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复仇3

木异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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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有透亮,只在与远处树梢的交界处,隐隐泛出一层薄明的光来。し木屋中的三人或坐或卧,似在安睡,但韩琅知道,他们谁都没有睡着。

    窗外荡进来一丝凉爽的风,一只雄鸡在篱笆围绕的小院中闲庭信步,刨刨爪子,突然仰脖一声长啼。榻上的竹贞翻了个身,韩琅也放下保暖的薄毯,揉了揉一宿没动已经僵直的后腰。

    一条黑溜溜黏糊糊的东西从窗缝里钻进来,四只爪子没抓牢墙壁,扑通一声落地以后还打了个滚,然后直接往竹贞那边爬。刚钻进被窝,就被竹贞提着尾巴扔出来,他顿时嗷嗷直叫,长着一张大嘴就想咬人:“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不是说了这里危险,让你和银鼠别来的么?”竹贞的嗓音带着清晨一贯的低哑,没好气道。说罢随手一抛,石龙子半空转了个圈,正正落在韩琅怀里。

    “啊,住隔壁的!”

    “什么住隔壁的……”韩琅默默无语,几天没见,就开始胡乱叫人了么。

    石龙子从他臂弯里滑下去,不敢去找竹贞了,又开始扒着阮平的裤腿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肩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嗷嗷地开始嚷嚷:“山下面有坏人!”

    韩琅一惊,却见阮平没什么反应,竹贞也习以为常道:“都找到这里来了么。”

    阮平微微蹙眉,把石龙子扯下来还给竹贞,自己推了门出去。清晨的树林空荡而且寂静,四周泛着一层湿漉漉的凉意。韩琅也跟出去,只见更远的山谷弥漫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风中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院中的动物已显出警惕的姿态,伸长脖子四处张望。雄鸡本想再啼一嗓子,结果声音在喉咙里转了转,卡在半途。它翅膀一挥,扑棱棱飞到阮平脚边,不安地转动着脑袋。

    韩琅知道,这是山雨欲来了。

    但这两个人的反应令人意外,尤其是阮平,行为举止丝毫不见慌张,竟然还有种杀伐场上的从容和果断。他已把动物赶至屋中,自己提来一把柴刀,平静地站在院门口。竹贞则对他的举动见怪不怪,转身抓住不停嚷着要帮忙打坏人的石龙子,扔进了米缸之中,顺手还把盖子盖上。

    他们什么也没多说,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韩琅站在一边觉得自己真像个局外人,竹贞也像才想起他来似的,言简意赅对他道:“你自己小心。”

    韩琅点点头。

    竹贞就绕过了他,直接去找阮平。韩琅听见他叮嘱对方守在屋内,别冒险出来,话语里出现最多的就是“你又不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和“别犯傻”。阮平拿着柴刀,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回身关上了屋门。韩琅心中更是狐疑,连武功都不懂的人,在这生杀抉择的场面里,竟然一点都不慌张?

    他又看了看竹贞,发现对方对阮平那种全心全意地信任不是假的。以韩琅对竹贞的了解,这人天生缺根弦,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莫非他连阮平身上这点异常都觉察不到?

    罢了,韩琅揉了揉后颈,回头面向前方。敌人都快杀到跟前了,谁还有功夫理这些事。

    蓦然之间,林子里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像是一片落叶飘然坠地,或者一只蝴蝶在闪动羽翼。韩琅“噌”地拔剑,回身喊道:“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只铺面门,他侧身躲过,余光中看到一个速度极快的蒙面人挥人砍来。凤不言直接迎上,剑尖挂着一抹黑雾,对手的刀刃刚刚碰上,就如同脆弱的纸片那般断成两截。

    “这人有妖法!”

    对手高声喝道,正想退后。下一瞬他全身犹如雷劈一般静止,喉咙流出一丝黑血。后方的竹贞熟练地抽箭上膛,又是一道银光从他手臂上的弩中射出,所至之处,毒光四溢。

    然而对手也非等闲之辈,近半数人马冲上去围攻竹贞一人,就是让他无法运用那鬼魅般的暗器。韩琅也被人团团包围,对方人多势众,各个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极其难缠。只见他们步调一致,一人避开,定有一人补上,配合默契,如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这显然是某种阵法,缓而不急,密而不散,攻守变化只在一瞬之间,令韩琅难以突破。一番缠斗下来,只有三人丧命在他手下,其中两人还是死于咒术的偷袭。围上来的敌人丝毫不见少,而且他们已有经验,只要韩琅做出施咒之举,立马各自散开运功护体。韩琅一个定身咒只能困住一个人的脚步,剩下的马上就能补上,白白浪费他好不容易等来的大好机会。

    剑招和咒文用处不大,莫非要让他用对付青莲的办法?

