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沐远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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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长玉陷入了梦魇,整个人在无边无尽的云端,叶斐玉生气时略带傲娇羞涩的脸,俞斐烨认错时深情愧疚的脸,跟熊孩子同吃同住同行,扯下那张面具后俊美的容颜皱着眉毛说不管怎么样,也不放手的情景。

    他知道那是同一个人,但是两张面孔在他身边不停的转,他伸手,一个也抓不住,最后两个人重叠在一起,俞斐烨浑身鲜血淋淋,捂着胸口的血窟窿,眼睛里都是晶莹的水光。

    他说:“师父,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为什么不给我改过的机会,为什么不相信我的真心?为什么?让我多信任别人一点的,明明是你啊。”

    夏长玉双手执剑,不听使唤般,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白刃贯穿了俞斐烨的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

    一滴泪划过俞斐烨的脸庞,砸到了夏长玉的手背上。

    他惊慌地摇头,说他自己身不由己,有人操控着他,可是,他一个字也发不出。

    鲜血像墨水一般晕染开来,夏长玉眼前猩红一片,俞斐烨慢慢消融在那片红色里,一点一点被淹没……

    夏长玉猛然张开双眼,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整个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似的,砰砰砰响个不停。

    这时,门吱吱呀呀响起,一个身穿鹅黄薄纱襦裙,梳着坠马髻的侍女端着瓷碗进来,看见夏长玉睁开了双眼,不由得在原地愣怔了一秒,然后放下托盘,提着裙子跑出去,从外面喊了起来。

    夏长玉没有多加在意,四处看了看周围的陈列。

    这是大昭么?

    格局陈列明显跟南朝不一样,大概是大昭。

    这次,是被谁救了?

    夏长玉轻咳了两声,肺部很疼,跟针扎似的。

    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一番,脑袋里想起了不久前的事情。

    那日,他跟俞斐烨被逼着双双跳下了山崖,落入了水流端急的河中,肺部可能是那时候受伤了。

    夏长玉支起身体,再次看看周围。

    若他还活着,那,俞斐烨呢?

    夏长玉眨眨眼,屋子里除了他,没人别人,他掀开被子,刚想站起来,却发现浑身乏力,脑袋有些晕眩,伸手摁了摁额头,又重新倒在了床榻上,虚弱地呼吸着,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那日,夏长玉跟俞斐烨被俞锦逼到了悬崖边,他还记得俞锦那狰狞的笑容,以及所有恶毒的言语。

    弓箭逼着二人,那箭头上淬了毒,向他们射过第一箭的时候,俞斐烨搂着他的腰,飞身躲了过去。

    俞锦并不着急,像逗弄两只宠物一般,一箭一箭地射,直到俞斐烨体力不支,于是狂笑一番,决定送他们上西天。

    大昭在北方,不像南朝那般河流众多,俞斐烨水性自然也没有夏长玉好,加之他本身剑伤未痊愈,知道此时跳下去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俞斐烨当时紧紧握住夏长玉的手,眼睛中除了不甘,大部分是不舍,夏长玉承认,生死之间,当时看到俞斐烨那眼神时,对他所有的怨恨,都不觉得有那么重要了。

    纵使是两个面孔,不一样的五官,但是那感情是不能伪装的,眼神是不能骗人的,人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变的。

    俞斐烨抱着夏长玉,狠狠地吻他,好像今后都见不到这个人似的,他说:“若我死了,你不能忘记我。”

    俞斐烨纵身一跳,搂抱着夏长玉,从山崖上跳了下去,让夏长玉在上,他的背冲着河面,以防水流对他冲击过大。

    风从俩人耳边呼啸而过,俞斐烨撞到到凸出的石块上,减小了一点冲力,最后双双落入河中,河水溅起巨大的浪花,冒出无数个汽包,片刻后,河面恢复原貌。

    这些画面他根本不能忘记,那人,在危难的时候,都在保护他,想着他。

    想到这,夏长玉咬着牙再次起身。

    “俞斐烨……”夏长玉声音嘶哑,好像个哑巴,“俞斐烨……”

    没走两步,夏长玉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这时,正好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他的眼前。

    夏长玉有些吃力地抬头,这人一身明黄色圆领窄袖袍衫,袍下施一道横澜,上面绣着五爪金龙,衣服不算正式,但是很潇洒随意。

    夏长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想必这中年人正是大昭的皇上了。

    这大昭皇上虽双鬓有些白发,可是不显老态,眼睛明亮,不怒自威,整个人站在那里气势恢宏,一副天家的摸样。

    “放肆,见到皇上,还不行礼?”一个太监翘着兰花指,声音有些尖锐地说道。

    大昭皇帝抬抬手,示意无妨,“你就是那个夏长玉?”

