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立威

绯色成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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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烛火打在她秀丽的面容上,越见惊惶失措后的楚楚平添出几分我见犹怜的风韵——皇上宠她,也许并不只因为前贤淑皇后吧——我喉中泛起酸意,有些话是不得不问了:“小主承宠已久,可曾想过为何至今没有身孕?”

    之前云熙与江氏口角之时,江氏曾提过云熙无孕可能是慧贵妃做了手脚。我也曾有疑心,但见云熙从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便渐渐淡了。如今又有了赐药一事,可见之前云熙无子当真是天意。毕竟这种事情只有房中的两个人才能说得清楚,若然云熙的运气真的差到了这种地步,那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在云熙疑惑的注视下红了脸,却还是将心中的话缓缓道出:“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若是此时小主有了身孕,那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莫之眼光一亮,应声道:“小主,事在人为!不如叫夏太医开些助孕的药材,咱们每日吐了这些,再喝那些,终归会好些。”她眼光转到云熙阴晴不定的脸上,语气温柔疼惜:“只是这样,小主未免吃大苦头了。”

    我刚想摇头说这样风险太大,忽然云熙咬牙而起,面上一片狠厉决绝:“你们还不明白吗?她下了浣花草,是要我永无指望!这样的手段,就是在逼我!”她攥紧了手中衣袖,喉头哑哑发声:“江氏之死她必定是疑心到了我的头上!”

    然而任凭云熙心头恨极,到底不是翻脸的时候,只得忍了这口气。

    当夜打听到皇上宿在湘妃处,于是第二日清晨,我便随着她踏着露水早早来到昭德殿前。接到通报的潘姑姑一脸意外,冲着严妆的云熙惊诧道:“婉仪小主何故来的这么早?娘娘还睡着呢!”

    “不妨事,我在这里候着好了。”云熙垂首,温顺如一只雏鸟。紧接着就当着潘姑姑的面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我连忙陪着跪倒在地,只觉得昭德殿前的白玉砖生冷坚硬,不多一会儿膝盖便跪得生疼。抬眼看看云熙,背影纤弱却纹丝不动,心内便像抽丝一样疼。

    潘姑姑眼见云熙这般,面上惯有的笑只凝固了一瞬,“诶哟”一声伸手欲扶,又生生止住,道了声:“小主这是做错了什么,向娘娘行这么大的礼请罪呢?!”

    云熙抬首柔柔道:“臣妾向来敬佩娘娘操持后宫事务,时时仿效却不得精髓,只求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偶一赐教,臣妾感激不尽。”说罢,又深深垂下头去。

    潘姑姑闻言再不说什么,一拧身便脚步轻巧的进了殿内。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又匆匆转出,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婉仪小主,娘娘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见客了,只叫老奴带句话给小主。”她居高临下看着我和云熙,眉目间有掩饰不住的厌恶和不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主可不能只顾着扫清自己门前雪,却叫他人瓦上霜成堆。小主可明白了?”

    “有劳姑姑,云熙省得。”云熙受她这样责难,面上并无半分尴尬之色。我从地上爬起来紧走两步扶住她起身,看见她描摹精致的眼角泛起淡淡红丝:“如此,臣妾便告辞了。”

    离了永春宫远远的,我才低低对她道:“小主今日受委屈了。”

    云熙将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虚扶着我不紧不慢的沿着一路花影往前踱步。她步伐稳健,如同宫里任何一个尊贵的女子那样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和风度,嗤笑一声,连艳红的嘴角都不曾翘起:“跟在大明宫时相比,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只有顺了她的气,消了她心头这点暗火,今日这番折辱才不算白受。”

    我暗自思虑,慧贵妃赐药固然有震慑的意图在里面,但更多出于顾忌。即便今天云熙放低姿态求得她一时手软,保不齐日后还会再出什么花样,究竟是治标不治本的招数。嘴唇一动正要把心中所想告诉云熙,却见她忽然绽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扭过脸来贴着我的耳根道:“这宫里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有,我倒不信只有咱们一家恨毒了江氏。贵妃娘娘心思重,咱们只等着有好戏看便是——”

    如此一路旖旎回到凝阴阁,闲坐半日却并没有等到什么好戏,反而等来了皇上的一道圣旨——太后突发恶疾,所有四品以上的嫔妃皆要去慈宁宫轮班侍疾,其余品阶低微者,必须早午晚共六个时辰在宝华殿为太后诵经祈福。

    云熙位列从四品婉仪,够不着慈宁宫的台阶,在宝华殿跪着的众女子中却拔了个头筹,故而统领点卯的差事责无旁贷的扣在了她肩上。纵使其他人不敢怠慢,她也必得是早到迟归,理所当然成了最辛苦的那一个。不到三天,整个人便有些憔悴。

    晚间莫知打来一盆温水,我调配了些玫瑰花汁子为云熙晕面卸妆。雕花红烛下云熙的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疲累之色,一双本来顾盼生辉的眸子也有些暗淡。莫知心疼道:“小主这些天辛苦了。也不知太后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一天到晚这样跪着,只怕小主也要累出病来!”

