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巨 刺 (7)

寒川孤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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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个时候娘听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有个人说我就是回来看看。另外就有人说,有什么看的。人这一走就是另外一条道儿上的了,就算是家人,也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了。有个声音听起来很熟,像是大楞的。娘出来院子,看着就在大门跟前,有两个人影,有一个还提溜着个什么东西。

    在急救室外头圪蹴着迷糊了大半夜,算是歇着来。可是睁开眼还没有记懂过来,宝成就跟大哥提起了自己看见了一个老汉。看着地上没有露水打湿的那长长的一条条,能肯定是有什么挡着过。可肯定不是老汉,要是宝成不是睡得迷迷糊糊,梦见老汉而是看见的,也就是说老汉是真的,地上留下的也该是鞋印,也不该是一长条条。

    想不机明这事,宝成跟大哥晒着刚出来的阳婆爷,还在说着的时候,张主任来了。宝成随口就是那么一问,老汉脸上的颜色就变了,反问宝成那里来的老汉,你梦见了吧,我看你是睡憨了。老汉发了一顿脾气,背着手走了。本来是要看看大楞怎么样了,也不看了。

    宝成不知道自己就是这么一问,老汉怎么这副脸色。他站起来转着圈说就是这么一问嘛,话还没有说完,他脸色就变了。他指给大哥看,在这一长溜的斜顶瓦房的最西头南边,墙圪角里头放着一个粗脖子白底红花的尿盆。那儿是医院的茅房,宝成记得很机明,夜儿刚来的时候,还在里头放了一泡憋了一道儿的尿。宝成说就是那个尿盆。上头的花儿当时他记得很机明,老汉手里提溜的就是这个。

    栓成问是真是假,宝成说我没事瞎说什么,哪儿来的心思?我来医院也不是来散心来了!栓成看看医院的这个院子,大白天的心里有了股冰凉的感觉。他搓搓手说宝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宝成心想也是,就准备扭过身,看能不能推开门看看爹怎么样了。扭身的那一下,眼里扫到了个人影,从茅房里头出来了。那个人提溜起那个尿盆,斜着个身子走了。宝成心说也许就是自己吓唬自己。这种白底红花的搪瓷痰盂,在各地的供销社里头卖的都是。

    推门,门里头插着呢。宝成说里头还有人?栓成推推也推不开,明明记得夜儿黑夜医生们出来以后,里头就剩下睡在床上的爹。他们就是走远吃了个饭。在那间病房里一阵,难不成又人进去了?是要进去看护爹?栓成看看弟弟,弟弟的眼里也是沉重。宝成说你托我一下,栓成托着弟弟,宝成爬在门框上,从上头的玻璃往里看。

    宝成就看了一眼,说快放我下来。下来他喘着粗气说里头没有爹了,床上没有人。着了急的宝成横着膀子就开始撞门。看着就是个木头门,宝成好几回都没有撞开,倒是嗵嗵的声音引来了人。有个年轻人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宝成根本不理他。栓成说里头有个病人,可是门从里头锁上了。

    那个年轻人说你们没看见门上安的是个碰锁吗?肯定是有人出来的时候给磕上了。我给你寻寻钥匙去。年轻人走开了,嘴里还说,这个锁怎么又好用了?统共也没有多么大的医院,年轻人走了一大阵才回来,看着栓成宝成还有三个老汉在门跟前等着呢。递给宝成一个斧子。宝成一下子就机明了,说不是有钥匙吗。怎么还得往开劈?那个年轻人说,本来这间房不是急救室。刚刚搬的。门上的锁不好用,经常关不上,锁舌头根本就不往出伸。因为关不上也就不用开了,所以钥匙也就不知道叫人给丢到什么地处去了。他刚刚问了一圈,还是没有寻到。

    要是早知道没有钥匙,宝成干脆就寻斧子往开劈了,到头来浪费了这么长工夫。接过斧子,对着锁的位置就是一顿乱劈,木头渣子乱飞宝成也顾不上。看看差不多了,栓成在后头来了一脚,头一个进去了。就是,床上没有人。栓成急得脑袋都糊了,撩起床上耷拉下来的床单子看床底下有没有爹。张老师唉了一声,说你爹都人事不省,怎么还能躲到床底下去?后头年轻人说,里头还有个床,你们不去看看?

