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明月当歌美人醉

女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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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兰月与赵炎终于赶上沈述师一行。张好好见着兰月身后又多了个小尾巴,不由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赵炎见着张好好便可怜巴巴的告状,“娘子你看兰姐姐,阿炎都病了她也不管,却跑去照顾那街边捡来的臭小子。要不是这样,我们早就能和娘子汇合了。”

    将吃醋的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之人,怕是除了赵炎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人了。张好好哑然失笑,瞧着赵炎越发溜儿圆的眼睛,问道,“这可如何是好?竟敢让我家阿炎受这样的委屈,要不然,我罚她抄经百卷便是入了夜也不能歇息?”

    赵炎拨浪鼓般摇着头,“不要,这样阿炎夜里怎么入睡?”

    “这倒也是。阿炎,要不这样吧?”

    张好好不由压低声音,就连坐于一侧的沈述师也不禁转眸看去,“那就罚她为随行之人洗衣半月,这样她便分身乏术,再也没有精力去找旁人。如何?”

    赵炎转头瞧了瞧兰月白皙娇嫩的双手,再度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样岂不是糟蹋了兰姐姐美丽的柔胰?”

    张好好不由抿唇压下涌动的笑意,“这也不行,那也不要。罚重了心疼,罚请了又不解恨。阿炎,你自己说当要如何才好?”

    赵炎嘟着嘴歪头思索了片刻,继而笑眯了眼睛,“娘子,不如便罚兰姐姐贴身照顾我一个月吧?”

    莫说是张好好、兰月等人,便是静静品茗的沈述师也被惊了一惊,口中的茶水几乎喷将出来,被呛得咳嗽许久。

    一干人又笑闹了片刻,张好好转而瞧着兰月身后的少年。皮肤黝黑身形消瘦却高挑,似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在数日前,张好好便收到兰月的书信,她早已将这些事情尽数告知。只是眼下她们自保尚且困难,更何况又多了这么一个柔若无骨的人呢?

    从最根源上来说,张好好本不愿再多连累一个人,更不想多添事端。若非兰月心中难以掩饰的愧疚,张好好定然不会同意此事。

    “邵岚,近前来。”

    少年闻声抬头,只觉眼睛似被万张光满刺中,怔怔愣在原地。兰月颦了颦眉,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娘子在叫你,还不上前见礼?”

    邵岚蓦然回神儿,俯身走上前未及跪拜,便被张好好托了起来,“你的遭遇,阿月都同我说了,日后你便跟在我身旁吧。我这人想来不喜虚礼,恪守本分便好,无需作此类伏低姿态。”

    邵岚指尖轻颤,直待张好好收手做回主位他方才回过神儿来,敛眸道,“多谢娘子教会,奴日后定当恪尽职守,不辜负娘子的期望。”

    张好好颔了颔首,“你们舟车劳顿了整日,想必也累了,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莫要再耽搁行程。”

    赵炎也收了玩笑姿态,同兰月齐齐退了下去,张好好看似神色淡淡,落在沈述师眼中,却似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待房中人散尽,沈述师方才起身,行至张好好身前,“行途乏闷,难得清闲片刻。好好,你可愿同我出去走走?”

    前途未卜,离宣州越来越近,张好好反倒越发忧心此行差事。

    “走走也好。只是,子明能否顺便同我说说宣州境况?”

    沈述师打着手中的折扇,扬眉轻笑,“愿意效劳。”

    明月皎皎,夜风习习。

    张好好抬手接下身侧翩然飘落的树叶,端详了片刻方道,“听闻两日前,宣州来了书信。不知子明可否方便透露一二?”

    沈述师抿唇不语,只是直直盯着张好好,“倘若你是在担忧宣州疫病之事,大可不必如此费神儿。”

    迎上张好好乌黑冷清地眸子,沈述师惶然转眸。然而,他眸中转瞬即逝的情绪,却终究没能逃过张好好的眼睛。

    “好好,身处皇宫多日,想必你已然晓得长安城里的党派之争。这么些年来,也亏得有皇太后的辅佐与支持,皇上才能走到今日,两派势力方形成持平之势。因而,皇上最不能忤逆之人便是皇太后。”

    接下来的话,沈述师没有说出口,张好好却已明白了七七八八。沈述师想告诉她的无非是,李昂当初遣她赶赴宣州解除疫病不过是个托词,那时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强硬到足以在皇太后面前保住她性命的理由。

