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一生一世一双人

女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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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昂来看,两个人若是走过流年岁月,相依相守彼此照应,该当如何?”

    李昂虽不明白张好好为何如此发问,却仍是静默思索片刻,“你说的可是青梅竹马?”

    张好好红唇微抿,并不回答李昂,兀自又道,“阿昂以为,倘使和一个人相识于不经意,相交于风云诡诈,相诀于天涯分离。那么,又当如何?”

    “歌娘,你究竟想说什么?”

    张好好直直盯着李昂,似要将他深深望进眼里,“回答我。”

    李昂眉头紧锁,与张好好对峙了片刻,终是长长叹了口气,“歌娘,你所指的可是倾慕之人?”

    张好好并未即刻揭晓这两问的用意,只是随手斟了杯茶递上前去,李昂虽不明所以,却终究抬手接下。

    “歌娘,有时候我觉着你皎洁似夜空朗月,清辉奕奕。可有时,你又像雾中花,怎么也瞧不真切。”

    直到张好好坐上回程的马车,她仍是久久难以回神儿,她终于说服了李昂,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之事。然而,她心里却是比方才还要沉重。

    当她告诉李昂,那两番描述前者是余生,后者是曾经,他忧伤地眸光几欲令她喘不过气来。那一刻她方才晓得,原来这个沉冷内敛的男子远比想象中敏锐得多。

    “歌娘,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最后的赢家。倘若我不是大唐皇帝,或者非是眼下时局,我真想不顾你的意愿,将你永远留在长安。”

    “歌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堂堂一国之君,却连保护自己心爱之人的能力都没有。”

    “歌娘,你怨自私也好恨我狡诈也罢。可是我要告诉你,纵然天涯海角,我绝不会如你所说那般忘掉这段岁月。我会牢牢记着你,正如你不会忘了我,即便是愧疚,你心里也总是有我的。”

    张好好自认并非爱哭之人,却有那么一瞬,怎么也止不住滚滚落下的泪水。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沈述师骑马护在车厢左侧,时不时从摇摆的帘子往里看,却见张好好始终一动不动的坐着。他勒马放缓速度,行于高肃旁侧,“高郎君与好好此去昭庆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张好好随宫人前去拜见皇太后,高肃于门外候了片刻便见李昂驾临。高肃被遣离昭庆殿,对后来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与张娘子方到昭庆殿不久,皇上便驾临了。此前于宫门前分别,你不是说前去向皇上述职,倘若那时离开怎回来的这样晚?”

    沈述师不禁颦了颦眉,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倘使真如高肃所言。那么,他今日在宣政殿中所面对的,究竟是何人?

    李昂若是真去了昭庆殿,此举无疑是支开他。沈述师不禁越发担忧起张好好来,李昂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到得临仙阁,沈述师忙打马上前,扶着张好好自车中下来。

    察觉到腕上紧了紧,张好好抬眸去瞧沈述师,却听身后传来高肃的声音,“歌娘,此次回到长安,你有何打算?”

    张好好并不想让高肃知晓其中种种,便道,“还能如何打算?长安富丽华美,先前未能好生观赏,此次回来又能做甚?”

    沈述师心里一悸,不禁生出种难以名状的酸痛来。而高肃,虽未得到张好好任何许诺,却是眉开眼笑,“长安确是有不少好玩儿的地方,待有空了我等你一道儿同行。”

    红妈妈执掌临仙阁,自是接受了四面八方的消息,张好好人你还没回到临仙阁,红妈妈已便备好了住处,“高郎君,沈二郎君,里面请。”

    沈述师随在张好好身后,高肃自是不甘示弱一并跟着。沈述师立于张好好一侧,他便随之行于令一侧,“歌娘,听闻你烹得一手好茶,不知我今日可有这个口福?”

    沈述师状似不经意的扫了高肃一眼,“高郎君,儿有话同好好说,你可能回避片刻?”

    高肃本不想卖沈述师面子,却在迎上张好好的目光后,勉强勾了勾唇,“好好,我去前面等你。”

    张好好并不多言,只颔了颔首,而沈述师除却关切进宫后究竟发生了何事,更是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好好,不知你可曾想过张郎君为何会在宣州?”

    张好好知晓沈述师口中的张郎君是指洪州张怀,当初在宣州时,张好好也曾想过为何他会出现在那里,而且竟如此凑巧的进了清风醉。只是后来因为忙于疫症之事,便将这看似不甚重要的小事搁置一旁。

    此时沈述师提及,张好好心中倒是更多了几分疑惑。倘若真的只是巧合,那么为何他总是在她不知该何去何从时出现?