    夏长玉本来有些晕,此时不知道是该起来说话,还是依旧跪着说话,刚要开口,突然眼前一黑,向前栽了过去。

    一阵手忙脚乱,夏长玉被那个太监和两个宫女抬到了床榻上。

    夏长玉眼睛眯着一条缝,见皇帝身边还有一个青年,跟俞斐烨长得颇为相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那人看上去比俞斐烨要稳重,眼神没有那么锋利,谦谦君子,嘴角向上仰着,不笑好像也有笑模样,平易近人,很好相处的样子。

    他对太监耳语几句后,又对皇帝说了几句,之后那皇帝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最后出了屋子。

    夏长玉有些纳闷,皇帝身边不是太监宫女成群的么,他身边只有一个人,好像是秘密来看他一样。

    宫女福福身退下,屋子里只剩他二人,他身体似乎有些不好,待那皇帝走远了,他才掏出一条丝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我是当今太子。”俞传承开门见山,自报家门。

    夏长玉早就猜出一二,没有过多惊讶,毕竟连皇帝都见到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俞传承不禁皱皱眉,示意他没有听清楚,随后想了想,说道:“你是在问四郎吗?”

    夏长玉一怔,记得俞斐烨在木屋时曾经说过,他有五个兄弟,一个姐姐,上面有三个哥哥,其中二哥早夭,他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比他小了十岁。

    这四郎恐怕就是俞斐烨的乳名了,夏长玉点了点头。

    俞传承没有及时回答,刚巧,太医进来,行礼后,开始给夏长玉把脉。

    过了一会,俞传承问道:“四弟那儿如何?”

    夏长玉一听来了精神,不禁也看着那太医。

    太医道:“四殿下那有杜公子照拂,尚未苏醒过来。”

    夏长玉转念一想,知道这杜公子定是杜光了,由他照顾俞斐烨,看来杜光并无大碍,也获救了,只是不知道林雪衣是否还活着。

    夏长玉不禁内心叹气。

    俞传承又道:“可有大碍?”

    太医道:“老臣不得而知。”

    夏长玉有些担心,但是想到杜光高超的医术,多少又放下心来。

    他想,他们可能是被皇帝救了,

    俞传承点了点,看了看夏长玉,“他呢?可有大碍?”

    太医道:“夏公子已无大碍,就是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静养,老臣在给他抓几副草药,到这月底自会愈合大半。”

    俞传承未再多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掏出丝帕捂着嘴又咳嗽两声。

    这太医看了一下太子,拱手道:“天气越来越冷,太子殿下要多加小心身体,老臣开得药定要按时服用才好。”

    俞传承道:“本宫记下了。”

    太医拱手道:“如此,老臣告退。”

    太医走后,俞传承站在夏长玉床前,看着夏长玉,突然微微一笑,“这是东宫,你好好在此休息,没人再会伤你,待你康复后,父皇会对你论功行赏的。”

    夏长玉大惊,他虽然是南朝子民,但是如今国破,怎么能住在大昭的东宫,况且,这论功行赏又是何意?难道当他是俞斐烨的奸细么?

    俞传承仿佛能看透似的,并未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可是夏长玉看到那笑容,莫名地不安。

    俞传承转身要走,夏长玉拉住了他的衣襟。

    俞传承看着他的手,并未怪罪,道:“可是想见四郎?”

    夏长玉一怔,没想到这人能看透他的心思,最后点头。

    俞传承又笑了,笑容很危险,“你不能见他。”

    夏长玉愣在原地,眼睛里全是“为什么”的讯息。

    俞传承咳嗽一声,“待那件事过后,才可以。”

    说罢,他不再理会夏长玉,出了屋子。

    过了些时日,夏长玉身体好了大半,已然能下床走动。

    可是怎么走动,都不能踏出这个寝殿半步。

    有两个宫女轮流照顾他,院子里有士兵把手,一旦越界,变拔刀相向,夏长玉知道,他是被软禁了。

    但是为什么?

