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芳华犹盛何自怜

女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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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自知眼下并非吃醋的时候,也晓得张好好若是知道了,只要明白沈述师的用意也自是不会同他过多计较。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总是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缓缓涌向四肢百骸,叫她不知所措,“郎君,此事罢后,你究竟让婢子做什么?”

    沈述师转眸瞧了瞧兰月,“此事于你而言,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是今个儿你一旦同我去了,便不得不做那件事。”

    兰月沉思片刻,蓦然抬头瞧着沈述师,“郎君的意思,莫非是……”

    沈述师颔了颔首,确定了兰月心中的猜想,“其实,你应当明白。即便是不去,想要顺利调查下去,你留在皇宫也并非是明知之举。我晓得你担忧好好的安危,可如今张妈妈又回到了临仙阁,照顾好她解除后顾之忧,比留在皇宫更有意义。”

    兰月自知沈述师说的有理,她却仍是不想回临仙阁,一则是担忧张好好,想就近快些得知她的消息,另一则却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

    沈述师向来观人于微,有些事情即便是兰月从未提及,他却也不难猜度,“阿月,我听闻临仙阁传来消息,说是阿炎有事离开了。”

    兰月眸光微闪,继而敛眸道,“如此看来,我倒真该回去了。张妈妈无人照应,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沈述师摇头轻叹,“倘若你心中这般想也就罢了,阿月切记,有些事情骗得聊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我们走吧。”

    此日,长安城的风格外大,吹得枝桠上的叶子七零八落,玉铃儿瞧着散落在门前的青葱之色,不由悲从中来。

    不过短短数月光景,她便从一方名伶落魄成寂寂宫人,莫说甚么风光荣华,便是想要活下来都要看旁人的脸色。此番遭遇,岂非同堂前落叶并无二致?

    “汲汲流年锁春深,芳华犹盛何自怜?”

    瞧着破败院落里的玉铃儿,莫说是沈述师,便是兰月也不禁生出几分哀怜之意。只是念及眼前之人身负张好好的安危,兰月这才不得不硬起心肠来,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迎上玉铃儿的目光,兰月冰冷了一张脸拽着沈述师行至玉铃儿面前,她吃力的甩开手臂,沈述师竟被带得一个踉跄撞上了玉铃儿,“玉娘子,抱歉,我……”

    玉铃儿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却听得兰月的冷笑声,“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好一张恶心造作的嘴脸,好一对狗男女!你们两个这样,当真是天作之合。”

    沈述师上前两步挡在玉铃儿身前,冷冷瞪着兰月,“有什么事冲我来便是,与她何干?”

    兰月一掌打在沈述师的肩膀上,“你这薄情郎!还敢说同她没有关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对我家娘子花言巧语骗取她的信任,如今她落了难下落不明,你倒好。不去想办法找她回来也就罢了,做什么表面工作?想同这贱人在一起,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反正如今娘子也不在了,还不是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玉铃儿的脸色本来甚是难堪,听到最后她竟是含羞带怯起来,见着兰月泪如雨下的模样,更是心里痛快得很。她顺势倚在沈述师肩上,嘤嘤哭诉,“郎君,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不过区区丫鬟,怎能这样说我?”

    沈述师强忍下跳动的眉峰,转身拂了拂玉铃儿脸颊边的碎发,安抚道,“玉娘子,莫要如此伤心,你的为人我是晓得的,绝不会听旁人一面之词。”

    兰月听得沈述师的话,不由越发怒火中烧,“沈述师,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在扬州的时候,你便对这贱人极为上心。那时我要将此事告知娘子的时候,是谁苦苦相求叫我保守秘密?你如此行径,便不怕娘子知晓那些事情吗?”

    沈述师不由冷笑,抬手拥住玉铃儿的肩,“我就是瞧上她了,怎样?当年在扬州时,我便已经对她极为喜爱了,又怎样?即便你告诉了张好好,也不过是徒增她的痛苦罢了,她如今自身难保,还能对我怎样?”