    我换过一盆新水,重新拧了些香花药材汁子调了为云熙泡手,一边轻声道:“诵经倒还好些。这几日奴婢跟在小主后面看着,过了新鲜劲儿,宫里有些老人仿佛有些不安分了,小主可要小心。”

    云熙原本阖目靠在贵妃榻上一语不发,听了这话才将眼帘幽幽掀开,目中晃过赞赏,对我浅笑道:“莫忘这话算是说到了。不论他们的不安分是不是冲着我,既然担了这个事儿,可就由不得他们在这节骨眼儿上添乱子。”

    添乱子的大有人在——宣布侍疾的旨意下来的第二天,慧贵妃便上请圣意,辞去主理六宫的差事,要一心一意的侍奉太后。皇上虽然准了,却没有说谁来接这三宫六院的一大摊事儿。太后大病,贵妃甩手,再往下排排,湘妃从来是个不管事的,陆昭仪是个追着贵妃眼色跑的角色,其余人等更加够不上资格,惶惶太极宫,尽没有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这不知道算不算是给皇帝狠将了一军,亦或是以退为进——毕竟太后一病,朝堂上立后的呼声立时消下去不少。江尚书丧女心中再痛,在以天下养的太后跟前,也只能憋屈憋屈,把眼泪抹干净再不提旧事。

    朝堂之上清净,后宫却两日无主,尽显人心浮动。连续几日跪在宝华殿内确实苦累,竟然有不少怨言吹到耳边,更有几个仗着资历老,渐渐显出迟到早退的苗头出来。

    少不得次日清晨,云熙立在宝华殿前扬声一番训斥:“——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太后凤体有恙,我与你们同为宫中妃嫔,天家妾室,自当尽恪守礼仪家法,遵从圣意。即便不能侍奉于病榻之前,也要在佛前诵读经文祈求泰和,以表纯孝之心。如此时谁生怠慢之心,上不敬佛祖,下不守规矩,再有迟到早退,敷衍了事、口舌招摇之事发生,便是对太后、皇上不敬,那也怨不得做姐姐的不念昔日姐妹之情,定当上奏圣听,狠狠处罚以禁效尤!”

    众人皆拜服。我站在云熙身后,望着佛祖跟前一片黑压压的脑袋暗生嗟叹:人人心中自有一本经念。眼前虽然都同一副维诺担忧的样子,各人心思却如世间女子千姿百态——皇上的后宫,竟然有这么多女人!

    眼见如此,云熙再不多说,傲然领头跪在观音面前。主持轻击木鱼,口呼佛号,青衣的比丘齐声诵经,只听得佛音袅袅如烟,直上九霄而去。

    好容易又挨过一天。直到众人皆散去了,我一眼便望见丽嫔发上的浅色水晶缠枝芙蓉花钗在殿中烟火下熠熠发光。她娇美如玉的面上浮着一层奇妙淡笑,冲云熙款款而来:“姐姐今日姿态如此强硬,全然不像平日里那般柔弱,妹妹差点认不出来呢!”

    云熙眉尾轻挑,语气却是温柔如常:“叫妹妹见笑了。姐姐实在有苦衷,不得不如此。,那些话不是冲着妹妹的,妹妹千万莫要吃心。”

    “好姐姐说的哪里话!”丽嫔亲亲热热挽起云熙一只手臂,嫣然道:“其实妹妹倒盼着姐姐能如此,方才显得出姐姐威仪,好叫那些没有眼色人好好瞧瞧!”即便藕色长裾上只绣了一对啼柳的黄莺,也丝毫不能掩盖住她浓丽眉眼中流露出的一丝艳魅:“姐姐不知道,他们在背后乱嚼舌根!”

    “无非不过说我资历浅,凭着皇上宠爱凌驾在他们头上耍威风罢了,还能有什么?”云熙眼风一闪,我几步上前为她罩上一袭浅蓝绣紫藤暗花披风,好叫她不动声色的将手臂从丽嫔怀中抽出:“这么晚了妹妹还不回宫,不会是特特来跟姐姐说这些有的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