    韩琅马上扼住了这个疯狂的年头,不行,万一他控制不住妖气让鹘鸟复出,这里没有沈明归,谁制得住他!?

    另一边的竹贞打得更为艰难,敌人不给他机会抽箭上膛,他只能以短剑和毒镖应战。一个刺客被人逼得近身搏斗,想来也是一件极其倒霉的事。

    “抓活的!”敌人里有人在喊,“别让他跑了!”

    韩琅挥剑格开对方刀刃,余光瞟着场上形势,脑子转得飞快。竹贞那边处境不利,对方擅长远攻,如果能让他拉开距离,想必瞬间杀死数人应当不在话下。自己被敌人阵法所缠,无法抽身支援,除非--

    就用一次,应当不至于……?

    他暗暗下了决心,收剑在手,闭起双目。对手以为他又要施咒,顿时散开。韩琅放缓呼吸,渐渐觉得周围的声音一瞬间低了下去,自己的身躯犹如坠入水中,与世间万物分隔开来。

    下一刻,黑气暴涨,带来一股恐怖的阴风。近处的几个敌人浑身震颤,瞬间觉得意识恍惚,自己的魂魄仿佛就要被吸了进去。只见滚滚雾气犹如活物一般裹住韩琅周身,他手中的凤不言更是化作黑色,邪光暴涨。敌人队形一乱,突然一人惊声叫道:“他的脸、他的脸--”

    黑雾所到之处,犹如剥离了*,露出森森白骨。韩琅死死咬着牙维持理智,只剩骨骼的右手抬起,指着竹贞所在的方向。

    对方也被这奇异景象所慑,甚至有人喃喃地叫着“活死人”。韩琅听得好笑,他们没见过鹘鸟,鹘鸟本就是白骨外露,吃世间魂魄的妖怪,自己这副模样,不过是快现原形了而已。

    他一手挥出,黑雾化做实体,闪电般扑向竹贞眼前的敌人。霎时间五人倒地,身上不见伤痕,却被黑雾束缚,挣扎哀嚎但始终不能挣脱。竹贞寻到空隙,立刻闪身到数步开外。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正欲追击,突然眼前一花,利箭已至跟前。

    韩琅维持不了太久,他一咬牙,身上黑雾突然凭空消退,他自己也脱力地倒在地上。竹贞虽然成功脱身,可韩琅这边仍是攻势不减。此刻他一时无法恢复,敌人也从震惊中回归神来,各个举起刀刃,要灭了他这个“怪物”。

    要遭。韩琅心想。竹贞的暗器再快也来不及了,自己这回非挂彩不可。

    他下意识旋身躲避,护住周身要害,却把其余部分暴露在敌人身前。刚躲开一人,另一人的利刃早已近在咫尺。韩琅咬着牙等待疼痛降临,突然最近处的一人没吭一声,身子莫名倒飞开去。接着左面的也是同样的反应,一连摔出去三人之后,韩琅这才得空还击,竹贞的□□也终于赶上,将另外几人钉成筛子。

    真是千钧一发!

    “多谢!”韩琅冲竹贞喊了一句,可随后他转身过去,却看见最初飞出去的三人身上并未有暗器的痕迹。他们的胸口被一股巨力贯穿了,一个血窟窿赫然在目,还在汩汩地涌出献血。

    他来不及多想,敌人已再度袭上来。地上已横七竖八地倒了十余具尸体,但敌人数量还是不减,林中不断有人涌出来。

    他们到底带了多少人?!

    韩琅暗道不妙,他已经不可能再动用鹘鸟的力量了,远处竹贞也面露疲态。他们只有两个人,这样下去守不住的!

    “胜券在握!”敌人当中有人吼道,“抓住他们,重重有赏!”

    “是!”

    顿时一呼百应,原本被韩琅和竹贞的攻势所压抑的士气再度上扬。敌人如潮水般涌来,韩琅和竹贞只能退到院中,死守屋子。

    “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韩琅忍不住问竹贞,“为何这么拼命?!”