    他想问那太子殿下,可是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

    待着时日越久,他就越心慌,那太子说要那件事过后才可以见俞斐烨。

    到底是什么事?

    夏长玉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这个院子不算大,应该是东宫的一角,有人看守,宫女也就那俩,对方算不上无微不至,但是也不敢狗眼看人低,多半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夏长玉一度怀疑,他们都是哑巴。

    思来想去,夏长玉算是弄清楚,这皇帝跟太子是瞒着俞斐烨呢,他并不知道自己就在这东宫。

    俞斐烨尚未及冠娶亲,也未曾封王,定然不会有自己的王府或者封地,想必也住在这皇宫中的某个寝殿里。

    是夜,夏长玉焦躁不安,在房中走来走去,两个宫女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他有些心烦,挥挥手,道:“你俩下去早些休息吧。”

    宫女福身告退。

    夏长玉坐到凳子上,掏出怀中的荷包,将里面的玉佩跟青丝掏出。

    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慢慢地抚摸。

    他多少理解当时师父来回摩挲的玉佩的心境了。

    “师父……”夏长玉叹气,喃喃地自言自语。

    夏长玉收起玉佩,他需要冷静,得想办法找到俞斐烨。

    他走到案前,蘸蘸墨水,模仿着俞斐烨的字迹,塌下心来写字,这以前是俞斐烨修身养性的习惯,不知不觉,他潜移默化也跟着有了这个习惯。

    只是片刻后,那洁净的纸张上已经被“叶斐玉”,“俞斐烨”填满。

    夏长玉不禁苦笑,兜兜转转,想恨恨不了,想忘忘不掉,经历了生死,反而越发刻骨铭心,早知这般,当初何苦呢?

    “叶斐玉,俞斐烨,”夏长玉拿起纸张看着上面的名字,不禁好笑,这名字竟然是倒过来的,真够懒的。

    夏长玉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缓缓说出两个名字,“宋云沐,沐……”

    夏长玉立马执起狼毫,手有些颤抖地写下了,宋云沐,沐云松。

    他又拿出玉佩,龙凤呈祥。

    这是巧合吗?

    夏长玉被自己某个想法吓了一跳,接着他又写下了东方青澈的名字,好像发现新大陆般,自言自语道:“青云社?”

    师父说过,青云社就是他的命,是以他的名字跟师兄的名字合二为一命名的,他年轻的时候,问过沐云松,他师叔在哪里,他想跪拜一下这位师叔。

    那时沐云松只是淡淡一笑,说他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恐怕是见不到的。

    夏长玉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他以为他的师叔已经死了。

    可是现在一想,若不是死了,是其他原因呢?

    比如,师父跟师叔不在同一个世界呢?

    夏长玉下意识抓紧手中的玉,他一定要找到俞斐烨,那半块玉在他那里,也许双玉合璧,会有什么线索呢?

    思及此,夏长玉有些兴奋,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茶盏发出一声脆响,夏长玉刚要蹲下身子收拾,便听到外面人大喊大叫,“走水啦,走水啦。”

    夏长玉一怔,将玉佩赶紧收到怀中,快步跑出屋子。

    出去一看,才发现并不是东宫,而是不远处一所不知名的寝殿。院内的士兵也跟着看那失火处。

    夏长玉犹豫了一下,心道要不要揍揍热闹,模仿一番,没准能逃出这东宫,但是看到们两边如同雕塑的侍卫,他决定还是算了。

    他对这地形不熟,贸然出去,万一碰到御林军什么的,大黑夜的,若被当做刺客就不好了。

    大昭明显要比南朝冷,夏长玉只站立了片刻,便感觉浑身的寒意,他搓搓手,回了屋子。

    冬天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了啊。

    刚关上门,他就被捂住了嘴。

    夏长玉很配合的,没有动,因为他感觉身后的人应该没有恶意。

    “长玉,是我。”

    果然,如此。

    夏长玉伸手握住他的手,将手从自己的嘴上拿下来,慢慢转身。

    只见杜光穿着一身夜行衣,抬手将面罩拉了下来。

    夏长玉眨眨眼,看着门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杜光龇牙,无声地笑笑,“你到挺关心他么。”

    夏长玉苦笑一声,“若不是他舍身救我,恐怕掉下山崖那一刻,我便凶多吉少了,说罢,到底怎么样。”

    杜光叹气,“哎,老三不太好,原来他肩胛骨就受过伤,掉下来的时候,他的肩膀又撞到了石头……恐怕会有些残疾。”

    夏长玉道:“残疾?”