    张好好不禁微眯双眼,所有所思地看着沈述师,“莫非,你的意思是……”

    沈述师见着张好好的神色晓得她终于明白过来,便肯定的点了点头。

    “赵炎!你、你……”

    赵炎抿唇着偷笑,见着兰月含怒丢来的瓜果不闪不避,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瞧着兰月,“好痛!兰姐姐好狠的心,阿炎、阿炎……”

    兰月知晓赵炎孩子心性,本就是吓唬吓唬他,哪曾想当真伤了他?只是娘子方才的话历历在耳,让兰月生出种难以名状的心酸。可即便如此,她终究抵不过本能反应,慌然起身去相扶,“阿炎,这是伤了哪里?”

    赵炎将微红的手掌伸到兰月面前,嘟着嘴撒娇,“兰姐姐,痛。”

    兰月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蓦然抬头,正巧将赵炎身子微颤的模样尽收眼底。兰月红唇微抿,敛眸道,“你这是瘀血不畅,方才成了这般模样。不必担忧,我这便帮你治治。”

    赵炎仍是兀自偷乐,丝毫没有察觉不同寻常。兰月自小跟在张好好身边,虽不能说是懂得医术,却也是略知一二的,在疏络筋脉上颇有些见解。

    兰月自衣柜中取出药箱,行至赵炎跟前坐下,她强自压下眸底意味深长的神色。赵炎兀自浑然不觉,只是傻呆呆瞧着兰月难得的温柔模样。

    直待见着兰月解开捆绑银针的细麻布,赵炎方才惊慌道,“兰姐姐,你、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兰月捻动着指间的银针,神色淡淡,“既是经脉不畅,自然须得调理,其中独以针灸最见奇效。”

    赵炎试探着缩了缩手臂,兰月却紧紧握着不松分毫,“阿炎莫要任性,有病就得治。”

    赵炎抿唇硬着头皮,眼见兰月拔出一根方寸来长的银针,愣是硬撑着一动不动。此刻,兰月倒是有些佩服赵炎了,这死扛着说谎的能耐,倒是颇有几分英勇之气。

    钻心地痛楚自指掌间蔓延开来,兰月瞧着赵炎泪汪汪的双眸,毫不心软地扎下第二针。赵炎包了包眼眶子里的泪珠儿,终是呜咽出声,“兰姐姐,能不能换种治法?阿炎真的很痛。”

    兰月自是相信赵炎此刻的话,自己究竟下手多重她心知肚明。只是……

    当第三针落下,赵炎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与此同时,他的神色也发生了极其微妙的转变。兰月始终难以相信张好好那日所说的话,未曾注意到赵炎闪着异样神彩的灼灼目光。

    到第四针时,兰月持银针的右手不禁瑟瑟发抖,继而听得赵炎绵软清脆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兰姐姐,你究竟怎么了?”

    兰月浑身一颤,银针蓦然落地,细微地“叮铃”声竟是清晰可问。

    “兰姐……”

    迎上赵炎担忧的目光,兰月蓦然起身将他拥入怀中,“阿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赵炎僵直着身子,久久方才回过神儿来,温雅笑着抚了抚兰月的脊背,“好了好了,我也相信你。不过疏络经脉罢了,也没有多难受。”

    如此四平八稳的声音,这般近乎周到的贴心抚慰……

    兰月蓦然后退两步,讶异地打量着赵炎,“阿炎,你!?”

    赵炎神情僵了僵,继而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兰姐姐?”

    兰月这才松了口气,暗叹自己多心。赵炎就是赵炎,稚嫩且单纯任性,先前种种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罢了,她始终不相信一个孩子能做出那样无懈可击的筹谋。

    兰月敛了思绪,肃穆道,“阿炎,你分明没有受伤,怎能作假欺骗呢?方才是给你一些教训,切记日后万不可再如此任性了。”

    赵炎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甚是乖巧,“兰姐姐,我知道错了。”

    兰月轻叹一声,抬手抚了抚赵炎肩上的碎发,“知错就好。你好生歇息吧,我还有事,待得空再来看你。”

    当兰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赵炎面上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他紧紧捏住衣角,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身子瑟瑟发抖。

    “阿月,阿月……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去那一趟汴州,更不曾留在娘子身边。那么,那么是不是、是不是我们便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