    竹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值得他们拼命的东西。”

    说了等于白说。韩琅腹诽。都同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了,竟然还不肯说实话。

    正在他们要背水一战的时刻,地面震动,林中宿鸟纷飞,屋里的动物似乎也有所感应,一同嘶声尖叫起来。石龙子的喊声夹杂其中,更显得惊惶:“林子里有东西!有东西要来了!有东西要来了!”

    “闭嘴!”竹贞还顾得上回应他。

    石龙子喊出了哭腔,似乎吓得不轻:“救命!别吃我,别吃我!”

    “到底怎么了?!”韩琅不禁出声询问。然而无人回应,突然林中冲出来一个满身是血的蒙面人,跌倒在他们的队伍里,指着林子叫道:“有敌袭……全军覆没--”

    “什么!?”敌人瞬间方寸大乱,“是谁带来的人?”

    “只有一人,看、看不清……”

    他话音刚落,林子里突然跃出一抹黑影,脚尖踩在他的脑袋上一借力,双掌拍出,顿时风卷残云,气浪犹如涡旋般激荡开来。敌人来不及反应,只瞬息之间,两人跪地,又有一人被提至半空,扔麻袋那样甩出去。

    人群中有人爆喝:“谁!?”

    “你爷爷我。”

    听到那痞气的答复,看到那毫无章法但招招狠戾的攻击,韩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坠到地上。贺一九犹如一匹黑马,硬生生将敌群撕开了一条口子,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你们之前究竟去了何处?”韩琅听见竹贞开了口,在他看来,不但韩琅领会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邪功,贺一九也是修为精进,比之前更上一层楼。他虽然不爱关心这些,但此刻也沉不住气了。

    韩琅高深莫测地笑笑:“你把这里一切的起因告诉我,我再回答你。”

    竹贞横了他一眼。

    此刻,面前的敌人全朝着贺一九围了过去。大好的机会,怎能放弃。韩琅和竹贞也一跃而上,和贺一九一起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对方失了后援,人心涣散,兵败如山倒,大批敌人仓皇败走,韩琅本想追,却被竹贞拦下。

    “不必了,让他们回去报信。”

    一战结束,韩琅终于能松口气,顿时感到浑身精疲力竭。竹贞马上就回屋了,他刚想跟上,后头伸出一只手,直接把他扯进了怀里。

    这只手还不老实,直接向上走,捏住了他的脸颊。贺一九的声音传来:“臭小子,我才出去一天,你就野了是吧?”

    韩琅被他扯得脸颊疼,嗳嗳唤了两声,告饶道:“我错了错了,正累着呢,别扯了。”

    贺一九看他大汗淋漓的模样,也不忍心再折腾他,将他转过身来上下检查:“伤着没有?”

    “没事没事,有些小擦伤而已。”

    贺一九仔细看过,的确没有大伤口,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忍不住敲了韩琅一记,没好气道:“成天就知道瞎跑!也不说一声!你那只破鸟把老子折腾得够呛,跟你一个德行,进林子就迷路了!”

    韩琅忍不住哈哈笑出声,结果又被贺一九拖过去,左右开弓,扯成了大饼脸。“老子瞎转了一晚上才找着地方,再慢一步,你说怎么办!”

    韩琅说不出连贯的句子,只能含混不清地喊疼。两人闹了一阵,贺一九要抓韩琅回家,韩琅不肯,急忙解释前后因果。听完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贺一九只能无奈道:“你啊,又给自己惹事。”

    “的确是我找上来的麻烦,你要是在安平还有其他事要忙,你就先回去吧。”

    “说什么呢,”贺一九用力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找上来的事也只能是我的事了。”

    韩琅傻笑了两声,小跑着跟上贺一九,陪他检查满地的尸首。走到一棵树前时,他眼光一扫,突然发现树上横插着一把柴刀,刀刃已深深没入树干三寸,拔都拔不出来。

    他心中一悸,回身四顾,发现躺在地上的尸首正是被巨力击飞的那个,胸口的鲜血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韩琅顺着看过去,另外三个同样死法的人身上,都有被东西贯穿的痕迹。除了柴刀,他还找到了削尖的木片,外加……一支筷子。

    他拔下筷子,和地上的尸首比对,怎么都不敢相信造成那血窟窿的凶器就是这么简单一个东西。这该是何等恐怖的内力?幸亏是替自己解围,若是站在敌方,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韩琅顿时感到后背隐隐有冷汗渗出。他站起身,顺着尸首倒下的反方向望去,正好看到木屋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了?”贺一九见他一直站在原地,走过来问道。

    “没……怎么,”韩琅微叹一口气,“我恐怕要和那个姓阮的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