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漏一节:81到82之间少了一段,补齐

绯色成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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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凝阴阁,明月公主已经离开。云熙倚在贵妃榻上正展开一卷《女则》细读,琳琅之声漫漫道:

    “——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

    待她悠悠念完,方才抬眼看我,问:“可看清楚了?”

    我点头应道:“看清楚了,是姚小媛没错。”于是细细将与她的对话复述一遍。云熙沉默不语,莫知捧着书在一旁试探的问道:“看来姚小媛似乎有投靠之意。小主现下无人可用,岂不来得正好?”

    云熙皱眉,手中的书卷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榻边,忽然看我一眼,问道:“莫忘,你怎么看?”

    莫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云熙如今确实需要一个帮手,姚小媛容貌姣好,略施手段未必不能得宠。然而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又发觉此事隐隐不妥,于是疏理了脉络缓缓道:“依奴婢今日之见,姚小媛复宠之心的确急进了些。然而奴婢今日焚经时,前后还看到了二殿下和赵大总管,想来皇上去宝华寺并不只为礼佛。”又想到今日若不是他二人主动现身,我如何能知其在与不在,由此一窍通则事事明晰:“若皇上是为了前朝的事召见二殿下,又选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想必是不愿让人知道。这样的事情,后宫妃嫔避之不及,哪还有往上凑的道理?姚小媛天天在芙蓉浦候着,若是真遇到皇上,只怕非但不能得宠,反而要遭皇上疑心,那便是真正的厌弃了!”

    莫知闻言,惊讶道:“这么说,姚小媛这些日子都没有遇见皇上,反倒是她运气好了?”

    “谁说不是呢?”云熙幽幽叹出一口长气,鬓边一串松石珠络轻轻摇晃:“你们成天的往宝华寺跑,也没有听到一丝风声,怎么姚氏偏就知道皇上这几日行踪?姚氏急于复宠,能打听到这样的消息还不如获至宝?如此刻意争宠,只怕吃了闷亏还不知道,可见得若不是真正心急,便是此人太过愚钝。这样的人,如何可用?”

    “此其一,”她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则《女则》的书脊,凝眉沉思:“其二,对姚氏下手的人即能知皇帝行踪,可见来头不小。若此时帮扶姚氏,岂不是在宫中莫名树了个强敌。其三,姚氏祖父位居京兆尹,虽说只是三品,却是个有实权的京官,总强过我母家百倍,如何能与我一心?只怕我今日帮她,她日后使出过河拆桥的把戏,岂不是养虎为患?”

    “小主这样说,姚小媛不可用,黄贵人又与咱们断了来往,那去求求慧贵妃?”莫知拧着眉毛,试探问道:“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傻话!”云熙闻言冷笑一声:“冷着我是太后的意思,慧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你且说说贵妃娘娘如何帮我?”

    “——”莫知语塞,面上泛出潮热的红,只得垂着头霜打的茄子一样立在一边。我知她替云熙心急,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对云熙劝道:“其实近些日子奴婢瞧着,皇上并不是完全不念小主,只是来得少了些而已。小主心中最明白,冷着凝阴阁是太后的意思,可不是皇上的意思。”

    这话大约合了云熙的心意,面上愁眉微展,恍然有了浅浅的笑意。我这才又道:“皇上人不在凝阴阁,心思未必不在。现放着明月公主,时不时在皇上面前提上小主一句两句便足够了。”心思一转,再道:“然而往长久打算,奴婢以为莫知的话极是中肯。即便小主日后再获圣宠,也是独臂难支。不如趁着现在后宫的眼睛都盯在明婕妤身上,咱们才好多多结识助力之人。”

    云熙沉吟片刻,点头道:“莫忘这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之前与我交好之人无不是因着皇上投其所好而已,并无多少真心。现如今我这里冷清下来,才好分辨敌友,试探人心。”她秀眉微蹙,贝齿一咬下唇,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黄贵人也好,姚氏也罢,若在宫中这点猜度人心的本事都没有,如何活得下去?”

