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幽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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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不可置信地抬头瞄了一眼卫珩,“他这是昏过去了?惊吓过度?”

    言语间她还抬起脚轻轻踹了一下木脩的肩膀,意图叫醒他,然而木脩毫无反应,牙关紧闭,脸色煞白,双唇泛着轻微的紫红色,显然是真的失去了知觉。 ``し

    “原来他早些年是这样的……也太经不起折腾了。”长安收回脚,小声嘀咕着。

    此时已有人上前试着去掐木脩的人中,按他的百会穴。不几刻,木脩缓缓睁开眼。

    长安饶有兴致看着木脩,一脸和善地冲他微笑,“木公子,你还好吗?”

    木脩张了张嘴,没说话,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他用力撑着地面,抖索着站起来,手心紧紧攥着一小团已经被他揉实的雪。很快雪团便在他手心融化开来,他立即抬手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手心的冰冷的雪水沿着他的眉骨滴落。直到这一刻他方真的感到一丝清醒。

    长安问他:“怎么一言不发了?难不成你是已经不认得本公主了?本公主对你可是记忆犹新。”

    站在一旁的卫珩听到长安这句话,觉得浑身不是滋味,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木脩苦笑着下头,明明他是想用笑掩饰自己的恐慌和无助,然而听到长安说对他记忆犹新这句话时,他还是没能忍住埋于心底的苦涩,眼圈霎时就红了。不过山上的空气极冷,他低头大口吸着气,瞪圆眼睛,硬是将那将要满眶的泪水憋住了。

    他想,若不是先前被卫珩软禁,此刻公主又哪里会瞧见他的狼狈不堪样,还有方才说的那些混账话。

    “你抬起头。”长安用命令的语气说。

    木脩不敢抬头去看长安,只是低着头道:“被奸佞小人卫珩所虏,咳咳,已多日不得自由,如今久病缠身形态不雅,不敢抬头亵渎公主。公主,可否……容木脩暂且离开。”

    “我原本是想看在你即将当爹的份上让卫将军且饶你一命的,毕竟本公主不清楚你们二人之间的仇怨,也不好过多插手。”长安瞧着木脩的肩膀微微一顿,便止住了话题,“也罢,我只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以后若是有机会,本公主会告知木相你如今活得好好的,叫他老人家莫要日夜记挂。”

    长安的这一番话着实戳到了木脩的心坎里了。

    木脩的情绪终于失控,捂着头痛哭起来,边哭边再次求饶道:“我到底惹着卫珩你哪儿了,非得拘着我,害得我如今有家回不得,节日里也不能见上家人一面。”他哭了几声,抬手用衣袖抹去眼泪,对长安道,“公主,看到我是六皇子的表情的份上,您快命卫珩这厮放了我吧。”

    他此刻心里已然放弃了尊严,把长安当成了自己可以翻身的救命稻草。在他心目中,能活到木府活着才是首要的事情。别说是求长安求卫珩,就算是拿院子里那个他玩弄过的侍女以及侍女腹中的孩子来换,他也会立刻点头。世界上女人多得是,只要他能回到相府,想给他生孩子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他压根没把院子里那个替他求情的女子放在眼中。

    卫珩嫌弃地看着木脩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对站在远处的手下使了个颜色,当即有人上前,动作迅速地将木脩拍晕,拖走了。

    依着卫珩的指使,木脩会交给段翊处置。

    看着木脩被拖走,长安叹道:“这世上又要多一个没爹的孩子了。”

    卫珩道:“如果这次他真的能逃回相府,只怕院子里的婢女不一定能生下那个孩子。”

    长安看着卫珩,细想竟觉得卫珩说得极有道理。

    依木脩的性子,他若是起势了,必然会报复所有他怨恨的人,也会把这段经历视为这辈子的耻辱。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带着他耻辱回忆的女子生下孩子?何况他为了自己的好名声,为了能顺利当驸马,或者娶到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也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的。

    这么一想,长安忽然觉得自己也算是救了那孩子一命。

    此时旁人已经悉数离开,留下一片寂静的山林给他们二人。

    长安望着眼前的山景,丝毫不远回宫。

    她何尝不觉得身在后宫的自己,并不比木脩高尚多少。她现在亦是工于心计以算计她人为自己的和母妃赚得一席之地的小人罢了。

    天地之大,她觉得自己渺小得宛如天地间的一朵雪花。

    卫珩站在她旁边,担心地看着她。

    他很少发现长安露出这样的表情,记得前世她深处逆境之中,眼里也鲜少如此悲切。

    “长安,你不会是在想木脩……”

    长安道:“他?他也配?”

    重生后的每一天她都在计算自己该怎么走路,时常久了,总会有累得走不动的时候。此刻她不过是略感疲惫罢了。

    她不敢让自己陷入疲惫中太久。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哪怕不是为了自己,而为了母妃和皇弟,她也得把这条路走到底。

    “卫珩,我现在不想和你谈论以前的事,也不想和你讨论以后的事。我们就假装是曾经的挚友,一起在山上走走,行吗?”

    “当然。”卫珩笑道,“不说以前,不说以后,那说说现在如何?”

