的细节,远看方有线条轮廓,不过它巧妙地运用了五色玉石的俏色,其走势随着玉色转动,山水能分得出来远近之趣,亭径亦能具现浮云闲逸之情。

    陈白起仔细看了一会儿,忽觉鼻翼处飘来一丝香味,很淡,若隐若现,她眼神一亮,不自觉凑近了再用力嗅了一嗅,下一瞬,脑袋似夜空一下炸开了火花。

    不对劲!

    她脚下打了个踉跄,一只手撑于案橼勉强站住,她脑袋如今是烟火炽热,撞得她眼花缭乱,她晃了晃脑袋,只觉整个口腔仿佛分泌出甜蜜的汁液,腻人得紧,心脏亦跳得疯狂,像乐鼓上蹦跶得欢快的玻璃珠子……

    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就好像刺激过度,或者酒精上脑兴奋过度时的面红耳赤,她瞳仁一紧一放,呼吸一喘一吐,好像是在难受又像是很舒服的状态……

    艹……这玉山雕别人拿到手可没她这么大反应吧,这玩意儿发起疯来难不成还分人区别对待?!

    陈白起一时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错误,她揪着衣襟,感觉身体有些发烫了,热得她像临立于酷日之下,她想瞥开眼,想不再看那玉山雕一眼,但奈何她的眼睛就像磁铁一样紧紧地粘在了它身上,她甚至想伸手触碰一下,想用它冰凉的玉身来解渴她身上的滚热之意……

    可她却又知道只怕这一“摸”又会“摸”出更大的问题,所以她的强大“理智”死死地拽着已经开始放飞自我的“感性”,不让它彻底奔放。

    而这样的僵持正在迅速地耗尽她的精神力。

    就在陈白起与自我斗争得水深火热之际,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从唇边轻嗌而出来的叹息,像飘在云里,像揉在风中,空气之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偏爱与无奈。

    一双比白玉精雕细琢成艺术品更完美的手伸出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陈白起,并将她拉后轻靠于他的胸膛前,他约比陈白起要高上大半个头,陈白起后仰依偎进他怀中之时,却莫名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契合。

    “还真是胆大妄为呢……”

    比大提琴更低沉磁性的嗓音噙着两分笑意,三分恼嗔的声音在陈白起耳边响起。

    陈白起如今脑袋几乎已经成了浆糊,或者豆腐渣,只剩本能的反应,她抬头,正好撞入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但这张脸并不是什么天人,而是她熟悉的容貌,甚至还是经历从小看到大的过程。

    “后卿……”

    陈白起迷噔噔地喊他。

    这一声喊出,她方惊觉她的声音竟软绵无力到这种程度,像猫喵一样。

    来人正是后卿,他低垂下脸,额间的血玉坠衬得他肤色如昆仑山最无垢的雪一般净透白皙。

    但他那一双浸染着俗世乾坤玲珑的墨玉双眸偏又拉扯着人与他一道入魔。

    他伸手抚摸上她的面颊,微凉的掌手触碰到的肌肤是温热细腻的,他又笑了一下,并轻捏了一下。

    “亏你还记得我……从魏国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如此的避之不及,还真是令人伤心啊……”

    而他因为不愿“打草惊蛇”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头亦不回地离开,心情该是如何的难受只怕她是体会不了的了。

    “后卿……”陈白起又奇怪地喊了他一声,然后便断了声,她现在的状态很玄妙,她像踩在云上,整个人轻飘飘地,无处着力,她感觉到很欢快,很轻松,心与嘴都像没有了束缚。

    她抓了抓后卿的手臂,咧开嘴朝后卿笑了一下,像微醺的醉汉一样。

    后卿半点亦不嫌弃她,他低下嗓音,像拿糖诱哄孩童的怪叔叔一般道:“再喊我一声?”

    陈白起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收效甚微,她只能勉强控制自己傻笑,她问:“为什么?”

    “乖,再喊我一声,我便救你。”

    陈白起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尾尖搔了一下后卿的手掌,呼了一口长气,她觉得她好难受,可又不想解脱,一半清醒一半迷醉,眼前的人物都像打了一层雾。

    “后卿……”

    她又喊他,只是这一次的语气不似之前的不确定,而是认出了他。

    他怎么来了?

    “娇娘……白起,焕仙,你到底是哪一个呢?”后卿问她。

    陈白起颦起眉头,心底最深处的防备被激发起来,她眯了眯眼睛,那迷离的眼神仔细辨认他,但很快她便又迷失了自己,她不受控制地蹭了蹭他的衣料,又无师自通地抓住他的手掌朝面上按揉,像只求抚摸的小猫似的。

    她迷恋着他身上散发的一种令人神魂授与的香味,只想靠近他,贴近他。

    后卿被她这样又蹭又摸,眼神不由得变了变,但他没有阻止,甚为坏心地容忍她“胡作非为”,他哑着声音问道:“你在做什么?”