    敢情这是个套间!宝成过去一看,在墙圪角里还真有个门,钻进去一看,爹还在。宝成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骑得飞快的洋车子,想要刹车就是刹不住。跳的咚咚的都镫的胸口疼。他捂住心口过去看看,爹还是没有睁开眼,趴着。不对,没有听见出气声,他伸手过去探一探,真没有了。

    栓成一看就往外跑,叫医生来。大早上,医生们都还没来。就是张主任跑着来了,他推开人往里走。过去捏着大楞的手腕子,捏了好一阵说,没动静了。我给他打上一针,要是醒过来了,你们叫家人来看上一眼,安顿后事就行了。要是醒不过来,就是这样了。不管怎么说,都叫人回去叫家里人吧。

    栓成问说我爹就是不行了?张主任说,夜儿黑夜给他看完之后,我们大概知道他后背上有个什么东西,安排的是今儿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做手术给闹出来就行了。可是没想见你爹等不到今儿,赶紧回去叫人吧。我去寻药一阵儿打上,好歹叫他能醒过来一阵。

    本来想着来县城能救得了爹,这下还把爹丢在外头了。宝成觉见要是不在官庄家里叫白五他们装神弄鬼瞎闹,说不定还来得及。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二哥的毛病不是他给闹好的吗?他实在是着急,想骂人。可是张嘴几回又把话咽回去了,这个时候骂谁去?

    从现场回官庄,实在不是近。栓成估计爹不一定能等住娘来,他跑到县政府院里,借了个电话,给八道沟打了一个。给自己认识的人说了自己爹住院不行了。叫他赶紧给去趟官庄,把娘给接来。栓成心里算算,爹才刚过五十四,还不到过生日的时候,这就不行了?想到五十四。栓成心里头咯噔一下,人们常说逢九有难,看来是真的。爷爷怎么也是活了七八十岁的,爹就这么短寿,真是人的命天注定。

    回到医院,宝成在外头圪蹴这吃烟。白五跟温二也叼着烟,在一边背着一只手站着,都没有说话。张主任给爹打了针,叫人们看着,什么时候醒过来。就抓紧时间叫老人交代后事,不要耽误了。

    宝成圪蹴着,一根接着一根吃烟。最后兜里就剩下一个空烟盒的时候,站起来狠狠踩了几脚。他有些快哭了,说自己还没有到煤矿上班挣到大钱好孝顺爹,他就要走了。就不能等等?唉了几声,反倒是把栓成也给说哭了。大哥给弟弟说不用这样,这是人的命。咱们不是还有娘吗。以后我们弟兄们闹的出息些,把对爹的孝敬都补敬给娘。

    话是这么说,可是毕竟到时候老人少了一个。到坟头上孝敬也就是个活人的心了。白五叫他们弟兄两人不用太操心,那个张主任也是净说吓唬人的话。白五说他看大楞的脸上的气色,不像是要快没了的人。但凡快要走的人,脸上那股子气跟正常的活人是不一样的。宝成问说活人是什么颜色,要走的人又是什么样儿的。白五给人们说,正常的活人脸上的颜色都是有光的。红也好白也好,反正不是死灰的颜色。

    什么叫死灰的颜色。宝成还是有些没闹懂。白五晃着脑袋把烟屁股弹出去老远,说死灰死灰。小时候没有耍过火火吗?宝成听机明可是没有想机明,他实在实在是看不出来。他心里想的,这回爹估计是真的没了。

    白五接着在那边说着,人家大楞还有你们几个挺不赖的小子,福寿长着呢,怎么就能早早走了?这话栓成弟兄两人都愿意听,可是总归就是个熨帖人心的话罢了,得爽也是一阵,没用。

    从前晌等到晌午,爹还没有醒过来。栓成看看天,咬牙说张罗往回走吧。早些走,我寻个车。道儿上快些,兴许还能叫爹在没走之前再看家里一眼。宝成没动,栓成说你也不是个小娃娃了,不要这个样。

