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傍晚写情书

九小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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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生抱着燕秋尔一路风驰电掣般回了世安苑,将燕秋尔放在床上之后才注意到燕秋尔抿着嘴的表情有些不对。

    “怎么了?疼吗?”燕生有些紧张地问道,一边问着一边伸手解开燕秋尔的衣扣。

    这一个多月有大半时间都住在世安苑的燕秋尔早就习惯了与燕生这样的互动。燕生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可对他的照顾却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了,尝试阻止失败之后,燕秋尔便由着燕生去了,而时间一长,燕秋尔便也习惯了。

    “不疼。”燕秋尔摇摇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小心地脱下燕秋尔的最后一件上衣,燕生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他满是血迹的右臂吸引了去。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亏五郎在大门口那会儿还是笑着的。燕生去外间找来了布巾和水,动作轻柔地帮燕秋尔擦掉手臂上的血迹。

    “武艺不精,又没有实战经验,你怎么敢跟太子交手?唐硕做什么去了?”问到唐硕的时候,燕生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怒意。

    “谁知道太子今日会去啊。”燕秋尔嗫喏一句,继续说道,“阿爹别怪唐管事,那会儿又不是只有太子一人,唐管事以一敌五也不轻松。”

    将燕秋尔的胳膊擦干净之后,燕生才放下心来。那伤口确实没有多严重,只是燕秋尔先前一直动,伤口止不住血,这才湿了衣服,看着有些骇人罢了。

    梁成请个先生也不知道请到哪儿去了,燕生等不及,便只得翻找出他曾经随手丢在卧房某处的伤药和绷带,熟练地替燕秋尔包扎起来。

    这伤药和绷带都是燕生自用的,早几年燕家成就更上一层楼之时,不少人将他视为眼中钉,有段时间他的身上每天都会添新伤,连大街上的乞儿都要防备三分。自那之后,燕生便习惯性地在卧房里放上些伤药什么的,只是没想到会有一天将这些东西用在别人身上。

    “不许再这么莽撞。太子何人?岂是你应付的了的?”

    “太子怎么了?太子了不起啊!”燕秋尔下巴一挑,不愤地嚷嚷道,结果被燕生瞪了一眼就熄火了,撇撇嘴,讨好地对燕生笑笑,道,“阿爹别担心,我可没莽撞。今日之事太子理亏,就算他想要到圣人面前告状,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不会允许,不然受罪的定不是咱们燕家。而且如今燕家正为圣人办事,圣人自会多关注燕家一分,太子是明里暗里都不好对燕家下手。”

    燕秋尔得意地说完,燕生却只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我是在担心燕家?”这小没良心的,他哪句话是在担心他给燕家惹麻烦?就算这小子给他惹了麻烦,他做了十几年的家主了,还解决不了吗?

    “呃……”不是吗?燕秋尔疑惑地眨眨眼。

    燕生气闷,在燕秋尔的头上拍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梁成终于是把先生请来了,只是燕秋尔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总也不能拆开再包扎一遍,于是梁成只得跟先生赔了个不是,给了先生二十个铜板,便又让人将先生送回去。

    唐硕跟在梁成身后进门,转头看看燕生,再看看燕秋尔,无声地跪下。

    燕秋尔一愣,抬眼看向燕生。

    “起来吧。”燕生也不是在生唐硕的气,非要说的话,他该是在生自己的气。明知道左家不怀好意,他还让五郎去了,若他能提前算到太子会去,他便也不会让五郎去了,“怎么回事?”

    唐硕依言站了起来,认真地回答燕生的问题道:“回主君的话,今日之宴是专为燕家设的,左一山的请帖只发了燕家一家,宴上并无他人,左一山也没做什么手脚,但五郎君打算离开的时候,太子与左宁突然从后院走出来。”

    “后院?”燕生蹙眉。

    这是算好了等着逼迫他燕家人了?他应该庆幸去的是五郎吗?不然换了是其他郎君见到了那个戾气难掩的太子定是要心生怯意,且顾虑到皇家身份,怎的也会对那太子退让三分,也就五郎这臭小子不仅半分顾忌都没有,还敢对太子动手。可是太子与左家算计五郎在先,对五郎刀剑相向在后,甚至还伤了五郎,这笔账如何能不算?