    兰月踉跄着靠在门框上,“你、你……好好好!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不过娘子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上心些,否则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瞧着兰月气哼哼的拂袖而去,玉铃儿心中不禁一阵畅快,她越发放软身子倚在沈述师怀中,“子明,快进去坐吧。我这边准备一壶小酒,我们也好浅酌一番庆祝他乡再度相逢。”

    沈述师状似不经意地时不时打量着玉铃儿,似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你坐吧。认识这么多年来,想必你还从未尝过我的手艺,你伤势未愈,今个儿便由我代劳吧。”

    当年在扬州的时候,玉铃儿从没发觉沈述师竟然是一个如此体贴入微的男人,那时候的她早已被种种财气巴结迷乱了眼睛,早已看不出好坏了。经历这一番事情之后,还能有一个人会如此为她着想,即便是怀着目的而来,玉铃儿也是在所不惜的。

    一场赌局的输赢,在没有开点以前是谁也无法预料的,玉铃儿始终坚信结果如何永远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论怎么样,输赢与否,她早在被沈述师救下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无药可救了。

    如今沈述师这样的反应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了,不管他出于何种原由,但是因着他不推拒的态度,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玉铃儿蓦然抬手拉住沈述师,目光澄澈似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可能就此留住。子明,你能下厨为我准备膳食,或许这便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了。可是,如今我还不敢让自己这么幸福,无论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我最想的还是为你做些什么。即便、即便……”

    后面的话,玉铃儿没有说下去,然而沈述师却不禁一阵心酸。即便在兰月看来这名女子并非是什么好人,然而她却终究同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一片痴心,到头来却只能换得自己冷然相对吗?

    沈述师不由想到数年前的自己,张好好在公堂上退婚,而后毅然决然踏上了前去扬州的路。那时,有多少人劝他忘记前尘往事从心开始,他却始终做不到泯灭本心,如同木偶一般活下去。

    沈述师到达紫宸殿,请守门宫人进去通报,却被人拦了下来。他不禁想起同兰月分开时,她怪异的深色,也大致明白了其中缘由。

    沈述师素来重视规矩,更是极懂明哲保身之道,然而,他更晓得此次的发现刻不容缓。张好好落入那些人手里,多拖一时半刻便多一分危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冒这个风险。

    “还请各位公公进去通报一声,便说沈述师有要是求见,无论成与不成,儿都不在为难。”

    守门太监为难的瞧着沈述师,“沈二郎君,你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今个儿皇上是不会见你的,兰娘子正在里面同皇上说话,你还是先回去吧,等皇上召见了再来不迟。”

    沈述师知晓多说无益,便趁其不备,来了个四两拨千斤,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已然行至紫宸殿门前。宫人阻之不及,只得大喊,“来人呐!有人闯宫了,来人,快来人啊……”

    紫宸殿前乱成一团,纵然居于殿内的李昂是个聋子也不大可能毫无所觉,更何况他本就是顺了兰月的意可以刁难一下沈述师呢?

    沈述师心急如焚,早已顾不得思虑那么多,宫人紧随沈述师进得紫宸殿,齐齐跪下,“奴婢等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李昂瞧着下方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宫人,不耐的摆了摆手,“都退下吧,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谢皇上不罚之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着宫人尽数退下,李昂方才一掌击在桌案上,喝道,“沈述师,你好大的胆子!究竟当朕这紫宸殿是什么?岂是任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兰月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虽然眼下是多事之秋,她极为担忧张好好的安危。可是眼前之人却丝毫不知轻重,这样的节骨眼儿上还有心思同别的女子勾勾搭搭,此事若是叫张好好知道了,她该有多么伤心?

    倘若能就此让沈述师长长记性,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无论如何,杜牧那一桩旧情伤已经够了,兰月不想见着张好好再为任何人伤神半分。

    沈述师不想多言什么,径自取出袖中的一缕丝线呈给李昂,“皇上来瞧瞧,这是什么?”

    李昂拈着丝线来回捻动片刻,除了觉着有些熟悉之外,便再也抓不到任何头绪,于是便抬手瞧着沈述师,“这究竟是什么?”

    沈述师还未开口,下方眼睛直愣愣盯着李昂的兰月便已给了他答案,“沈二郎君,你是从哪里寻到娘子身上的丝线?”

    听得兰月如此相问,沈述师不由越发肯定心中猜想,“方才我在宫道上遇见玉铃儿的时候,便不禁猜想这件事是否同那个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