    杜光道:“不能提重物,胳膊不能抬高。”

    夏长玉哑口无言,俞斐烨那么骄傲,他一直为了那个皇位不折手段,若是落下这样的疾病……

    “那他……”

    杜光说道:“别人还未曾知道,我正全力以赴。”

    夏长玉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看来他还是想那个位置。

    杜光心里明镜,不再提及此事,严肃地说道:“韩王死了。”

    夏长玉一惊,“什么?死了?怎么会?”

    杜光冷笑一声,“你们掉下山崖后,太子便领兵前来支援,以谋反的罪名将韩王当场毙命。”

    “谋反?”夏长玉不解,这算谋反么?

    杜光点点头,又看了看门口,声音更小了,说道:“韩王要挟商将军,太子将计就计,待韩王去了南朝,早就暗中将韩王府控制了。”

    夏长玉想了想,“那么,韩王要杀俞斐烨,太子也应该知道?”

    杜光点点头,“老三断定,这是太子借刀杀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夏长玉匪夷所思,“为什么?他已经是太子了。”

    杜光笑道:“太子身体孱弱,毫无建树,老三却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又有大将军撑腰,朝中大臣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明白,早就激流暗涌了。”

    夏长玉想到太子咳嗽的身影,又问:“我们可是太子所救?”

    杜光抓抓脑袋,“我和薛近当时都受了伤,自顾不暇,是太子命人全力搜救,才将你们二人捞出来的,不然你们……这也是我匪夷所思的地方,既然老三是他想去除眼中钉,为什么还要出手相救呢?”

    夏长玉思忖片刻,俞传承跟俞斐烨长得很相似,于是说道:“可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吧。”

    杜光一怔,说道:“也有可能,太子跟俞斐烨都是皇后所生,有可能怕杀了亲兄弟,没法跟皇后交代吧。”

    夏长玉又问:“为什么太子将我软禁在这呢?”

    杜光一拍脑门,险些忘记了正事,说道:“老三让我告诉你,无论什么情况,都要相信他。”

    夏长玉眉毛一皱,想起太子说的话,心里有些不安,“你说明白,又有什么事?”

    这时候,门外多了一些脚步声,二人俩色均是一变,杜光嘱咐道:“我走了,你一定要相信他。”

    夏长玉愣怔地点头,只见杜光灵活的跳出窗子,他稳定呼吸,走到案前,将那写有名字的纸藏匿起来,又装模作样写了一首诗。

    这时,侍卫推开了门,俞传承进来,看到地上破碎的茶碗,不动声色走到了夏长玉身边,似笑非笑看着对方写字。

    夏长玉放下狼毫,拱手行礼,说道:“这么晚了,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吗?”

    俞传承抽过纸张,看着那字迹,依旧似笑非笑,并未看夏长玉,说道:“你写这字的时候,手在抖啊。”

    夏长玉瞳孔放大,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稳定心神,低头不语。

    “诗不错,”说罢,俞传承捏起夏长玉的下巴,打量了一番,“四弟是挺喜欢你的。”

    “殿下什么意思?”夏长玉未动,任由对方捏着。

    俞传承松手掏出手帕咳嗽两声,“韩王死,是父皇的旨意,让四弟活,也是父皇的意思,本宫也不想他死,但是,也需要给他一点教训,”

    夏长玉咽口唾沫,看来刚才跟杜光说得话,这人全都听到了。

    俞传承笑得如沐春风,“跟我对着干,不会有好结果的。”

    夏长玉浑身僵硬站在原地,这个对着干,想必是争夺皇位,他顿了一会儿,说:“你什么时候让我见他?”

    俞传承笑道:“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说罢,他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四弟的笔迹没那么好模仿的。”

    “你不是说那件事结束后吗?”夏长玉挡住他的去路,才不管什么笔迹不笔迹的,说道:“到底什么事?”

