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年年岁岁应如是

女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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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相识以来,张好好素来便是温温脉脉,高肃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硬的态度。

    沈述师倒是无甚反应,只沉默片刻,继而乍然笑道,“倘若,是我要带他们一同前往呢?”

    张好好颦眉不语,沈述师不紧不慢递上一枚荷包,“好好,不如你打开瞧瞧,再行定夺?”

    张好好接下荷包,取出里面的笺纸,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皇宫”。

    张好好蓦然向沈述师看去,只见他神情淡淡,并无半分异样。她心思电转,当机立断,“不如诸位暂且前行,我方才忘了尚有一桩未尽要事。至多明日,我定会赶上行程。”

    高肃不明就里,却随之便道,“我同你一道儿去,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沈述师淡淡扫了高肃一眼,从容地揪住张好好的马缰,“好好,不必惊慌,我只是想告诉你带着他二人离开的必要。我已经护送张妈妈回洪州了,你毋需担忧。”

    张好好惶然地神色骤然缓和下来,高肃瞧着打哑谜的二人,不禁眉头紧锁,“这究竟怎么回事儿?你们倒是说清楚呀!”

    张好好握紧手中的笺纸,并不作答,只冷冷吩咐道,“启程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行,兰月与赵炎见张好好不再反对他们随行之事,便一左一右的跟着,时不时逗趣闲话几句。

    “娘子,等到了宣州,阿炎一定要好好看看下榻行辕。听说那里花草丛生,建得甚美,还有……”

    张好好瞧了兰月与赵炎一眼,心中尽是凝重,倘若不是沈二郎君提点,只怕她仍是难以察觉自身失误。

    她在皇宫里已是惹尽皇太后痛恨,如今也不过勉强保住性命。将兰月、赵炎乃至张妈妈留在长安,终非明智之举,难保皇太后及其党羽不会发难。

    既是如此,为何她会下意识的觉得将她们留在长安会比较安全?究竟从何时起,自己的理智竟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直觉所牵引呢?

    天色将黑时,一行人寻到了落脚客栈。用过晚膳后,沈述师亲手冲了一壶茶协与张好好品尝。

    两人如同经年好友般品茗闲话,洪州一别后再见,他们皆会极有默契的不去触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今茶水饮尽,沈述师却蓦然道,“好好,倘若当年你多信任牧之几分,现如今会是何等光景?”

    张好好神色平静,如今的她已然能坦荡面对洪州那段旧事了,只是她不禁疑惑,“信任?”

    沈述师敛眸抚着杯盏边沿儿,“不知你可曾察觉,在某些地方,我们有着极为惊人的相似。”

    张好好正要深思,却听沈述师又道,“好好,恭喜你。这世间,终于有一个可以让你倾复付信任之人。”

    张好好自诧异至恍然,再到平静,“子明,我……”

    沈述师容色淡淡,却怎么也掩不下眸底的百味杂陈,“我以为,在那段往事里抵死缠绵过的人终会烙印在你心上。无论是非对错,不提爱恨与否。可我却从没想过,会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穿越流年曾经来到你身边,并得到当年我们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张好好张口欲言,沈述师却蓦然起身,“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张好好静静瞧着紧闭的房门许久,终是从恍惚中忆起一桩陈年往事――那年那月那日那时那刻,有人曾告诉她,牧之离开洪州的事情。她狼狈不堪地赶到通往扬州的官道,却终究不过目送良驹背上的身影渐行渐远,便是面临那样近乎诀别的分离,她也从未想过不顾一切的留下他。

    这么多年来,每每回忆此事,张好好皆以为自己放不下那份执着已久的高傲,更不愿耽搁他的前程。此时想来,倘若正如沈二郎君所言,那么,她欠缺的当真只是一份信任?

    次日起行,赵炎因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蒸腾了一夜已是疲累地浑身瘫软,兰月见了不禁责怪道,“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同我说?”

    赵炎惨白着脸,蔫蔫儿地耷拉着眼皮,“兰姐姐,我是不想打扰你歇息。没事儿的,方才娘子已命人为我取了药,想必很快便会好的。”

    兰月不禁摇头轻叹,勒令赵炎到马车中歇息。张好好不放心赵炎,便让兰月随同过去照应。

    赵炎失了往日活蹦乱跳的精力,懒懒倚靠在兰月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兰月也不禁开始倦怠,不知过了多久,竟也跟着迷迷糊糊睡去了。

    由于张好好担忧赵炎的身子,便叮嘱马夫放慢行速,待兰月茫然醒来已是将近酉时了。她被迎面扑来的温热气息骇了一跳,瞧着眼前放大的面孔,她不禁往后移了移,却不过拉开寸许距离。

    赵炎再度往前凑了凑,兰月便已避无可避,只得冷着脸道,“阿炎,你做什么?休息好了还不起身?”