    我将她手中越攥越紧的书页轻轻抽走,温言道:“小主仔细手疼!小主心明眼亮,定能分辨忠奸。”

    次日,姚小媛果然施施来访。云熙因心定而神闲,应对的滴水不漏。姚氏未达目的悻悻而归。之后又来过两三次,便渐渐淡了。

    “可见她只想通过我复宠,那里有半分相交之心。”云熙冷冷一语,便任凭她日日在芙蓉浦边苦等,再不愿花上半分心思。

    大约因为心有定数,似云熙这般默默的日子过起来倒也如行云流水。一个不留神,上林苑的各色春红已然纷纷退去,徒留下满院满枝深浅不一的绿,由着炽烈刺目的日光在树影间肆意舞蹈,穿梭出一道又一道炫目的光圈——那已经是初夏的味道了。

    取繁花而代之的,是太极宫各色薄纱倩影的女子。其实宫中怎会缺少怒放的鲜花,春有海棠秋有菊,夏赏芙蓉冬看梅。然而这样的季节,是女子们蜿蜒施展的时节。那些美妙的曲线和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在各色纱绸丝舞间腻出一片烂银,叫人的眼神舍不得有倏忽的离开。

    迎着午间温暖和煦的阳光,我陪着云熙在上林苑漫步消食。在一丛丛将开未开的栀子花前悠然徜徉而过时,蓦然前方大片的粉色侵入眼帘,漫漫云霞般铺满了半个天空。那是一路晚樱,株株生得高大结实,缀满了沉甸甸的大团花朵。正是花到荼蘼时欲坠不坠,别有一番烂漫滋味。

    我正看得发怔,忽然云熙指着不远处树下一个单薄身影道:“莫忘,你去瞧瞧那是谁?”

    上前几步才发现,樱花树下端坐着一位怀抱琵琶的佳人,因为穿一身淡粉,所以并不惹眼。暖风动时花瓣纷纷散落,洒在她发上肩上,映着一张素白脸庞楚楚动人。然而一仰脸,眼中皆是锋利,生生破坏了这股我见犹怜的风韵。

    “好无礼的奴婢,见了江嫔还不下跪!”佳人未发一语,身后的宫女率先发难质问道,再定睛冲我细看,忍不住低低呼了一声:“是你——”

    我迎着她二人*的目光矮身行礼,恭恭敬敬规规矩矩道:“凝阴阁掌宫莫忘,见过江嫔小主。小主万安。”言毕,退立到一边,扶着云熙慢悠悠走上前来。

    “江嫔万安。”云熙施施然冲她行了个平礼,面上似笑非笑:“姐姐好雅兴,只可惜这里素来冷清,姐姐一手好琵琶无人能赏。”

    江嫔一双方正大眼含着冷冷的打量,飞快的在云熙身上走了一个来回,冷淡道:“即便冷清,还是有荣嫔这样的赏花之人踏足,便算不得冷清了。”她略欠一欠身子:“我身体不适不能同妹妹见礼,妹妹多担待。”

    “那是自然。姐姐是最讲究规矩的,妹妹心里向来清楚。”云熙镇定自若,粉白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快,只拿一双妙目盯住江嫔身后的旋波:“姐姐宫里调教的奴婢也必定乖巧懂事。”

    旋波脸色微变,连忙矮身向云熙行礼。未等她起身,忽听得云熙清冷的声音响起:“莫忘为凝阴阁掌宫,你也须向她行礼。怎么你主子平素教你的都浑忘了吗?”

    在珍宝阁时旋波与我便已生龃龉,她为人又心高气傲,如今要她向我行礼大约心中有万万个不情愿。然而眼觑着江嫔面上并无异议,大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又碍着主子发话不得不听,便不情不愿的弯下膝盖。礼毕时面上已显出不忿,几乎是要落下泪来。

    我只当看不到她一脸委屈。云熙嘴角挂出一抹冷笑,傲然道:“这时节风大,江嫔若无事还是待在有凤来仪调养身体的好。免得又招了什么花什么香,染了病可就不好了。姐姐已经失去一个孩子,若是再将身体弄垮,岂不是毫无指望了?”

    耳中听得这样刻薄的话,我忍不住微微侧目去看云熙,但见她精致妆容下顾盼如常,神色款款彷如真心关怀自家姐妹,殊不知这些话听在我耳中都觉刺心,更何况惨遭丧子之痛又失了宠的江嫔,必是不啻于剜心刻骨——即便面上如常,然而她扶住我的一只手狠狠攥住我的手腕,仿佛心中那些浓烈的恨无法排解,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隐忍和发泄。

    果然,江嫔闻言,原本冷淡自若的脸上白了一白,忽然身体微晃,要不是身后的旋波一把扶住,眼看就要从团凳上倒下去——我此时才发现在那件樱花粉的茜纱披风下,她早已瘦成一把干骨。只这样一个动作,便伏在旋波怀中连连呛咳不已。旋波此时真的落下泪来:“荣嫔小主何故这样戳着我家小主的心窝子说话?好歹都是宫里的妃嫔,我家小主都病成这样了,荣嫔小主就半分同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