    “阿爹,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燕秋尔穿好衣服之后,便撩开床帘下了床,走到燕生身边泰然自若地坐下,“今日之宴虽是左家设的,可我觉得左一山未尽全力。阿爹您瞧这我这样,想要强行留下我加以威胁不是很容易吗?可左一山始终只是说服,连语气都不曾强硬过。

    再说左宁与太子,太子的心性先且不论,可他像是不太了解咱们燕家的情况,用二十锭金子就想收买燕家,先不说这价钱是不是低了点儿,咱们燕家名声在外,那是出了名的团结,左家会不知?左宁会不知?他们知情,却任由太子选了这样的手段。而且看左宁的态度,也不似全心帮助太子。总觉得他们三个人之间有些怪异。”

    燕生将燕秋尔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还真觉出几分怪异来。

    “梁成,让人想办法将这个消息送给燕寻,再让人去查查左家的底细。”因着生意上没有往来,燕生对左家这样无足轻重的商贾还真是不甚了解,“另外知会下去,今日起各地的商队都不得接左家的运送委托,与左家有关的生意统统避开。”

    燕秋尔心里一惊,惊诧地看着燕生。让燕家避开与左家有关的生意?若真的这样做了,怕是全天岚的商贾都要避开与左家有关的生意了吧?燕生这是要断绝与左家的生意并且孤立左家?

    “是,主君。”梁成应下,转身就要去安排,但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顿住了脚步,扭身看向燕生问道,“那主君,下午那事儿……”

    梁成的话没说全,只是用眼神与燕生交流着什么,燕生瞄了燕秋尔一眼,道:“我带唐硕和肖何去。”在他府里,能与梁成一样处事圆滑到八面玲珑的人,怕只有五郎了,可五郎受伤,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好在今日只是个晚宴。

    “嗯?要去哪儿啊?”梁成和燕生这两人竟当着他的面儿眉来眼去,这是要去什么他不能知道的地方吗?

    “商联会。”燕生斜了燕秋尔一眼。五郎这是什么语气?好似他要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一般,他还能去什么地方?

    听到“商联会”这个称呼,燕秋尔一愣。

    商联会,全称商贾联合会,由三大商家发起,旨在交流信息互通有无,新老商家见个面相互熟悉一下,日后若有合作也好说话。这样集合全国商贾的集会每三年举行一次,由三大商家轮流操办,而每一次举行之前,三大商家都会现在常安城内碰头。燕秋尔并不知道他们会在这一次会面过程中讨论些什么,因为他从来没参与过。

    “今年轮到咱们燕家了?”

    燕生瞟了燕秋尔一眼,似是不解燕秋尔是如何知道这事儿的,有关商联会的事情,他只对燕齐说过。不过转念一想,燕生又觉得燕秋尔这孩子不总能知道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吗?想来确实是如他所说那般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于这个属于燕秋尔的消息渠道,燕生其实很好奇,同时又不想逼迫燕秋尔与他说,就只能自己憋着,默默等着燕秋尔跟他坦白的那天。

    “未必,由哪家承办要看今晚的最终结果。”

    “结果?”燕秋尔挑眉,“难道不是轮流吗?”

    “你知道得还不少。”看看天色也差不多该走了,燕生便起身,抚平了衣服上的皱痕,“想知道下次带你去,今夜好生休息,伤口别碰水,听到没?”

    燕秋尔咧嘴一笑,略显顽皮地说道:“是,主君。”

    燕生微微一笑,揉乱了燕秋尔的长发便转身离开。三大商家的聚会可与他以往所参加的那些个宴聚不同,另外两家的家主皆是受人尊敬的长辈,作为晚辈,他要先到达约定的地点,先打点好。

    好生休息?只不过是划破点儿皮而已,休息什么?难得燕生不在,梁成不在,唐硕也不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两刻钟之后,燕秋尔从燕生的床上“凭空”消失。

    天色渐暗,夜禁降至的平康坊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唯独西边坊门附近的花月阁大门紧闭,即使有客人敲门也无人应门,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多日,平康坊里的人都在猜测花月阁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这平康坊里的店哪还有闭门拒客的道理?