    赵炎脸色仍是极不好看,却已稍稍恢复了些气力,“兰姐姐的睫毛好长呀,若是阿炎也能生得如兰姐姐这般貌美,该多好呀!”

    兰月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你身为男子,长大了也是看气概,何须如此在意长相?好了,还不起起身?”

    赵炎似懂非懂地眨巴着澄澈的眼睛,却是又往前凑了些许。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温热湿润的气息交织成片,已然分不出彼此。

    兰月张口呵斥,“赵炎,你……”

    然而,赵炎接下来的动作,却令兰月呆若木鸡。湿润柔软的触感自舌尖滑向牙龈,瞧着赵炎轻舔唇角时的笑意,兰月已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炎吐着粉嫩的舌尖,笑眯眯地倚在兰月手臂上,“兰姐姐不喜欢吗?要是不喜欢,阿炎日后定当注意。”

    “注意”二字不禁彻底惹火了兰月,她抬手推开赵炎,“看来前些日子教你的东西都让狗吃了,就算我兰月不知深浅。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兰月起身便要去掀车帘,赵炎忙拉住兰月的衣袖,“兰姐姐不要啊,阿炎可舍不得你……”

    兰月一把扯回衣袖,俯身出了车厢,却见前后皆是空荡荡的,除了身下的这辆马车,竟是不见半个人影儿。兰月回身去瞧赵炎,只见他贼兮兮地笑着,“兰姐姐,阿炎怎么舍得叫你走回去呢?纵是生气,也不要拿身体开玩笑呀!”

    兰月不禁狠狠地挫了挫牙,一言不发的坐回最角落里,赵炎也不再上前招惹,只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兰月被盯得越发来火儿,不禁抬手敲了敲车壁,“停车。”

    这时,只听赵炎“哎呦”一声,便瘫软在绣坐儿上,惨白了小脸儿盯着兰月,“兰姐姐,我好难受呀……”

    兰月顾不得生气,忙凑过去扶住赵炎,一触之下方发觉他脊背竟是被汗浸透了,“阿炎,你、你可还好?”

    赵炎点了点头,勾唇笑道,“阿炎没事,只是有些难受,有兰姐姐在很快就好了。”

    兰月一时哭笑不得,瞧见赵炎抚着肚腹的手越发下力,她不禁神色凝重,紧紧拥着他。并将他的手轻轻拿开,为他揉捏肚腹,以期稍加缓解他的痛楚。

    赵炎白唇紧抿,呵呵傻笑着,“兰姐姐,从未有人待我这样好过。如果可以,我想永远永远守在兰姐姐身旁。”

    兰月为赵炎拭了拭额角上的汗水,颦眉道,“傻子!别说话,好生歇着。”

    “老刘,快启行!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临近城镇。”

    马车急速前行,颠簸间赵炎面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兰月拥着他的手再度紧了紧,继而吩咐,“老刘,将马车驶稳些。”

    兰月话音方落,便猛觉车厢狠狠倾侧颠簸一下,她身子随之斜倒,抚着他肚腹的右手顺势往下一滑,竟是触到了他的……

    兰月面色乍红,触电般收回右手,“阿、阿炎,我、我……”

    瞧着兰月面若桃李的娇媚神色,赵炎却只想抚平兰月紧颦的眉头,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却怎么都使不上半分力来,“兰姐姐,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瞧着赵炎额上新冒出的细密汗珠儿,既庆幸他的难得糊涂,又心疼他这么拼力的安慰她。

    “阿炎,闭上眼好好歇着。倘若不想我日后不搭理你,便莫要再说话。”

    赵炎微扯唇角,笑着在兰月怀中蹭了蹭,寻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看着久久未曾启行的马车,兰月压低声音问道,“老刘,怎么回事儿?”

    “娘子,前方道儿上躺着个人,奴一时不察,这才……”

    兰月颦了颦眉,“可有伤到人?”

    “娘子放心,不曾伤着人。只是急忙避让,惊着娘子郎君了。”

    兰月瞧瞧怀中脸色苍白的赵炎,不欲多事,“既是如此,便快些赶路吧。”

    “是,娘子。”

    然而,马车尚未行出方寸,便再度一个摇晃停了下来。

    兰月不由怒气横生,低喝道,“究竟怎么回事儿!?老刘,你是年岁大到连车都赶不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