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烈酒(7)

朵滢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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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言至澄在想着简若愚时随手涂鸦的,梦里的他们,生出两对翅膀,向明亮的阳光而去。

    但此刻,有些心虚,他急着说:“呃,这……这是我乱写的。我……我想为爷爷弹吉他……你知道的,他年轻时也上台表演过,所以……”

    简若愚再看一遍,不甚了解,她笑笑说:“写得很不错呀,韵律感很好,我都可以想像到音乐了。对不对?”

    言至澄差点吐血,简若愚是天真到什么地步,竟看不出情诗……想到此,他的尴尬不安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趣。或许,这就是简若愚的特别之处,也是他之所以迷恋她的原因吧。

    “对了我有个建议。”简若愚把书本和纸张放好说:“你可以把你的作词给一个人看看,他的名字叫凌耘,你自己的导师就是最出色的,何必问我这个门外汉?”

    凌耘的大名谁没听过,是个十足的怪胎,常是大家谈论的对象。言至澄与他从不同道,只知他对音乐、艺术极为痴迷,课不好好的上,留级过一年,去年才勉强拿到文凭,找了一所专科念。当然啦,读书是副业,正业就是在音乐界打拼、闯名气。

    “他……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夏天穿大棉袄,冬于穿短袖短裤来上课,说要做实验,脑袋怪怪的。”他的口气带点不屑。“他有和老师联络吗?”

    “他偶尔会拿编好的音乐带给我听,问我的意见。”简若愚说:“他父亲是唱片界的人,所以需要大量的创作,你若有兴趣,我可以推荐。”

    “难怪他的音乐会有人用。”言至澄冷哼一声说。他突然想到,凌耘的另一个流言就是迷恋余简若愚老师。听说,在她代课期间,为了缴齐班上的英文作业,凌耘还用贿赂的方式,对按时交的人,就给二十元等等。然后,他还作画、制书给她,令她不胜其扰。

    言至澄的内心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妨意,不高兴地说:“我知道他迷过老师,让你困扰过一阵子。”

    简若愚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不过是小孩子的心理,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但简若愚是他的,他不许别人着迷、仰慕她。于是,他闷闷地说:“大家都说凌耘是个疯子,老师不该和他联络的。”

    “奇怪,你对他的成见怎么会那么深呢?”简若愚看着他问。

    “因为他没有资格喜欢老师。”言至澄简单的回答。

    “他没有‘喜欢’我。”简若愚强调“是我长得像他母亲,他母亲在他六岁时就过世了,他看到我不免有亲切感。”

    “哼老掉牙的‘恋母情结’那一套,难怪像长不大的孩子,天天想引起人家的注意。”他还是那不快的调调。

    简若愚愣了一下,无言以对。从接触以来,言至澄都是彬彬有礼的,还被她冠上“天生仁厚”四个字,偶尔对父母会有微辞,但也不曾见他随便去批评一个人。瞧他此时的脸色,仿佛与凌耘真有深仇大恨似的,倒让简若愚见到这优秀学生的另一面。或许是他生活的压力比众人想像中的还大,以致让他的内心隐藏着无以名状的抑郁吧。

    简若愚正想开导他时,就见廖太太提了两袋消夜点心回来,大嗓门立刻叽咕起来,打散了师生两人的谈话。

    那天晚上,言至澄回家后,就一直想着凌耘这个人。原本简若愚在他心中是偶像、是天庭仙女、是城堡公主、是不食人间烟火、不生不死的永恒。后来才知道她有母亲,还是嗜吃肉的胖奶奶。说明了简若愚也是个凡胎*,也有个俗气的妈妈。

    而现在,他发现竟有个男生也迷恋她,这让言至澄省思到,简若愚或许有男朋友,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过呢?她二十四岁了,又美丽、又温柔,他能喜欢,别人也会。

    这突来的觉悟让言至澄产生一种极陌生的占有欲,他想知道她对凌耘究竟是什么态度,对她同龄的男人又是如何呢?在反覆的思索中,他隐约觉悟到自己对简若愚仰慕中有了痛苦,感觉也就变得再也不是欣赏、幻想或写诗填词那么单纯无忧的事情了。

    从爷爷生病起,过农历年一直是言至澄最苦闷的时候。以前爷爷清醒时,祖孙俩还能围个炉,偶尔到美国去,或者爸妈、老哥回家欢聚。三代家庭这种维持亲情的方式,在今天这个时代并不算不正常。但这两年,爷爷在医院靠着仪器度日,使得他必须到一位表姨家吃年夜饭,好表示他并没有被遗弃。

    简若愚先前有问过他,他照实说出这个表姨,但其实他是希望她能邀请自己到她们余家过年。这当然是妄想啦,她不过视他为学生,出了医院和学校,就不允许越雷池一步。比如他买的两顶安全帽,简若愚从没有机会用,因为她怎么也不肯再坐他的机车了。

    好不容易,到了大年初二,杨宜心请假结束得回医院来,言至澄一早就在病房附近张望。有位护士看了,不禁疑心地问:“你在找谁呀?”