    落在花月阁屋顶的燕秋尔也对花月阁这萧条的景象感到诧异。虽然是他吩咐青玦要闭门谢客的,可他没想到青玦竟然会这么听话。不过就是教训了他一下,那个青玦该不会从此就对他唯命是从了吧?果然是受虐体质?不过这样也好,看花月阁里的人莫名其妙地都唯青玦马首是瞻,若青玦能对他言听计从,倒也省事不少。

    翩然落进后院,燕秋尔一边为花月阁里不见人影的情形感到疑惑,一边依着前一次的记忆找到了青玦的房间,敲响了青玦的房门。

    “谁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子过得轻松了,青玦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时听起来要轻快许多。

    “是我,禾……”公子二字还未出口,面前的房门就被人猛地大力拉开,吓了燕秋尔一跳。

    青玦这几日一直都在等燕秋尔,可燕秋尔明明说要抽空来一趟,却接连几日都没出现。

    明明花月阁里的事情都还没有交代清楚,他怎么就不来了呢?难道是没了兴致便不想再管了吗?难得可以停业休息,青玦却整日整日想着这些事情。想要到燕府寻燕秋尔去,可到了门口瞧见燕府那低调却气派的大门时,青玦发热的头脑却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会给燕秋尔蒙羞,青玦便识相地打道回府。

    然而在惶惶不安的等待中意料之外地听到了燕秋尔的声音,青玦惊喜万分,拉开房门就往燕秋尔身上扑。

    “主君!”

    房间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撞到自己身上了,燕秋尔赶忙闪开,闪开之后才听见青玦的声音,禁不住抽了抽嘴角。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猜错了青玦的性格。

    “别吵,进来。”燕秋尔的脸上还带着那个黑色的半面面具,偏头看了眼没抱到人一脸委屈的青玦,抬脚进屋。

    青玦赶忙跟上燕秋尔的脚步,还贴心懂事地关上了房门。

    坐在桌边,燕秋尔并没有摘下面具。从现在起,他的每一步都该走得更加小心了。

    “外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呢?”

    “睡了。”青玦直勾勾地看着燕秋尔,视线里的热切和欢喜让燕秋尔感到几分尴尬。

    “睡了?这么早?”申时都还未到,他们就睡了?

    青玦摸摸鼻子,干笑两声,有些尴尬地说道:“他们说从没像现在这般轻松过,而且自从进了花月阁之后,他们便没在前半夜睡过,所以……”

    原来如此。燕秋尔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们也清闲不了多久了,我并不是钱多没地方花了才养着你们白吃饭的。”

    青玦一愣,也正了脸色,道:“主君宽厚,奴婢们明白。也只这几日,请主君原谅他们的松懈。”

    听到“奴婢”这个自称,燕秋尔眉心微蹙,沉声道:“不必自称奴婢,我花钱养你们是为了让你们替我办事的,没有能力的人我也不会留下,所以在我面前不必轻贱自己。钱还够花吗?”

    “够!”一听燕秋尔提到钱,青玦立刻跑到梳妆镜前,一顿胡翻乱找,然后又抱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回到刚刚坐过的位置坐好,“这是主君上一次给我的钱,我们都省着用的!”说着,青玦将那个盒子和钥匙一并交给了燕秋尔。

    燕秋尔听到这话感到几分好笑,于是笑着将盒子推了回去:“不必事事都告知于我。明日你去寻个手艺好的工匠,将这花月阁重新装潢一番,让工匠们按照这个图来做。”说着,燕秋尔从怀里掏出一沓宣纸,放到青玦面前。

    “要……重新装潢吗?有必要?”青玦拿起那几张纸依次看了看,却完全看不懂。

    “我觉得有必要就有必要。”花月阁若想起死回生那便只有一鸣惊人,想要一鸣惊人就免不了要花大价钱,好在他花得起,“这段时间里你们把歌舞乐器好好练一练,别到了重新开张的时候丢人现眼,我的地方,只留有用的人,你们若还想过这般清闲的生活,就好生练习。若有谁精通书画诗词也可以琢磨琢磨。另外若碰上了人贩子,便去买些番邦男女回来,如何挑选还需我教你吗?”

    “不需要。”青玦摇头。纵使他不会,花月阁里也有姐姐精通此道,倒是不必担心,只是……“主君为何要番邦男女?”女子也就罢了,怎的还有男子?

    “纵使是在这平康坊里,有小倌的店也不多,花月阁里既然有,这特色传统还是留下来的好,中原男子随处可见,番邦之人却是稀奇。将那些人带回来之后,切莫苛责,督促他们勤练着技艺便可。让店里懂得阿谀奉承、会讨客人欢心的人多教着他们点儿。”

    “是,主君。”燕秋尔说得多,实际上都是很简单的事情,青玦便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对了,有件事情要问你。”燕秋尔看着青玦,正色问道,“你可知晓皇商左家的事情?”