    “热……”

    陈白起解不了热,顿时有几分委屈地叫着。

    “那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

    她抬头看向他,酡粉的面颊,唇色殷红,像个无辜又勾人的妖精。

    后卿发生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了,他倏地低下头,一口便咬上她的唇,然后轻扯了一下。

    “痛……”

    软绵哭唧唧的轻呼。

    后卿顿了一下,轻叹一声,方轻柔地含住了她的唇。

    ……

    忽地,后卿感觉到被他抱在怀中的人好像哪里不对劲,他一睁眼,便见陈白起亦同时睁开了眼睛。

    而她那双涣散的黑色的眸子像漆金一般变成了金色,她枕在他臂弯的头发忽然暴涨,倾泄跌至脚踝处,那尚带少年清俊骨感的身材一下亦缩小几号,后卿怀中一空,险些抱不紧怀中那一下变得轻软的身躯。

    他一惊,下意识一揽将人重新搂回怀中,这一看,顿时惊愕了许久。

    怀中哪里还有方才那个秀俊似仙的少年,分明是一个柔媚入骨的妖精少女。

    他定看了许久,方颤抖着手指摸上她的鼻梁与嘴唇,像确认一般,细细的临摹她的面部曲线。

    “你是如何做到的……死而复生,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做得到吗?你究竟是人,还是……哪里的深山精怪幻化出来蛊惑人心的……”

    当恢复了女体之时,由于麒麟血脉的冲击陈白起之前被“弄晕”的状态便一下被破解了,她低低地喘息一下,便猛地睁大眼睛。

    一抬眸,便看到后卿望着她时晦涩暗深的眸光,她手上比脑袋动作更快地推开了他。

    “你……”

    一出声便是细窄了几分的女声令她顿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她之前的男变女如此惊耸的事情都在他面前发生了,如今只怕怎么遮掩都不管用了。

    是的,她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后卿发神经莫名亲吻她那一幕。

    “你为何会出现在临淄?”

    后卿怀中一空,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惆帐的意味,对于她的问话,他弯唇一笑:“你猜呢?”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陈白起很难让自己不去怀疑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方才的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了,之前她在蔺府中亦看过玉山雕,当时只觉有片刻被迷惑的失神,其余便无异样,但今日,她只靠近一些看玉,便整个人都失控了。

    她回想起之前的一幕一幕,心越来越沉,表情亦越来越僵硬,她这个向来聪慧,尤其事关自身,她更是纤毫毕现都滤过一遍,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看着后卿,金眸转瞬又变回黑眸,她咬牙道:“你算计我?!”

    后卿将她的眸色转换不动声色收入眼底,十分遗憾她“清醒”得如此之早,他费了这么大劲布下的局,却只能“困”住了她这么一会儿,不得不说,陈白起是一个能令人感到可怕的对手。

    后卿一脸无辜地回视她:“你说什么?”

    陈白起被他这无耻的模样气笑了:“是我想错了,那个商人白起一开始的目标便是我吧,想不到你还真是大手笔,找来一个如此贵重稀罕的五色氲,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却只是用来对付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她算看明白了,那个所谓的“商人白起”根本便是后卿放出来的鱼饵,用来钓谁便不用说了。

    自然这个玉山雕也根本不是用来对付蔺渠成的,它一开始便是为她准备的,后卿知道一般的摄魂术于她而言是无用,并且她身上秘密太多,鲜少人能随意近她身,所以他只能布一个局来引君入瓮,否则人家看了顶多痴迷爱不释手,而她拿到玉山雕却“病入膏肓”一样转眼便生活都快不能自理了!

    他的目的其实亦不难猜,她那种状态最无防备,所以方才他一直在套她的话,她虽及时“醒”来,没有透露什么太多不能与人言的秘密,但她却暴露了最大的一件马甲!

    所以,他的邪恶目的最终还是达成了。

    后卿闻言,却不太赞同地摇头:“你怎么会是小人物呢,在我这儿,谁都不会比你更重要了。”

    这话他说得倒是有几分认真。

    陈白起一愣,盯着他,目光一瞬不眨,倒令人一时摸不清楚她的想法。

    后卿心底像被拨乱了一根琴弦,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尝试走近她,却被陈白起冷冷喝止。

    “站住。”

    后卿迈出的脚步停下,他看着她,收起了笑,亦收起了所有神色,唯眼中透着一抹隐忍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冷酷。

    “陈娇娘,陈白起,陈焕仙,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陈白起额角一跳:“与你无关。”

    后卿眼中已有笃定:“我猜应当是陈白起吧。”

    卧漕,这人的脑袋是什么构造,这都能一语言中!陈白起一声不吭。

    其实后卿在这之前是有做过深入调查的,这三个身份,唯有“白起”二字是她自己在成人礼上取的,其余两人他皆调查过,皆有一段“死而复生”的经历,而死里逃生之后,皆在短时间来改变了性情与行事风格,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不得不令他怀疑一些事情,而为了弄清楚这些事情,他不得不采取一些违背她本意的手段。

    他不想她恼他怨他,可他又不能放任因为这些秘密的存在而令陈白起不断地推开他、逃避他,他想她能与他坦诚相对。

    陈白起属于越危机越冷静,越冷静便越沉寂的人。

    她面无表情,将一切情绪都严密地封锁起来,只拿敏锐又机警的目光打量对方。

    见她如此,后卿忽然觉得心中窒闷,十分地不舒服,同时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