    “三号病床的余伯母呀,她不是今天回来吗?”言至澄说。“她昨天半夜就送进急诊室了,说是过年偷偷吃肉,导致血压升高,抢救后现在还在加护病房呢。”护士好心地告诉他。

    言至澄忙跑到加护病房外面去等,好一会儿后,就见一脸苍白的简若愚随着母亲的担架车由自动门出来。杨宜心人还在沉睡中,身上吊了一瓶点滴。

    言至澄走过去问“伯母还好吧?”简若愚看到他觉得有些意外,不太有力气的回答。但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她不得不开口:“我母亲现在没事了。你呢?过年还好吧。”

    他原本有很多话要说,但见到这情况也,只能回答:“还不错。”

    一行人回到病房,又是一阵忙乱,另外三床的亲性也好心的来询问。等安静下来后,简若愚看言至澄还在,便问:“爷爷好吗?”

    “一样,不好不坏。”他耸耸肩。

    简若愚累得很想打个盹,于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你快要模拟考了,好好去准备,不要在这,浪费时间。”

    “我在这也能念书,倒是老师应该回家补个眠。”他提议道:“我可以帮忙照顾伯母。”

    简若愚突然有个念头,这学生好怪,为什么老是在她的四周晃来晃去的,她不过教他三星期的英文课罢了,他也太过尊师重道了吧。

    她摇摇头说:“我不困,你走吧。”言至澄心理有些难过,但也只有听命的份。

    过了两个小时后,他自认复习完数学,可以有交代时,又来到杨宜心的病房,见简若愚累极,人已趴在床边熟睡。他本想静静地离去,却发现杨宜心突然动了一下,眼睛睁开,想叫却没有声音,自然惊不醒熟睡的简若愚。言至澄忙靠近问“伯母,你是不是要喝水?”杨宜心点点头。

    他转身装开水时,简若愚被吵醒了。第一个进入视线的竟是言至澄,她吓一跳说:“你怎么还在?”

    “我才刚到。”他赶快解释,怕她生气。

    杨宜心手又指着水,简若愚顾不得他,迳自接过附了吸管的水杯,慢慢的喂母亲。方才麻醉药的效果似乎还未完全退去,杨宜心吸喘一口气说:“简若愚……对不起,我不该贪吃……一时的任性,又到鬼门关走一遭……都是因为不听你的劝告……”

    简若愚原是有一分责怪,但想到母亲年轻时没钱、没得吃,如今有钱,却没有健康吃,一生都受口腹之欲的折磨,也于心不忍地说:“妈,没事了。以后我们好好的计较,要小心血压,还是可以吃你爱吃的东西。”

    “这回我可被吓到了,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杨宜心衰弱地说:“以前人昏了,还感觉得到光亮,但这一次黑蒙蒙的,好像看到黑白无常的人影,身上被压得都快没有气了。”

    “妈那是因为你连着两次手……”

    简若愚还没说完,杨宜心就抓住她的手急急地说:“人老了、病了,就别想长命百岁。简若愚,趁我还有力气,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本来我是死前才要说的,但以我这身体,很可能哪天睡睡就醒不来了,所以……”

    “妈,你人还不舒服,改天再说吧。”简若愚阻止着。

    “不我非说不可,就这个时候。”杨宜心坚持着:“简若愚,我不能生育,所以……所以你并不是爸爸和妈妈亲生的女儿。”

    简若愚呆呆地愣在那儿。这件事她以前曾经猜测过、质问过,但父母否认,还编了各种理由来取信于她。如今母亲终于坦白,她反而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那是麻醉药下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

    “真的,简若愚,你是我们从孤儿院抱来养的。你不是常怀疑为什么你和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吗?”杨宜心说。

    “难道我真的是从花心蹦出来的拇指姑娘吗?”简若愚不晓得自己为何还有心情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