    “左家?”青玦眨眨眼,“主君想要知道左家什么事?”

    “你都知道左家什么事?把你知道的都与我说说吧。”

    “是。”青玦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前听过的有关左家的事情,将那些零碎的记忆拼凑整理之后,才再度开口道,“左家是五年前才开始在常安城中崭露头角的,以丝绸布匹生意为主,仅用了两年就成为了皇商,如今常安城里的富贵人家所用衣料皆是出自左家。与其他商贾不同,左家行走在外的是两位郎君,不过若是想瞒住出身的话,怕也只能让两位郎君奔走在外。”

    “瞒住出身?这是何意?”燕秋尔隐隐觉得他来花月阁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青玦微微一笑,道:“主君在燕家,与左家未曾深交,许是不知道,如今常安城里的人都以为左家原本就是常安人,实际上并非如此,左家是五年前从淮安来的。常安城里商贾大多是在天岚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家,哪怕不是大家,也都是本土商贾,左家从淮安而来,那口音一听就知道,可能多少会受到些不公正的待遇,据说来常安半年之后,左家的长辈们就迁到常安城之外去了,只留下两位郎君在常安城内扬左家之名。而且我听说他们原本也并非姓左,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就不清楚了。”

    听了青玦的话,燕秋尔愣了好半天,而后像是突然回神一样,惊讶地看着青玦,问道:“你这些消息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青玦脸色一红,继而转白,有些尴尬地开口答道:“是……是老主顾……在、在朝为官,说的话是可信的。”

    朝廷官员?朝廷官员何以跑到平康坊来揭左家的底儿?看样子左家在朝中也不是很受待见啊。

    不过燕秋尔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确认道:“你确定这些都是真的?你没记错?”

    “不会记错的。”青玦垂着头答道,“最近……就是……就是请主君来之前,那位……那位还来了……醉酒的时候又抱怨了一次。”

    闻言,燕秋尔沉默了下来,脸上本就带着面具,思考的时候又垂下了头,青玦不知他在想什么,暗忖自己是不是不该把之前接客的事情说出来?

    燕秋尔不知青玦所想,自己想完了事情,才又抬头对青玦道:“你这里有笔墨吗?”

    “有。”虽是青楼,文房四宝还是会备着的,不说有客人偏好此道,他们白日里闲来无事也是要写写画画以打发时间的。

    待青玦准备好了文房四宝,燕秋尔便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青玦站在燕秋尔的身后好奇地探头看着纸上逐渐呈现出的词句,大惊失色。

    那是什么?是是是是情书?是情书也就罢了,为何是写给尚书令亲孙的情书?那位林郎君在平康坊里可是很有名的!不过他们不是在谈论左家吗?主君为何突然写起情书来了?!

    这封情书燕秋尔一挥而就,行文之流畅简直是前所未有,放下笔,燕秋尔擎起那封“情书”反复研读两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吹干了墨迹小心折好。

    “让人将这个送到尚书令府里,务必交到林谦手上。”说着,燕秋尔便将那情书递给了青玦,不放心地嘱咐道,“记住,定要交到林郎手上,千万不能让尚书令瞧见,听见没?”

    “可……”青玦接过那情书,一脸的为难,“可主君为何要给那位写、写、写这种东西啊!”

    “为何?”燕秋尔偏头想了想,而后笑道,“大抵是情之所至吧。”

    情、情之所至?青玦惊呆了,傻愣愣地站在燕秋尔身后,茫然地看着燕秋尔带笑的侧脸,尽管那侧脸被一张半面面具挡住了,青玦还是能从燕秋尔的嘴角分辨出那淡淡的、平和的笑意,这笑意让青玦在一瞬间浮想联翩。

    “我该回了,交代你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即可。待花月阁重新装潢结束之后我再来。”说完,燕秋尔依旧是利落地翻窗离开。

    青玦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手上的那封情书看了半晌,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主君喜欢男人吗?纵使主君喜欢男人又为何会看上林姓的那个浪荡子?那样只懂得寻花问柳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主君?这封信他可以不送去吗?

    冲着那封信咬牙切齿一番,青玦还是将信收好,琢摸着明日该如何将这信交到林谦手上。