    俞传承抓起夏长玉的手,反剪于身后,见他按到桌子上,笑道:“方才你对本宫未用敬语,本宫就可以杀了你,你知不知道?”

    夏长玉挣扎一下,怒瞪着俞传承。

    俞传承看着对方凶狠的眼神,不由得来了兴趣,他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没有人敢如此放肆地看着他,他勾勾着嘴角,笑容让人有些毛,他摸了摸夏长玉耳边的青丝,“听说你们私定终身了?”

    夏长玉冷笑道:“太子殿下的眼线当真遍布各地呀。”

    “你很聪明嘛。”

    “过奖了。”

    俞传承用了用力,夏长玉吃痛,闷哼了一声,感觉胳膊要被拧断了。

    俞传承很满意对方的痛苦,说道:“但是,若四郎取了定国公的女儿,你到底算姬妾呢?还是……男宠?”

    夏长玉有一秒钟大脑是空白的,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俞传承松开他,捂住自己的嘴角又咳嗽了两声,笑着转身离去。

    第二天,伺候他的宫女换了,夏长玉心想一定是因为昨天地上破碎的茶盏。

    新来的宫女更加不敢多言,有时候看夏长玉眼睛还有一丝恐惧。

    夏长玉不禁叹气,怕是被替换的宫女已然没有了性命,他不过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没有让宫女及时处理,就这么白白送了那二人的性命。

    昨日那走水的寝殿,乃是杜光故意为之,以此声东击西,好潜入东宫,没想到还是被俞传承识破。

    杜光给他传话,说要相信俞斐烨,夏长玉想了想,恐怕这婚事是他身不由己,或者是故意而为之,毕竟他被软禁了,不免多少有些关系。

    只是后来,他越发不敢揣测,琢磨来琢磨去,夏长玉自我暗示般,觉得俞斐烨也有可能是缓兵之计,根本不会取那定国公的女儿。

    因为,他说,他要取夏长玉,以俞斐烨的名字。

    不管真不真吧,总归是说了。

    这天夜里,下起了鹅毛大雪,夏长玉快被冻死了,圈在寝殿里再也不出去,整日围着炭炉。

    没办法,他是南方人,怕冷的很。

    这晚,俞传承又来了,夏长玉所幸连礼都不行了,他算是琢磨透了,他是有利用价值的,所以没有必要讨好对方,况且,他是南朝人,对大昭太子行礼,没必要。

    俞传承拿着火钳,摆弄着炉子里的烧炭,语气有些不屑,“我还以为四弟是个情圣呢。”

    夏长玉用棉被将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闻言,抬抬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微哼了一声,不语。

    “四弟明日,大婚。”

    夏长玉猛然睁开眼。

    俞传承笑道:“父皇并未指婚,只是问他,定国公家的女儿他可相中,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还磕头谢恩呢。”

    夏长玉张张嘴,随后一笑,闭上了眼睛。

    “你是不是不信?”俞传承将火钳一扔,拍了拍手,“明天你可以见他,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你只能远远的看着,亲眼看着他是如何娶亲的。”俞传承笑道。

    翌日,大雪已经停了,树枝宫殿上铺着千层雪,整个皇宫亮堂了不少,那麒麟宫里却红灯高照,非常喜庆。

    大昭皇子成婚,需要早起去迎亲,然后接到皇宫,三拜九叩皇上,然后回寝宫还有繁琐的礼节,傍晚十分,大摆筵席,最后在皇子居住的寝宫洞房,三天后,新娘子回门,若以后封了爵位亲王,可以出皇宫,修建府邸居住。

    俞传承这天穿着非常正式,因为身体弱的原因,他披上了披风。他果然带着夏长玉出了东宫,只是形式比较特别。

    夏长玉穿了一身侍卫的衣服,跟在俞传承身后。

    夏长玉道:“殿下不点我的哑穴吗?不怕我大喊大叫。”

    “你想早死你可以试试。”俞传承整理一下自己的披风,掏出捂着嘴咳嗽。

    夏长玉今日才知道,俞斐烨的寝宫叫麒麟宫,他不停地告诫自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冷静,可是发现,除了冷,跟不静不了。