    “现在?”长安莞尔一笑,低头,故意踮起脚踩着雪厚的地方走,“现在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卫珩暗喜不已,激动得差点把长安搂入怀中。

    难得长安说要他帮忙,别说是帮忙,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乐得替长安做。

    长安道:“今日你也看见了陪我吃馄饨的金科状元,我想,依你手下那帮人的效率,到这会儿,怕是他的祖宗八代都被翻查过一遍了。”

    卫珩轻咳两声,解释道:“和你接触的人,我重要查清楚才能放心。”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父皇要派他去什么地方当差。”

    卫珩点头。

    长安继续道:“他毫无背景,没有任何为官经验,而他将要去的地方实际上是你们卫府的大公子卫骁管辖,我希望,你能和卫骁说一声,多多照顾他。”

    卫珩一愣,没有立即答应。

    长安挑眉:“怎么,方才答应的事你就要反悔?”

    “不是。”卫珩在心里懊恼自己刚才话说得太满。

    上刀山下油锅他绝对没问题,可是替长安保护一个看起来还算可以的男人,他心里老大不乐意的。

    长安道:“我得护着他,他是我的人。”

    卫珩听此心里更加别扭。他知道长安的意思是说杜知敏以后在朝为官会战她这边,可是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要是杜知敏长得逊色些,或许他这种不舒服会稍许减少。

    相比较而言,那个杜知敏必然是比不上他的。

    可是这样一个处处都比不上他的人竟然能得长安一句“是我的人”,卫珩真是越想越觉得内心无法平衡。他上前两步挡在长安前方,十分认真地问她:“长安,你……”

    “嗯?”长安抬眸。

    卫珩抿了抿唇,委婉地问:“你觉得我比起他,是好还是不好?”

    “没法比。”长安道,“你现在不想着成大事,怎么尽是问我这些问题。”

    卫珩心想,我曾经的大事早已结束,如今的大事便是和你重修旧好。对他而言,这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他不想理会长安的蔑视,继续追问:“怎么会没法比?可以从相貌学识身手家世人品一个个比。”

    长安被他追得没法子,只好一一说:“相貌,我看上去差不多,他不过是比你少了些贵气。毕竟是寒门之子,和你卫府嫡孙没得比。”

    “那相貌家世就算我赢。”

    “学识,我看是他更胜一筹,人可是金科状元,三甲之首。”

    卫珩不语。

    “至于身手,这我便不知道了,我又没见你们二位比试过。”

    “他一介书生,能好到哪儿去。”卫珩酸道,“比起来,我还是比他出色得多。”

    长安看着卫珩:“那又如何?比他好的人不见得有他那份心性。”

    “你不过才认识他几天,便知道他的心性了?”

    “直觉加上对他的一些观察后得出的判断。”长安懒得同他深究,“说多了你也不理解。”

    卫珩道:“好,就算是我不理解。那既然我比他出色,你……”他微微顿了顿,按住长安的肩膀,异常认真地问,“你是否可以考虑把我也纳入你的人之中?”

    言下之意,我愿意做你的人。

    长安先是一愣,随即扑哧笑开。

    卫珩竟被她笑得红了脸。

    作为常年自视清高的人,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居然说出了这句话。

    “长安,我说的是真的。我手里的权势,绝不比京中重臣少,怕是连皇上知晓了也会大吃一惊。”卫珩道。

    长安点头说:“是,我承认。父皇若知道卫府的四公子手里有一批妄图推翻他皇权的能人异士,一定会紧张得成宿睡不着觉。你的这些人,和我要走的路不一样。所以,你再优秀于我何干?”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提前设防,让祖父过上安稳平和的日子,让卫府不再起兵造反。”卫珩认真道。

    长安再度笑了,好一会才叹气般问他:“让你扶持景王称帝,你也愿意?”

    “我自然愿意。”卫珩道,“现在谁当皇帝都跟我无关。”

    “那是因为你手中所拥有的东西,足够和皇权抗衡。任何一个真正的帝王,都不会允许你的存在。所以,如果真要我三皇帝登基,那他也必然会想方设法扫平这一切。”长安道,“若要你同时放弃自己的一切,你还能愿意吗?”

    卫珩的眼睛里露出一些让长安看不明白的东西。

    长安想,也许,那就是犹豫的意思。

    搁谁都不会愿意的。

    长安知道。

    “卫公子无需说违心的话,我也不稀得听。谁不想称王称帝。天下在手里,当然就不用再担心,有人能下旨伤害于你。如果可以,我都想当皇帝。”长安道。

    “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卫珩道,“我只是害怕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好好保护你。前世我便是闲散公子一枚,看起来大家都尊我是卫府的四公子,是即将封王的四爷,可谁真的惧过我。我连要把你从狱中救出,都得走偏门,可笑的我不知道你有了身孕,还让你服用了失魂露。”

    长安别开脸。

    说好的不说从前事的呢?

    卫珩此刻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长安,我不想放弃这一切,只是害怕再走旧路而已。我想让你明白的心意,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又对我成见那么深……你就再信我这一次,好吗?”

    落日的余晖照在皑皑白雪上。

    卫珩的脸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模糊。

    长安明白,那一刻她真的有些乱了。

    她最怕的,又何尝不是听到卫珩不厌其烦地向自己解释呢?

    能重生一回已是奢梦成真,她怎么能允许自己在上天眷念她的情况下再走旧路?她怎么能允许自己有片刻的动摇?她怎么能允许自己像前世一样轻信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