    栓成往外头走的时候,从街上的十字路口过来个罩着头巾的半老娘娘,隔着老远叫栓成。栓成一看,怎么是娘?他不是叫人去送娘来吗,栓成往过跑,看看娘跟前没有人啊。他扶着娘过了街这边。娘拽住他的胳膊问,是不是你爹不行了?这一句话就把栓成给问哭了,他知道藏不住了,跟娘说了。娘说叫我进去看看,甩开栓成就往里走。栓成赶紧在前头领着。

    宝成看着大哥后头跟着的娘,也是一脸的不懂,娘这来的很快呀。可惜来了爹也醒不了了,他耷拉个脑袋叫了一句娘就哭了出来。娘没有哭,说什么人就是什么命。你爹当年打仗打了好几年,没把自己丢在外头,反倒是在自己村子里的圪洞里把命丢了,都是他的命。娘进去看看,也出来了。说张罗往回走吧,栓成接着去借车,宝成进去看看爹,这回他真的开到了白五说的那种死灰色。

    他叫了声爹,说我背你出去,一阵等我大哥借来车咱们回家,回官庄。背上爹以后,感觉跟前一天刚来的时候,心里想的不一样。刚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个盼头,这阵是什么也没有了,宝成感觉背上的爹沉的他有些背不动了。过门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乱想失了神,一下子就趴倒了。背上的爹跟着也跌在了地上,宝成抱住爹说实在是没看见,就在抱住的时候,他心口感觉见了爹心口嗵嗵的跳动。张主任不是捏过爹的手腕子吗,当时不是感觉不见血脉了吗?可是明明宝成感觉见了,他赶紧握住爹的手腕子,真的是有了血脉了。

    他在地下这么一顿忙乱,跟前的人们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张老师小跑着去叫他同学了,剩下的人打帮宝成把爹抬回了屋里。栓成叫来了车,进了院子。却没有看见门口有人,进去准备要催着热门赶紧走,可是在屋外间去看到宝成跟娘他们,里头有医生们乱这干什么呢。

    娘说你爹还有盼头,我们再等等吧。有盼头就行,栓成叫车先回去了,他问起娘怎么来的。娘说我自己来的。

    娘知道爹不行了?娘说我天还没有明的时候,就感觉窑里有人进来了。想看又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睁开了,窑里也是黑洞洞的。摸摸手边,是润成。放下心来,看看外头天还是黑的,可是自己也睡不着了。

    这个时候娘听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有个人说我就是回来看看。另外就有人说,有什么看的。人这一走就是另外一条道儿上的了,就算是家人,也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了。有个声音听起来很熟,像是大楞的。娘出来院子,看着就在大门跟前,有两个人影,有一个还提溜着个什么东西。娘叫了声爹的名字,可是大门明明还关着,人不见了。娘过去打开门看看外头,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她扭身回来的时候,鸡窝里的鸡叫了头遍。

    回到窑里娘越想越不对劲儿,她出门叫开了二师父家的门。叫二平家人给看着些润成,她要到县城一趟。二平师父说你一个人老远往县城走,道儿也不认得。娘说我鼻子底下有嘴吗,不认得就问。

    娘简单拾掇一下就出了官庄。道儿上还是挺走运,碰上了八道沟到县城送东西的拖拉机,娘求了人家一顿就坐着来了。问了一顿,正好在街上看到了大小子。

    栓成说娘是听到了爹说话的声音?娘说应该就是你爹,不过院子里头的影子是不是黑洞洞我也不大看清楚。白五听完说那估计就是你爹临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家里,要回去看看。宝成听出来了什么,他跟白五说了自己梦见的,白五说要确定梦见的就不用说了,到底是梦见的还是看见的。宝成一下也说不机明,他说好像就是看见的。接着他还说地上那个露水没有打湿道儿的事。

    白五摸摸下巴,说这医院也不是什么正经地处,经常来的人不是得病的,就是受伤的。尤其是最后有的人就从这儿上了阎王殿,唉,日怪事也少不了。宝成心说这不是废话吗,好好的人没事来这儿干什么,医生人家是来上班的,剩下的可不都是有问题的人。

    有人从里头出来,指着白五就骂开了,你胡说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吃哪碗饭的。你不就是高垴的白五吗,长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张主任一边骂着,一边叫身边的人到公安局叫人来,说这儿有人在搞封建迷信。

    白五慌了神,说这也不是我说的,老百姓谁们不这么说啊。再说宝成不是真的看见不好的东西了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