    怎么迎亲的他没有去看,不知道这古代会不会也像他们现代那般,堵着门,必须掏红包才能接到新娘。

    他真正见到新郎官,是在宣盛殿。

    大昭皇帝坐在龙椅上,旁边坐着一国之母,当今的皇后,笑容恰当,举止得宜,当真母仪天下的样子。

    再往下,还坐着嫔妃们,表情不咸不淡。

    俞传承的位置紧邻皇帝,夏长玉站在他的身后。

    他突然没有勇气看下去了,于是转身要走,俞传承不动声色喝着酒水,夏长玉则被旁边的另一个随身侍卫拦了下来。

    俞传承笑道:“好戏还没有开始,为何要提前退场呢?你们不是情深意笃么?”

    夏长玉笑道:“殿下,小的怕冷。”

    俞传承盯着一身喜服的二人,捏紧了酒杯,面容冷了下来,轻声道:“有心冷吗?”

    夏长玉没有听到,“嗯?”了一声。

    一阵鞭炮声后,俞斐烨走在前面,他手执红绳牵着后面的新娘,二人亦步亦趋迈着汉白玉的台阶。因为新娘盖着红盖头,走到某个台阶的时候,被绊了一下,俞斐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新娘。

    最后二人未再使用红绳牵引,而是手牵着手慢慢上来。

    俞斐烨神色中有一丝不耐,碍于众人,并未放开对方的手。

    夏长玉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原来俞斐烨穿着喜欢是那么好看啊。

    他好像就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看着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站在俞传承身后一动不动。

    俞传承问:“怎么不说话了?”

    夏长玉一怔,“实不相瞒,心里有些不舒服。”

    俞传承有些奚落道:“你不是愿意相信他吗?”

    夏长玉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片刻,俞传承说:“他明明骗你那么久,甚至,他还利用你。你为什么还喜欢他?难道因为跳下山崖,他都在保护你吗?”

    夏长玉有些惊讶,玩味地笑道:“殿下这个都知道呢?”

    俞传承将酒一饮而尽,冷声道:“我若想知道,我自会只知道。”

    夏长玉看着他的举动,不禁有些疑惑,“殿下身体不好,还是莫要贪杯。”

    俞传承回头看了他一眼,“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夏长玉一时语塞,他也想问问自己,为什么?

    “不知道。”

    俞传承笑了笑,望着俞斐烨,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个傻子,三番五次被父皇利用,明知道是坑,还要往下跳,不是傻子,是什么呢?”

    夏长玉微微张嘴看着神色有些黯然的俞传承。

    俞传承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夏长玉,眼睛眯了眯,“你看什么?”

    夏长玉转回视线,好像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没什么,殿下。”

    俞传承温柔一笑,“其实,要不是父皇下旨留着你,恐怕我早就杀你了。”

    “跪——”一个太监高声喊道。

    二人不再对视,看着一对新人。

    新娘先跪了下去,几秒后,俞斐烨撩开下摆,也跪了下去。

    太监宣读着圣旨,俞斐烨面无表情地听着,完毕后,对着皇帝磕三个头。

    最后起来的时候,不经意间扫到了夏长玉。

    夏长玉想强挤出一丝笑容,可是试了试,觉得太傻/逼了。

    终究别过了头。

    他闭上眼睛,接下来的礼节就跟那日在木屋一样,只不过,人换了。

    夏长玉心里骂了一句,突然想起一句话,叫什么新郎娶妻了,新郎不是他。

    他摇摇头,自嘲般的笑了。

    太监又重复了一遍,“请共饮合卺酒——”

    俞斐烨看着某一处,僵在原地,新娘看不清,顶着盖头动了动,轻咳了一声。

    他回神,饮酒,礼成。

    傍晚,俞斐烨回了寝殿,夏长玉借口太冷了,于是被押着回了东宫,而俞传承得去麒麟殿。

    晚饭他也没吃,裹着被子坐在炉子旁边,一坐就坐了一夜。

    第二天,宫女来为他更衣梳头时,不禁“啊”了一声。

    夏长玉问道:“怎么了?”

    宫女支支吾吾,半响后才说道:“公子,你的头发……”

    夏长玉一头雾水,把铜镜要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双鬓旁边多了几缕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