    至于宣州之行中,她发挥了多大作用并不重要,只要疫病能顺利解除,她便是有功的。届时,回长安复命,皇太后便是不待见她,也定然不会在那样的节骨眼儿上要她性命。如此一来,她便得到了喘息之机,只要设法离开了长安,所有事情都将告一段落。

    只是,时至今日,张好好都未曾想通自己是否当真能了无牵挂的离开长安。

    “子明……”

    淡淡地冷香自身侧幽幽传来,沈述师转头瞧着那抹纤袅清雅的身影,似魔怔了般。待他回过神儿来,已是将她纳入怀中,“子、子明,你……”

    “好好,如果这是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只求你能成全我片刻。你知不知道我、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可以离你这样近。”

    次日醒来的时候,张好好只觉头昏脑胀,浑身上下都酸乏得很。兰月进来伺候她盥洗更衣时,端了一盅醒酒汤,“这是沈二郎君特命婢捎带来的,娘子还是趁热喝了吧。”

    张好好不由回想起昨夜的事儿,始终难以明白自己最后怎就由着沈述师叫厨房温了酒小酌。两人吟诗作对、谈天论地,不由便贪嘴了几杯,后来沈述师似是说了很多话,她好像也跟着说了些什么。

    张好好拍了拍昏昏沉沉的额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昨夜发生的事儿。

    兰月瞧着张好好的动作,以为她不舒服,忙搁下手中的活儿为她揉捏额角,口中却埋怨道,“娘子已经多年不饮酒了,昨个儿是怎么了?竟喝得酩酊大醉,倘若不是沈二郎君将娘子送回来,娘子怕是便要露宿庭院了。”

    张好好端着桌儿上的醒酒汤喝下,察觉到里面隐隐地焦糊味,她不禁颦了颦眉,“阿月,昨个儿沈郎君送我回来的时候是何行状?”

    兰月狠狠瞪了张好好一眼,“娘子还好意思说?沈二郎君可比娘子清醒多了,只是步履却蹒跚了不少,想必也是醉了吧。”

    张好好不再就此事上多问,用罢早膳后便随队伍起行,素来老神在在地沈述师却似在有意无意的躲避着她,这令张好好不禁越发好奇昨个儿夜里是否发生了什么?

    途径茶馆歇息时,得以接近沈述师的张好好方才发觉,他竟是极少见的将衣裳对襟束得很近,领口处几乎包裹住了整个颈子。倘若不仔细去看,他便仿似被寸许来宽的带子扎住脖颈一般。

    张好好从未见着沈述师如此奇怪的模样,不由关切道,“沈郎君将衣裳束得那样近,可是身子不适?”

    沈述师面色红一阵青一阵,终究未发一言,张好好只好就此作罢。

    如此又过了几日,一行人终到达宣州。张好好等人直接被安排进了行辕,沈述师则是回去向其兄长沈传师观察使复命。

    次日,沈述师回来的时候,向随行而来的人致歉,“阿兄说宣州疫病刻不容缓,如今便免了那些所谓的拜访虚礼。此番舟车劳顿,便由我代替阿兄为诸位接风洗尘,宴罢后亦当早些歇息,争取早日赶路疫病村落。”

    高肃与沈传师素未谋面,只觉此人思虑周全,行事厉练体恤下属。然而,只有张好好听得此消息后,静静来到沈述师房外。

    “叩叩叩”三下敲门声后,张好好听得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待瞧见一抹修长的身影投影在门框上,她勾了勾唇,“子明,谢谢你。”

    话音方落,张好好便转身离开了。虽说此次宣州之行难免遇见故人,可她终究不愿在未捷之前分了心。无论如何,她都是要感谢沈述师这份心意的。

    然而,张好好没有看见的是,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高肃神情复杂的瞧着张好好渐行渐远,最终,竟是忍不住一拳打在门侧上。殷红地液体顺着他紧握的拳头答答滴落,片刻便染红了青石板台阶。

    一宿好梦,翌日张好好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便高肃先行出了宣城。当沈述师前来寻找好好时,只看见她留下的一封书信,上面写道,“我与高郎君先行出城打探消息,阿月不必担忧,至多黄昏便归。”

    沈述师紧紧握着手中的书信,心里早已恨得牙根痒痒,“张好好啊张好好,我沈述师到底哪辈子欠了你的?”

    兰月见着沈述师几乎疯癫的模样,欲要上前劝说,却见他转身便出了房门。

    这厢,沈述师却是气得不轻,经过了那天晚上,她怎能仍旧这般若无其事?他前些日子的别扭,岂非成了笑话?

    善作主张前去打探消息也便罢了,她唯一留下的书信却是给兰月的。她究竟想怎样?那天晚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